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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58.日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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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斐回过神时,才注意到冯轸已经松开了他,跟他一起靠在树上发呆。
“走吧。”卢斐拍了下冯轸的手臂。
冯轸点头,牵起卢斐的手,卢斐甩开他:“等下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看见就看见。”冯轸满不在乎地说,又去握他的手,卢斐紧张地左右环视一圈,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停车场里,有个个子很高的男人似乎正在朝自己这边挥手。
看清对方的脸时,卢斐一怵。
“快走!”卢斐低声吼道。他顾不上冯轸,自顾自地转身,下意识朝停车场的反方向半走半跑,冯轸不明所以,跟在他后面在郊区颠簸的土路上跌跌撞撞地走,好几次差点摔倒。
来不及了,卢斐听见身后有人叫冯轸,当然是刚刚出现在停车场的冯轲。他喉咙发紧,不知道他和冯轸接吻,被冯轲看到了多少。
他停住脚步,在冯轸身后站下。冯轸跟冯轲说话的语气很差:“怎么是你?”
冯轲身边也有人,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头发很软。冯轲搂着他的腰,光线不好,卢斐看不清他的脸。
“你们跑什么?”冯轲揶揄地说,先打量冯轸,随后把视线转到了卢斐身上。卢斐不自在地移开脸,回避他的眼神。
“这跟上次在电影院那位是同一个人吧?”冯轲往前走了一步,向卢斐伸手:“认识一下?”
冯轸感受到贴着自己的卢斐很明显地颤了一下,于是挡在冯轲和卢斐中间:“我的朋友,没必要跟你认识吧?”
“你也太霸道了,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冯轲看向被他搂着的年轻人,大笑起来,年轻人也勉强地跟着笑。
冯轸也冷笑,说:“还有闲心宵夜啊,海丰的账,你想好怎么跟冯先生交代了?”
“你还挺关心我和爹地之间的事嘛。爹地问了我好多次,怎么你一直不回冯家见他,我只好说你太忙。不过除夕要到了,家宴你总要来吧?”
“我当然会到,倒是你,好好珍惜你还能回冯家的日子吧。”冯轸云淡风轻地说,正要带卢斐走时,冯轲又叫住了他们。
“对了,刚刚你是怎么称呼你这位朋友的?小飞,小费?”冯轲说着,忽然放开他原本搂着的年轻人,伸手掐住卢斐的下巴,强行扭转过他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
卢斐浑身的血都凉了,想推开冯轲,手臂却沉甸甸的,抬不起来。
冯轸急了,一手拽着冯轲的手臂,另一只手用力推了他一下。冯轲踉跄一下,年轻人赶紧去扶他,被他推开。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点像我跟弟弟以前的一个老朋友了。”冯轲站稳后,歪着头,微笑着对卢斐说,“可惜这位老友,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正年轻当时的时候就一命呜呼了,连个全尸都找不到,你说可不可惜?我有时候倒是会想到他,别的人都不够他有意思。”
他边说,边在年轻男人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年轻男人勉强地陪笑,主动往他怀里靠。
“丹尼斯,我们走。”冯轸拉着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卢斐,不和冯轲告别就往农庄大门里面走。冯轲没走,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进去,在他们身影即将消失在视野中时,边招手边大声喊道:“再会啊!”
之前卢斐跟着冯轲来这里时,冯轲提前安排农庄清场,偌大的庭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服务生藏身在看不见的地方,所以卢斐一直觉得这里冷清,想不到这里的日常这么热火朝天,明明已经过了十二点,还是几乎坐满了食客,酒气和饭菜香扑面,人声鼎沸,后厨锅铲敲击声不停。明明是冬天,却有夏夜的燥热。
卢斐就着旺盛的人气缓了一会儿,才恢复了一些,像跑完全程马拉松一样浑身脱力,松松垮垮地坐在椅子上,隔着餐桌看冯轸嘴唇翻动,向服务生点单。
他发自内心地厌恶还在恐惧着冯轲的自己,尤其是在冯轸面前,像是被一桩桩一件件审判前世的贪婪和懦弱。
他听不太清楚冯轸在说什么,冯轸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倒了一杯热茶水推到他面前,卢斐端起来一饮而尽。
冯轸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木然地往嘴里填东西,等冯轸站起来,似乎要走的时候,卢飞才发觉自己胀得难受,可刚刚吃了什么,海鲜还是鸡鸭,粤菜还是印度菜,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他跟着冯轸去埋单,看见柜台后的酒柜,伸手要了一瓶伏特加,撕开封口,抓着瓶颈直接往嘴里灌。冯轸想拿走他手里的酒,卢斐把他推开。
上车后卢斐坐在副驾驶上,还是一口接一口的喝酒,喝到瓶子里只剩小半瓶酒后,终于开口说话了:“刚刚冯轲身边的人,你认识吗?”
冯轸转头扫了卢斐一眼:“可以查,冯轲的情人基本都是模特或演员。”
卢斐拎着酒瓶傻笑起来:“你好有钱啊,赵昱汶跟你要了多少钱?你说给就给。”
“一百万。”冯轸盯着远处的地平线说。
“一百万……”卢斐含糊不清地复述,“他没还你?”
“赌钱的人怎么可能还钱。”冯轸摇摇头,“就当一百万买你清净,不然赌场肯定要闹到你那里。”
卢斐“呵呵”直笑,又说:“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可以啊,你说。”
“你,你查清楚冯轲那个情人是谁后,冯轲给他多少,你,你也给他多少,跟他说,要是不想跟冯轲一起就走,你会帮他。”
“钱我会想办法还你……”卢斐吹着夜风,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我拿什么还,哈哈哈……陪你吃饭睡觉,能不能抵?”
“小斐,你喝醉了。”冯轸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灼热无比。
卢斐还是笑,酒瓶空了,他倒抓着空酒瓶,眼巴巴等瓶底最后几滴酒液流下来。
“心比天高……”他呢喃着,陷入了昏睡。他的双手无力的垂下,酒瓶掉下来,在灰扑扑的地垫上翻滚。
车开到土瓜湾卢斐的公寓楼下,冯轸不想叫醒他,打算扶他上去。他下车绕到另一侧,刚打开副驾驶的门,卢斐醉得烂泥一样的身体就滑了出来,冯轸连忙托住他。寄居在新身体里的卢斐还是一样轻,冯轸不怎么费力就托着他走到电梯口,等电梯时下意识摸钥匙,忽然发现自己口袋空空。
冯轸一拍脑袋,想起来他在卢斐家换了衣服,忘记把卢斐家的钥匙拿过来了。
电梯的“嘎吱”声越来越响,变了调的铃声响起后,电梯门在他们面前打开,里面明晃晃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冯轸连忙去翻卢斐的口袋,卢斐本来就是记性不好的人,不出所料,他也忘带了钥匙。
男女争吵声从黑漆漆的楼道里传来,很快变成砸东西的声音和哭声。冯轸带卢斐回车上,大厦门口天降一只马克杯从他们身边擦过,在地上摔的粉碎。
冯轸抬头看楼上,确定没有东西再掉下来后才把卢斐送回副驾。他刚给卢斐扎上安全带,卢斐就难受地哼了几声,动了动身体,自己解开了安全带,冯轸再系,他再解,似乎清醒了一些,嘴里嘟囔起来。
“你好烦……别碰我,烦死了。”
冯轸就不再碰他,把车开得很慢。他把破面包车开进公寓的停车场时,保安古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卢斐现在睡得很沉了,一直到冯轸把他带回家时都没醒。冯轸把他放在床上,推了他几下,问他:“你要不要去洗个澡?”
卢斐在床上打了个滚,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含糊不清地说:“我说了别烦我……我好累,让我睡觉。”
冯轸看了他一会儿,帮他把外套脱下来,转身去衣柜里找睡衣给他换上时,又听见卢斐的声音:“阿飞,你要去哪里?”
冯轸一颤,又走回床边,盘腿坐在地毯上,握着卢斐的手腕,低声说:“我哪里都不去。”
卢斐的眼睫抖了抖,抽出手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仰躺在床上。窗帘没有拉,冯轸看了他一会儿,又去看窗外深蓝色天幕下的维港。
快要日出了,密密麻麻的大厦里亮了彻夜的灯光逐个灭了。确定卢斐熟睡后,他按了床头一个开关,窗帘缓缓合上。他给卢斐换了睡衣,盖好被子,确认房间的温度适宜。忙完这些事情以后房间里就彻底寂静无声了,他再仔细去听,就能听见卢斐缓慢的呼吸声,这里又不像平时那么空洞了。
冯轸比其他有钱人更注重隐私,他这间公寓里没有住家的工人,只有一位泰国阿姐每天清晨来做日常清洁。他又发讯息给泰国阿姐,让她今天不用上门。
按冯轸的日程安排,他现在该出门了。不过他没走,他走前想再看卢斐一眼,结果站在床边舍不得走了。他想抱抱卢斐、亲亲卢斐,但他忽然没有勇气了。他怕卢斐再推开他,说他很烦,或者满不在乎地说随便、没关系。他更想留下来等卢斐睡醒,他现在知道到底什么更重要了。
冯轸还是阿飞时,躺在那间破房间的竹架床时,幻想过很多次现在这样的画面,幻想和卢斐生活在落地窗外有整个城市夜景的豪宅里,在当时那样残破的地方似乎不配谈情说爱。现在他们好不容易到了过去幻想中的豪宅里,可卢斐已经面目全非了。
冯轸最后还是走了,连一张纸条也没留下,卢斐很容易就能猜出这是他的家的。
天亮时冯轲睁开眼,推醒身边的年轻情人,叫他穿上衣服离开。对方听话照做,偌大的房间里很快只剩冯轲一个人了。
冯轲赤脚踩着地毯,走到窗前,对着晨光里的维港点烟。海面的波浪很软,波光粼粼,他抽着烟,皱起眉头想了很久事情,然后拿出手机拨给了赵昱汶。
打到第二个电话时,赵昱汶才接起电话,他那里的背景音里依稀能听见赌场发牌的声音。
“丹尼斯同意和你见面?”冯轲开门见山。
“他没什么防备,直接就答应了。”赵昱汶殷勤地回答。
“我发给你墓园的监控照片,你看了吗?”
“当然看了,丹尼斯、冯轸和那个姓陈的警察,我认识那个警察的,她来过好几次聚会,叫什么来着……”
“你们见面时,你直接把照片给丹尼斯看。”冯轲命令道。
赵昱汶愣住了:“为什么?要是他对我起疑怎么办?”
冯轲冷笑一声:“你办事不干不净,他对你起疑,不是早晚的事吗?”
“我看他不过是跟冯轸的旧情人争风吃醋,才去折腾卢斐的坟……”
“你听话照办就行,我不需要你给我提建议。”冯轲说完,径直挂了电话,又放大了照片端详起来。跑马地坟场没有监控,冯轸一行人是在停车场被拍到的。照片上冯轸和丹尼斯肩并肩走着,很熟稔的样子。
有人在敲门,冯轲去开门,是冯烨玟。她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眼角有泪痕。
“又做噩梦了?”冯轲柔声问她。冯烨琼点点头,呼吸急促。冯轲摸了摸她的头,说:“哥哥今天带你出去玩,你想去哪里?”
冯烨琼不说话,冯轲笑了,说:“我知道了,等陪爹地吃完早饭,我就带你出去。”
冯烨琼木然地站了一会儿,脚步迟缓地走到冯轲的床上坐下,看着墙上一副静物画发呆。冯轲拍了拍她,走到浴室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