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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Mercedes-Benz ...

  •   我那擅长阴阳怪气的上司又跟隔壁主管吵起来了。

      好吧,也不算吵,他们只是互相戳对方的痛点罢了。文化人吵架就是有水平,骂人从来不带脏字。

      我庆幸自己研究生毕业后没窝在家里收租,否则每天怎会看到如此快乐的场面。看上司的热闹是有代价的,领导间的硝烟很快弥漫到我身上。

      我被关小黑屋了,啊不是,我被上司单独叫进办公室了。

      “你进我的组有多久了?”上司推了推眼镜,问。

      “有两年了。”我老实回答。总不能因为我看热闹开除我吧?

      “想升职吗?”上司坚定的语气丝毫不像画饼。

      我沉默了一瞬,“您觉得呢?”说实话,我没有任何升职加薪的欲望,不出意外的话,收租的钱和拆迁款足够让我衣食无忧一辈子。

      上司抿了抿嘴,露出无语的白眼,“小颖,我真不懂你每天在想什么。学历不差,综合能力又好,偏偏跟条咸鱼一样,没人催就不翻面。你的同期要么升职要么加薪要么调任,你就没点想法吗?”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此时无声胜有声。

      “算了,”上司摆摆手,“玩去吧,本周结束前把评估报告给我。”

      我点点头,正要离开,上司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最近集团会有些变动,我们公司也是。”

      咔哒,门锁开了,我推开门走出去。我大概明白上司的意思,但我也确实对升职加薪不感兴趣。我的同期们满腔热血往上走,只有我还在慢吞吞地在原地爬。人各有志,我觉得我这样没什么不好。

      快下班的时候,男友何悦洋打来电话。

      “来吃饭吗?我让章鸣接你。”那头传来温柔的声音。

      “好啊,远吗?”高峰期容易塞车,我不想堵在半路上。

      “还行,十来分钟车程,不过路上可能会堵车,你今天加班吗?”

      “不啊。”

      “估计下个月你要经常加班了,章鸣那儿有个项目跟你公司有关。”

      “怎么,今天这顿饭是要探我口风?”我心头有些奇怪,玩笑问道。

      “没那么严肃,项目只是顺带的事儿。”

      “行吧,我五点半溜,你让章鸣准点来接我啊。”

      “那当然,等你啊。”

      “挂了。”

      “好。”

      章鸣是何悦洋的老同学兼好友,也是我的校友,这两年我们仨经常聚一块吃饭。章鸣硕士毕业后在基金公司上班,跟我的工作有点共性,混熟了之后经常聊些工作上的事。何悦洋本科毕业后就去外资律所工作,过不了多久就要升合伙人了。

      五点二十九分,我检查完备份材料,合上电脑,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章鸣的消息准点到达,问我下楼没。

      我边回复边离开工位,余光看到会议室里副总正引导一群人出来,首位是市领导,后面跟着好些个熟悉的面孔,基本上都是名声在外的金融机构一、二把手。都是些平时不常见的人,此时居然都聚集在我们公司会议室里。

      刚到楼下,一辆黑色奔驰摇下窗户,驾驶座上的人探头,露出张俊俏的脸,“小颖,这里!”

      是章鸣。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跟我挥手的幅度都比以往大很多。

      上了车,章鸣把音乐调低,“这周过得怎么样?”

      “老样子呗,三天摸鱼两天加班。”我边系安全带边说。

      “知足吧,还能摸鱼呢,”绿灯亮了,路面的车向前流动,章鸣脚踩油门,“我最近写报告写得一个头两个大。”

      我不禁笑起来,“哪次见面你不跟我抱怨写报告啊。”

      “这次是真忙,”章鸣话锋一转,“你最近有关注基石的新闻吗?”

      “没,怎么了?”其实我有关注,但章鸣可能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东西。

      “基石收购的案子可能要停摆了。”章鸣看了下后视镜,打了下方向盘,“收购它的BS资本下个月可能要受到监管部门审查,明面上说审查,其实就是叫停了。”

      “BS先前的几例收购案不是挺顺利的吗?”BS是美资投资公司,十几年前就开始布局中国市场,先后顺利完成好几例在华收购案。但这公司挺神秘,成员很少,行事风格极为低调。

      “这次不太一样,基石内部有点问题,涉嫌抽逃出资。”章鸣语气平淡,“如果收购不顺,基石大老板就要遭殃了。”

      说完,章鸣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不作反应,看着前方一片流动的车尾灯,“你怎么突然提到基石?”

      章鸣笑了笑说,“基石倒霉,你不高兴吗?”

      我也笑了,“我哪敢呐,说正经的吧,你这人跟何悦洋不一样,向来有事说事。”

      “好吧,其实是我们组想跟Rt争个项目,Rt的团队里最近从BS挖了个VP当领头人,那位VP近期可能会跟你们公司密切联系,想拜托你帮忙关注下。”

      “那人什么情况?”章鸣所在的公司跟Rt是竞对,他会关注Rt人事变动也很合理。

      “他叫严律新,华人,斯坦福经济学本科毕业,一毕业就进了BS纽约办公室,三年内升为VP,去年随基石收购团队来了北京,前段时间被Rt挖走……到了。”章鸣在大厦物管的示意下把车开进停车场。

      我听着描述,某位故人突然蹿进脑海,或许严律新认识他……毕竟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同一届。甚至两人都是BS同事也说不定。

      进了包厢,何悦洋正懒散地瘫坐在真皮椅上,一手扶着脑袋,一手刷手机。见到我来,他把手机甩在桌子上,笑容满面,“呀,小颖同学来啦!”

      我无奈给了记白眼,“谁跟你是同学啊,我跟章鸣才是正儿八经同学好吧。”

      背后的章鸣发出一声笑,随手关上了包厢门。

      落座之后,菜品接二连三上了桌。何悦洋给我和章鸣倒上红酒,“你俩最近咋样?”

      “小颖天天摸鱼爽得要死,我可惨了,三天两头写报告写到凌晨三四点。”章鸣接过何悦洋递过去的酒杯,语气轻快。

      “呵呵。”我冷笑一声,抿了口红酒。

      章鸣是C市人,嗜辣,我是G市人,口味淡。菜是何悦洋点的,辣的不辣的都有。

      吃着喝着,气氛也到位了,话题从抓马的行业八卦走向正题。

      “市里要牵头成立一个百亿级基金,”何悦洋抛出消息,“财政出资30%以上。”

      我放下筷子,看向他。

      “前期可研即将收尾,委托给我们所的文书今天提交上去,大概过不了多久市委就要发公告了。”何悦洋说。

      “但是,这个应该归G市基金管,我们城投可管不了。”我说。

      “国资委内部有消息说G市基金和城投都在今年下半年的重组名单里,很可能G市基金要并在城投名下。”章鸣接话。

      难怪今天上司突然把我叫进办公室,公司之间重组,人事也会有些变动。

      “G市基金向来投大公司和大项目,但这次的引导基金要引进Rt,估计子基金项目会多元一些。”章鸣看着我,说。

      “你想参与?”我知道章鸣所在的组最近在做新兴产业中小企业融资基金,完全不是G市基金的口味,就算引进Rt,章鸣的公司也分不了羹。

      “是。”章鸣无奈地说,“和公司的奖学金协议履行起来很艰难啊,写报告赚的业绩杯水车薪。”

      章鸣当初去英国留学,拿的是他们基金公司的奖学金,作为对价,他毕业后得为公司卖命三年,还得创收达标。

      我开玩笑说,“要不你干脆跳槽来我这得了,一起摸鱼。”

      “我哪有那能耐啊,”章鸣笑着摇摇头,“要能进早就进去了,我这性格只适合在体制外飘着。”

      我摇头笑笑,喝了口水,“那我多帮你关注下Rt的动向咯。”

      章鸣举了下酒杯,一口闷下,“谢谢小颖。”

      “不过话说回来,”见我俩达成基本共识,一直默默吃菜的何悦洋慢悠悠插话,“我跟Rt最近挖来的那位VP有过一面之缘。”

      闻言,我就知道这两个家伙是串通好了等着我呢。何悦洋今天就是帮章鸣攒局的。

      我看着何悦洋,挑了挑眉。他也明了我已经知道他此番组局的意图,笑了笑,一副不怕死的样子,继续说着,“ 月初我们所跟Rt南部团队吃过饭,严律新也在,Rt老大还特地跟我们引荐了下。”

      我和章鸣都看着何悦洋,等他继续说。

      “严律新完全不像个从业才三年的人,他气场很稳,看起来很有家学渊源。我原本猜他家底不简单,但是饭局快要结束时,Rt老大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连我听着都觉得冒犯,他这个被开玩笑的当事人居然笑着应承下去了。饭后的娱乐局,这人不像是去娱乐的,倒像是被娱乐的。”

      “后来我通过在英国BS工作的同学问了下这人,得到回答是,很厉害,也很能屈能伸,可惜只有个空荡的灵魂。”何悦洋说。

      “怎么说?”我还没听够八卦。

      何悦洋继续说,“我那同学说,严律新想做成的业务一定能做成,能力很强,上了战场是将军,离了战场是军伎,私下并不爱跟同事来往,我同学只在回纽约总部的时候跟他短暂地打过交道。”

      我抿了抿唇,叉了块西瓜到嘴里。听起来是个很矛盾的人,加深了我对国外金融从业者的某些刻板印象。

      桌上的菜解决得差不多了,这顿饭的目的达到了,何悦洋按铃让招待进来结账,我瘫在椅子上休息。

      结完账,何悦洋主动送我回家,章鸣独自驱车回家。

      餐厅离我家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在酒精的作用下,睡意汹涌而来,我不知不觉坐在何悦洋后座上睡着了。再次醒来,车正开进我家地下停车场。

      “到了?”我忍住哈欠,坐正身体。

      “嗯。”何悦洋停好车,从镜子看了我一眼,“今天累不累?”

      “还行吧。”

      “章鸣今年想升基金经理,所以才着急忙慌来找你。按理说这事儿早着呢。”

      “你不还是顺势着急忙慌打电话让我去吃饭嘛。”我放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我的错我的错,”何悦洋也下了车,“送你上楼。”

      电梯里,我俩一左一右并排站着。

      “严律新这人我了解不多,可能不太好打交道,你关注他的动态就行了,不必帮章鸣做太多。”何悦洋主动说。

      “你说的啊。”得到准确需求,我心里放松很多。

      “嗯,”电梯开了,何悦洋帮我按住开门键,“毕竟你已经帮我很多忙了。”

      “要不要去我家坐坐?”我先走出去,边走边问。

      “不了,我还得赶紧回趟爸妈家。”何悦洋没有跟着走出来。

      我停住脚步,转身问他,“你妈又催你了?”

      “是啊,”何悦洋苦笑,“所以你真的帮了我很多。”

      我也不执意留何悦洋了,“那你路上小心,开车注意点。”

      “嗯,我没喝多少,你早点休息啊。”说完,何悦洋合上电梯门。

      倒在沙发上躺了一会,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日程提示。

      原来今天是奶奶生日。

      我恍惚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将铃声掐掉。

      五年了,自从奶奶去世以后,世上再也没有我的亲人了。日程提示是奶奶在世时设置的,她去世后,无论我换几次手机,都会特意将日程同步。每当这一天铃声响起的时候,仿佛需要挂念的亲人还在人世间。

      外面渐渐下起小雨。

      九点出头,不算太晚。我起身换鞋,带了把雨伞出了门。

      夜间经营的烘培店并不多,最近一家在营业的离我住的地方有二十多分钟车程,可惜我没买车,只好在小区门口打了个快车。

      在烘培店打烊前十分钟,我赶到店内,推门而入,面包松软香气和奶油的甜味瞬间包裹全身。

      我挑了最后一款6寸青提小蛋糕,向店员要了根彩色蜡烛,付完款,等她包装。

      气味和特殊场合的绑定总是会勾起我一些回忆。

      其实自从2010年家里负债,爸妈接连离世后,我和奶奶的生活一直过得很艰难。曾经包餐厅过生日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能买一份小蛋糕许个愿都是奢侈的念头。11年高考后家里的情况并未好转,我一度想过不读大学直接去打工还债,奶奶并没有阻拦我,只是叫我打工赚钱了就给她买生日蛋糕——她喜欢提子味的。

      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我居然是在电子厂度过的。赚了钱,但不多,跟债务数额比起来杯水车薪。我意识到这样是不行的,工资太低,几乎没有成长空间,没有安全保障,最关键的是,抛开学识,我在电子厂毫无竞争力,或者说,在任何一份体力劳动中,我都毫无竞争力。

      不读书去打零工是最差的决定。我只有靠这颗没那么灵光但有点用的脑子才能看到更多可能。

      在拿到两个月的工资后,我带着贴满创可贴的手指回了奶奶家,说要读大学。

      奶奶也并不意外,将保存在衣柜里的未拆封的录取通知书和一瓶治外伤的药一并递给我,然后提着菜篮子跑到菜市场买菜。

      录取我的学校并不好,名不见经传,但那是我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能做到的极致。

      “您的蛋糕。”店员将包装好的蛋糕盒递过来,我回神,拎起离开。

      雨越下越大,打车也不太好打。

      蛋糕店附近的500米内有个地铁站,坐地铁回家反而更方便。

      打定主意,我撑着伞往地铁站走,刚走了没几步,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让我顿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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