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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59.门卡 ...

  •   卢斐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摸到手机,接听后听见陈敏贞问他:“你在哪里?”

      “我在家啊?你在外面?”卢斐坐起来,抓了抓头发,脑袋很沉。

      “你家里没人。”

      卢斐这时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不是他已经开始熟悉的、丹尼斯的房间,而是一间十分宽敞、应该也很昂贵的卧室。

      他揉揉眼睛,努力回忆昨天发生的事情,说:“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我等下再打给你。”

      挂断电话后,他掀开被子,正打算下床时,才注意到对面墙上挂着的电影海报。《轻浮》的卢斐单人海报,海报画面是他的角色坠海后,抬头望天的那一幕。这个镜头拍的是他的侧脸,他整个人融在背景蓝调的浓黑中,海、天和暗淡的月光连同他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只为他湿发掩映下的眼神服务。

      卢斐对《轻浮》有一句影评印象很深,说这部电影只提出问题,不给出任何解答,曾佑之最擅长的是乱上加乱。卢斐看着海报里自己的眼神,的确找不到任何出口,只有错乱和迷茫。

      他没在卧室里多停留,转身下床。床边的淡黄色柔光灯带缓缓亮起,双人床,床边有拖鞋,他身上的睡衣尺码合身,浴室里的洗漱用品有两副,壁炉边是《罗丝玛丽》的海报,和一张街景照片。卢斐在街景照片前站了一会儿,是岩榜老街的照片,应该是近几年拍的,老街已经面目全非了,卢斐只能凭借熟悉的楼房认出来。五金店和杂货店都改成了咖啡馆,过去的云吞店成了岛田日料,楼上的阳台变成露天餐位,门口挂着日式灯笼和五颜六色的鲤鱼旗,自己过去的房间可能是铺了榻榻米的小包厢。

      他大概猜到自己身处谁的家了。

      衣帽间里有一个柜子,里面全是他合身的衣服,卢斐换了衣服,拎着穿过的睡衣想找洗衣机。这套平层采用开放式设计,隔断不多,全封闭的房间只有卧室和影音室,视野开阔,秉持实用主义。冯轸肯定有许多房产,不过这里和他的气质最像,应该是他常住的地方。

      启动洗衣机后卢斐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坐在吧台旁边边喝边想事情。天还没黑,他对上次的魂魄出体还心有余悸,听从陈敏贞找来的那个古里古怪的小女孩的教诲,不打算在天亮的时候出门了。

      昨晚应该是喝醉了,他头很痛,不过坐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遇见冯轲的事情。他端起手机,犹豫要不要联系冯轸时,冯轸的信息先来了。

      “醒了吗?饿了打这个电话,厨师上门很快。”

      卢斐晃着杯子里的冰块,回:“我不饿。这是你家?”

      “是。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离婚了?”

      冯轸过了很久才回消息:“五年前的事了。我回去陪你吧。”

      “不用,天黑了我就出门。”卢斐发完这句话,把手机开了静音,收到了口袋里,晃晃悠悠进了影音室。碟片架上蓝光影碟满满当当,几乎都是全新未拆封的,只有卢斐演过的那七部电影的碟片放在最外侧,盒子很旧了。

      他随便拣了部听说过、没看过的电影塞进播放设备里,研究了一会儿后幕布上出现了片头画面。两个小时,正好打发时间到天黑,卢斐在沙发上坐下,沙发很软,他点了烟边抽边看。电影看到一半时,冯轸进来了,在卢斐身边坐下,端给他一杯咖啡。

      “你记不记得那年暑假,我跟你一起在楼上看电影,结果才看一半我就睡着了?”冯轸说。

      “看电影时不要说话。”卢斐目不转睛地盯着幕布。Z市也有电影院,叫新光大剧院,阿飞当初答应过他放假后陪他一起去。最后卢斐自己去了,晚上从医院出来,搭公交去看了夜晚最后一场电影,坐在硬邦邦的翻板椅上,不太能集中精神,饮料太甜,也不够冰,喝了两口就喝不下了。

      冯轸不说话了,陪着卢斐把电影看完。放片尾字幕的时候卢斐拿手机看时间,八点多了。

      “我走了啊,我自己去就行,你别送我。”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

      “吃点东西吧。”冯轸说。

      “我去便利店买个三明治。”

      “好。”冯轸跟着卢斐出去,在玄关又叫住他,递给卢斐一张卡。

      “这是什么?”卢斐纳闷地看着手里通体漆黑的卡片。

      “这里的门卡,楼下和这里都刷这张卡。”冯轸看见卢斐迟迟没有把卡收进口袋,又补充道:“你有空过来,我们一起看电影。这里效果不错吧?”

      卢斐点点头,收了卡,忽然说:“其实庄可欣来找过我。”

      “她跟你说了什么?”冯轸紧张地追问。

      庄可欣来找卢斐,是冯轸的床照登上新闻头条一个月后的事了。那天卢斐正好结束了在澳门的拍摄工作,搭红眼航班回香港,到家时已经是午夜了。赵昱汶送他回公寓楼下,他在包里翻找门卡时,旁边一个抽烟的高个子女人叫住了他。

      “我是庄可欣,你认识我吧?”她嗓子有点沙哑,本人看上去比媒体照片年轻很多,长发盘起,穿一身黑。

      卢斐一颤,低下头说:“对不起。”

      “请我上去坐坐吧?”庄可欣把烟头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说。

      卢斐开门,按电梯,再开自己的家门,开灯,关门,手撑在行李箱上站着,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我不怪你。”庄可欣自己坐到沙发上,理了理连衣裙的裙摆,环顾室内一圈,说:“装修不错。”

      她看着卢斐茶几上的空烟盒,惊讶道:“你烟瘾这么重?会抽坏嗓子的。”

      卢斐走过去,把空烟盒收起来丢进垃圾桶,问庄可欣:“你们还会结婚吗?”

      庄可欣抽了一支卢斐的烟,举着示意卢斐给她点上。卢斐弯腰给她点烟,打火机响过后,庄可欣说:“会,我们三个月后办婚礼。”

      卢斐的手抖了一下,打火机的火苗晃了晃。

      “我问了冯轸你跟他的来龙去脉,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庄可欣说。

      “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卢斐失口喊道。

      庄可欣收起脸上的微笑,说:“你别紧张,我不是来向你兴师问罪的。照片是冯轲逼你干的?”

      卢斐僵硬地点头,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庄可欣揉了揉额头,说:“要说我完全不怪你,也不可能,这件事情确实让我很没面子,原本的计划也受了很大影响。”

      “我不会再跟冯轸联系了。”卢斐一字一顿地说。

      “我相信你不是在骗我。但要是冯轸联系你呢?你觉得你能克制住吗?我猜这不是你第一次决定离开冯轸了吧?”庄可欣看着卢斐的眼睛,卢斐被点破后,不羞愧也不生气,只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要结婚了,而且他一定很恨我,不想再和我来往了。”他平静地反驳。

      “我们结婚只是个形式,我不打算,也无权干涉他婚后的感情生活。”庄可欣拿起桌上的剧本翻了几下,摩挲着剧本发卷的边角说:“你很用功,也有天分,是个好演员。但你们这个行业的人,有时候太沉溺在自己的感受里,认不清现实。”

      卢斐苦笑一声,说:“可能吧,不过你的现实和我的现实,可能不太一样。”

      “你们感情很深,很动人,这是真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和你以前认识的那个穷学生,已经不是一类人了?”

      “他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了。”

      “难道你比我还清楚,他想要什么?”卢斐声音有点尖了,连他自己都诧异他忽然萌生的敌意。

      “旁观者清咯,他想要你和以前一样救他,但你自身都难保了。他在冯家很孤单,再坚强的人,这种境地里都会希望有个人能帮帮自己。”庄可欣看卢斐的眼神里满是怜悯。

      “我帮不了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当然不需要你在事业上帮他,冯轸很懂得去找到对自己有用的人。他没有朋友,也不算有亲人,这种时候有一个完美的初恋情人出现在他身边,就像落水的人抓到一块浮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上面。”庄可欣抱起手臂,“有水吗?我有点渴了。”

      卢斐默默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庄可欣。

      “谢谢。”庄可欣仰头喝了一大口水,继续说:“他其实也没想清楚,你也不是过去的你了。”

      “他救不了你的,你们都看错对方了。”

      “我听不懂你想说什么。”卢斐生硬地回答。

      “我想要你看清楚,从冯轸回冯家开始,你们就已经不适合了,继续走下去,只会害了你们两个。我也谈过很多次恋爱,但那么多人里,能长期交往的只有我现在的女友,因为我们不会对对方有多余的期待。我说这些,为自己,也为你好。”庄可欣站起来,抱了抱卢斐,她身上的香水味很温和。

      卢斐挣脱她的拥抱,说:“你觉得你很了解我和冯轸?”

      庄可欣看着他,又不说话了。卢斐心里很不舒服,可庄可欣眼里没有一点恶意,更没有傲慢,她似乎只是好心来劝卢斐,卢斐没办法对她生气。

      “我很累了,请你回去吧。我答应你,不会再给你们惹麻烦。”他们之间僵持了一会儿后,卢斐先开了口。

      “那我先走了。对了,你想脱离冯轲的话,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庄可欣从皮夹里抽了一张名片,放在手边的酒柜上,冲卢斐点头示意后,离开了卢斐的家。

      一个正确的道理,或许需要很多时间来消化。这么多年后,卢斐接过冯轸给自己的门卡时,忽然想起了庄可欣说的话。

      她说得没错,旁观者清。而且一个死掉的情人是最好的,冯轸可以堂而皇之地把自己家布置成他们感情的纪念馆,不会再有伤心的事情发生了。

      卢斐一点都不怀疑冯轸现在对自己的感情,可庄可欣说得对,他们谁也不能拯救谁。卢斐在心里佩服起庄可欣。

      “她没有威胁你吧?”冯轸听说庄可欣找过卢斐后,警惕地问。

      “没有,她人很好,还说要帮我离开冯轲。”卢斐如实说。

      “小斐,你走后不久,我们就离婚了。她也有很稳定的女朋友,从头到尾除了生意往来外,我们没有其他关系。”

      “我没计较过这个,你不用解释。”卢斐在冯轸脸上亲了一下,摆摆手离开了冯轸的家。

      不管春夏秋冬,香港的夜晚总是人潮汹涌,不同的肤色、语言和气味乱糟糟地混在一起。卢斐买了车仔面,懒得加热,直接靠着路灯站在街边吃。他忽然有很多时间了,边吃边新奇地打量来往的人。他看路人的衣服,看他们手里提的东西,猜他们的身份,猜他们要去哪里。猜十分钟前他们对别人说过什么。

      我先走了。可以便宜一点吗。死差佬。短命走鬼。滚出去,你不配当我的小孩。

      卢斐又会怎么对庄可欣描述自己?

      卢斐一口烟一口面,想自己应该不会再演戏了,拿起摄像机去拍拍别人的故事也不错。他晃了晃脑袋,马上消除了这个滑稽的念头。他早就不敢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一辆空的士驶来,卢斐连忙扔掉手里吃了一半的面,伸手拦车:“师傅,到西九龙佳士得道,谢谢。”

      堵车堵得厉害,他打开车窗透气,从口袋里摸出冯轸家的门卡,掰成两半,把一半藏到的士的椅垫下,另一半握在手里,下车时找了个垃圾桶扔掉。

      空气潮湿,红弦的玻璃窗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水汽。里面的灯光晕在门口一小片水泥地上,卢斐站在门边,深呼吸几下,推门进去。

      赵昱汶坐在上次的位置,看见他进来,冲他招了招手。卢斐对他笑了笑,照旧从吧台点了两杯酒端过去,一杯金汤力给自己,一杯加水去冰的威士忌给赵昱汶。他们经常在红弦谈事,这样点单也是惯例。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样喝?”赵昱汶喝了一口威士忌后,诧异地看了卢斐一眼,随后又说:“对不起啊,我就开门见山了。”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卢斐靠在椅背上,从容地问他。

      “你是……你是冯轸现在的情人?”赵昱汶促狭地看着他。

      “还没到那个程度吧,你不会是替狗仔来套我话的吧?”

      卢斐没想到,赵昱汶忽然一拍桌,把酒杯摔在地上,红着眼瞪着他吼道:“你怎么好意思跑去挖卢斐的坟的?”

      话音未落,他就冲过来揪住卢斐的衣领,无比恼怒地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卢斐,挥拳在卢斐脸上结结实实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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