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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赵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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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仙君,此处不通轿辇,还请跟小人移步。”
赵论恭敬弯腰觑着几人,从昨天见面到现在,这几人身上出了不少古怪事,坐在轿辇上的两位入城以后就在找人,暗哨开始并没有当回事,乱世之下谁家里没少过人。
是后来金楼的歌妓回报此二人要找的人大概模样,他估摸着应该是拒绝入府的两位高人。
开始还打算武力解决的问题瞬间迎刃而解,他只需让歌妓特意告诉二人朱仙娘那里可以找人,再在二人休息处安排几位酒客吹耳旁风。只要二人到朱仙娘那里,最后的定心丸并不是那个前面把朱仙娘吹得天花乱坠的暗哨而是当着大家面请朱仙娘的队伍。
寻人心切的二位自然跟着队伍去了后门,让他们在高人前走过的路是精心算过的,这边放哨,那边掐着暗号经过巷口,高人自然会寻去,担心二人迷路还特意安排叶元带路。
只不过昨天白天的试探,让他觉得高人未必能解决他们的问题,不过事已至此,权且死马当活马医。
高人这边有些混乱,见鬼的明瞳惊慌失措的抓住旁边的闻君意,抖着手指向旁边的肉山,惊恐万分
“二傻,我们面前是肉,还在流血的肉!”
“啊?你馋疯啦?指山为肉?”
还没等闻君意回答,耳力过人的陈达聪接嘴,说完立马抱头害怕被呼一巴掌,却发现明瞳毫无动作脸色惨白死死盯着假山,觉得不对,想上前仔细询问。
“仙君可是觉得假山崎岖怪异,这假山是用来改善府内风水的,仙君莫要担心。”
赵管家一脸真挚,明瞳看陈达聪和闻君意毫无察觉,只好勉强笑笑,也不做辩解,跟着一路进去。只是路过假山时恶心的干呕好几下,加快脚步避着走了。
假山后面有一处狭窄通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也不知这赵老爷待会儿是不是还要让他们钻狗洞。陈达聪十分不满,准备找管家理论一番,又放心不下明瞳,毕竟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明瞳被吓得变脸色,一来二去只好让闻君意和顾决走在前面,盯着顾决像是毫不知情的第一个走在管家身后,冷哼一声还算懂事。
幸好假山里的空气还算流通,每隔数十米便有一个铜铸小兽顶着长明灯照亮内部。时值夏季,外面热得人不想落脚,通道里却凉爽不已,多走上一段时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让人觉得说话也会有白雾出现。管家只带路,也不多说什么,这样最好,因为他说什么这四人也没心情听。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陈达聪走在明瞳身后悄声问她,明瞳自己可能没察觉,但陈达聪发现她一直在发抖,甚至刚刚魂不守舍的差点撞上闻君意,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
“我没有看见假山,我看见...”说到这里,明瞳只觉得自己又想吐了,她努力咽了咽,把恶心又恐怖的感觉压了点下去,艰难的说“是肉,全都是肉块,上面还带血!”
陈达聪听的毛骨悚然,他和闻君意眼中就是一座假山,况且那要真是肉山,抬轿子那些人怎么会神色如常?
他也相信明瞳不会在这个时候玩笑,更不可能是看花眼,肉和石头是个人都分得清。如果两方都没有问题,那么假山就是问题所在。可为什么他们看不到呢?
想了半天毫无头绪,眼见要出去了,陈达聪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关键之处,急得在阴冷的通道里一脑门子汗。反倒是明瞳缓过来以后安慰他说也许是自己看话本看多了,总爱胡思乱想,现在和赵老爷相见以后回家才是头等大事。
对,回家,他们可以回家了,想到此处陈达聪精神一振,看见出口的阳光也不觉刺眼。见闻君意和明瞳站在一起等他,暗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心血来潮一定要下山,也不会遇到顾决,后面不会发生这些事了,这次说什么都要把两人毫发无损的带回去。
管家见四人到齐,便继续往前走,五人来到一处回廊前,这时,一路沉默的管家张嘴说话了“几位仙君,老爷已在前方设宴,小人就不过去打扰几位雅兴,只需穿过回廊便能见到老爷,小人先退下了。”
等几个人反应过来他不带路要他们自己走时,影子都看不见了,说赵论不懂礼节吧,一路上他卑躬屈膝处处安排妥贴;说他懂礼节吧,就这么把客人丢在回廊不管了,让他们自己走。这赵府处处都透露着古怪,即使现在打退堂鼓,四处高墙林立,来的路上见到了一堆下人,说不定弄巧成拙。
几人只能回头细看,回廊修的十分朴素,在这座府里可以用穷酸来形容。说来也奇怪,昨夜明明在外看见赵府形似鬼楼十分诡异,但如今在赵府内又一切如常。
从外看,只觉得住在赵府里的人要被挤死了,古有刀尖舔血,今有赵府刀背住人。可昨晚被带进赵府,府内各处都是正常尺寸,甚至除了刚刚的假山,房内房外,园林盆景都是堆金叠玉,确实符合之前城里人告诉他们的富甲一方。
不等明瞳细想,闻君意已经领着瞎子开路了。走在回廊上才发现回廊的柱子是没有漆过的,呈现一种淡红色,可能是被雨水泡多了,柱子外侧有一些黑色的斑点,这可一点都不像在客房放金盆的赵府。脚下石板也不怎么平整,走着感觉十分硌脚,凸起来的石头到处都是,是因为他们穷人鞋底薄?可这个崎岖程度,赵老爷要想平稳走过,只能踩高跷。
“哎哟”陈达聪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不倒翁踩着两根细棍儿颠来倒去走路的样子,恨不得立马和明瞳闻君意分享他的想法,一不小心撞在了谁的后背上。
抬头一看,这瞎子有病吧!好狗不挡道,他杵在这当门神?张嘴要骂,感到袖子被轻扯了一下,旁边明瞳示意他绕过顾决往前看。我看得到只有这个瞎子,陈达聪悲愤的想,不如我来踩高跷算了,就没给矮子一点活路。
原来是前面的闻君意停下了,她也不嫌脖子酸,抬头一直盯着廊顶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呃...还是木头,就是这几根木头搭建的位置有些奇怪。两根木头横在中间,两根木头从中间穿过,有点像个“十”,但横的位置又太靠下了。木头搭在这里,既无美感,又不能顶梁,明瞳感叹有钱人的癖好真是无法理解。
“怎么了?这木头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走了,赵老爷还在等着...”陈达聪左右没看出个名堂,和明瞳对视一眼,明瞳也摇头表示自己没看出来。他估摸着闻君意从小就爱发呆,现在犯病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只好出言打断,还没等他说完
“这里搭建的有问题。”闻君意居然开口说话了,还不是前言不搭后语的那种。如果这个时候有才艺比赛比谁嘴巴大,陈达聪和明瞳一定勇夺魁首。可惜现在只能表演给瞎子看,闻君意也没管他两有多吃惊,又用剑柄敲了敲旁边的柱子示意他们,“不是一般的木材”说完就走,也没再和顾决同行。
“她刚刚说话了”恍惚间陈达聪问明瞳,明瞳也晕了“她又不是哑巴,一直都会说话。”
“哦哦,对,不是哑巴,会说...大爷的!闻二傻刚刚正常了,她还说这木头有问题”
陈达聪回过神,和明瞳一掰扯,从昨天到今天闻君意都没说过任何傻话,虽然明瞳极力辩解以前也没说过,只是反应不过来而已。那现在是怎么回事,她短短两句话就告诉他们回廊有问题,这是闻二傻?你要沈维来她都不认。
完了,不会顾决玩调虎离山,早就听说人贩子极擅长易容,他们面前的闻君意会不会是顾决同伙假扮?那她和陈达聪死了算了,回去也没脸见沈维。
顾决不管二人伤心欲绝,也向前走了,闻君意抬头之前,已经在他手上写了字,现在估计已经坐在宴席上等着他们了。陈达聪一看顾决走了,抓起明瞳跟着走,闻君意不对劲,他们一定要找她问清楚。
如赵论所说,赵老爷确实在尽头的凉亭设宴,相比朴素的回廊,凉亭称得上金碧辉煌,六角凉亭柱子依然用的是木头,但每面都挂着珠帘,每颗珠子用金线穿过,未防单调,珠子之间用七色玛瑙石磨成珠作为间隔,亭子每个角都挂着翡翠作的环,风吹过翠环叮当作响,由五颜六色的玉磨成瓦的形状攒尖作顶。陈达聪心酸的想,把他们整个村的家当掏出来不知能不能换一面珠帘,低头平复情绪,发现脚下是金砖。
陈达聪:...我要劫富济贫
坐在主位的赵老爷居然没有挺个大肚皮,镶金带玉,满身铜臭味。反而穿的十分朴素,看起来和书生也没什么差别,当然在他们知道这身衣服值十两黄金的时候就不这么想了。
人也长得十分清俊,没有林夫子的长须,整个人似乎叫赵公子更合适。即使看见明瞳和陈达聪比家里下人都还要下人的打扮也没有任何鄙夷,热切招呼晚到的两人坐下。
这让陈达聪那颗无处搁置的自尊心得到了一点安慰,虽然他自诩见过很多,但最多也就到山下的小镇了,最有钱的也不过顿顿吃肉。
真的到了这种地方,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总是在闻自己身上有没有味道。不停的看周围人表情变换猜测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即使现在赵老爷心里讥笑,只要不表现出来,他都可以当作他是表面那样客气。
明瞳也是这么想的,进亭子看见坐在赵老爷旁边的闻君意和顾决,觉得她和陈达聪应该是传菜的,和他们坐在一起简直是自取其辱。
看着旁边脸色阴晴不定的陈达聪庆幸两人一起来了,这要一个人,尴尬就能让她坐立难安。
“昨夜有失远迎,赵某今日略备薄酒,特来请罪,还望几位仙君海涵。”
赵老爷看人都坐定,立即端起酒杯要请罪。把明瞳和陈达聪吓得立马站起来说不用,闻君意却一直坐着没什么表示,和顾决一起当瞎子。
旁边你推我拒丝毫不影响她发呆,明瞳他们觉得她奇怪,她也觉得自己奇怪。
从昨天踏入赵府的刹那,她脑子变得灵光了很多,虽然也没聪明到哪去。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以前她的脑子里像一个空箱子,进入赵府后就像有人往里面倒了一堆东西,先别管是糟粕还是精华,最起码箱子能发挥装东西的作用,人的脑子不怕装得杂,就怕什么都没有,半罐水响叮当,可是空罐子响都响不了。
她本想告诉明瞳她也看见肉山,但她莫名觉得现在不是好时机,因为其他人看不到,经过回廊时她又试了一次陈达聪,发觉这次他和明瞳都看不见。
她想在他们之前先见见赵老爷,能把宅邸整得如此乌烟瘴气的人才不多见,还特意把她和顾决留下,就差没将来者不善四个大字刻在脸上了。
闻君意到亭子的时候都没注意珠宝,赵老爷长得可有吸引力多了,满面红光的活人四处可见;满脸死气,印堂黑的可以拿去研磨的活人就不多见了。
当然以她的脑子只觉得赵老爷打扮的还挺隆重,为了请顿饭居然先起来画了个乌漆嘛黑的妆。赵老爷看她来慌忙离席就拜,闻君意觉得好玩,看着他拜,还跟着他弯腰想看看他怎么唱戏。
顾决到的时候闻君意和赵老爷一个弯腰不敢起身一个抱剑弯腰盯着,幸好顾决瞎了,不然这种场景是先笑还是先叹气。
赵老爷听见他的脚步才直起身来,明知顾决听不见看不见也依然对着他行了个大礼,却没想顾决居然抬手挡住,还把他面前的闻君意拉走,温声对他说“赵老爷不必这么客气,等人齐可说何事烦心。”
一句话说得赵老爷眼泪差点出来,朱仙娘真的说对了,他们家终于有救了!迫不及待的想让闻君意顾决坐下,甚至差点摔一跤。心焦的等着另外两人,他以为是另外两位主事,其实顾决是觉得他听不到,闻君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陈达聪和明瞳能复述。
赵老爷虽然激动但也没忘礼数,先请他们用餐,只能说桌子上的菜配得上在这,盘子是金是玉都不重要了,把能吃的肉全给上了一遍。
吃得陈达聪和明瞳忘乎所以,两个人都快忘了回家这件事。
顾决和闻君意没怎么动筷子,一个抱着剑发呆,另一个赵老爷本想帮他布菜结果被婉拒。酒没怎么喝,饭是撑了一肚皮,陈达聪想以后林夫子要是再和他说宰相肚里好撑船,他也不反驳了,天天吃这些,他肚子里能撑十艘船。
然而当他们听完赵老爷的话,恨不得立马撕烂自己这张爱吃的嘴,然后原路返回。
赵老爷叫赵松,祖传卖镜子,城中的镜子都从他家出,以前也有其他家卖,到最后都垮了,唯独他家生意一直红火。原因无他,照他家镜子的时候人会格外清晰。材质是一样的材质,不知赵家有什么打磨方式。
还出过一件事,有个布料铺买了几面镜子回去,就把镜子放在铺中,不到一个时辰竟燃起大火,将布料烧个精光。
这家人痛哭流涕告官,说镜子里有妖怪,其他家买的镜子放在一样的位置都没出过事。最后查明竟是因为镜子对着太阳,又将阳光分给布料,布料铺担心布料发霉要保持铺子里干燥,从而引起火灾。
以前没遇到过只因其他家的镜子过于昏黄,什么都看不清,自然不会发生火灾。
这件事说到底赵家也是无妄之灾,可赵松心善,把布料铺的钱如数赔给了那家人,一时间人人称颂,说赵老爷宅心仁厚,是大善人,镜子在同样的价格下更为明亮,于是争相购买。
可做好事没好报,赵老爷的儿子赵镜先天不足,先天不足都说好听了,完全就是个疯子,一般的疯子总会时不时清醒一下,赵镜从来就没清醒过,随时随地咬人,开始赵老爷还以为是赵夫人怀孕时吃了狗肉冲撞了狗仙,夫妻二人因此大吵一架,赵夫人本就因儿子是个疯子日日垂泪,如今还被丈夫这般误会,伤心欲绝之下竟自缢而亡。赵老爷追悔莫及,也不怕城里人议论了,重金请来朱仙娘为爱子治病。
朱仙娘只要了生辰八字,说赵镜是魂魄出了问题,他不知怎么回事,竟多出一魂,生魂入体自然要与本身魂体冲撞。
赵老爷一听,既然病因都有了,那该如何解决自然你说了算,钱财也由你说了算。
朱仙娘只说自己只能每隔七日去固魂,让生魂离体,她还没这个本事。赵老爷一听,那我儿子还是个疯子,坐下就哭,朱仙娘也听过赵老爷做好事,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有缘,修仙之人能进这座城,不妨让他们一试。
所以他派下人在城里转悠,就为等到仙君,这一等就是十五年,赵镜也从稚子到青年。
“我们修仙?你觉得我们像吗?”
陈达聪心想赵松看起来读书读的挺多的,做生意也做了这么多年,连人都不会看,真是可笑。
“仙君莫要妄自菲薄,在下等了这么多年,见过的骗子少说也有百十来个,仙君周身的气度就令我等望尘莫及。”赵松被反驳了也不急,笑着向陈达聪解释。
“赵老爷,您看得起我们,是我们的福份,但我们真不是修仙的,修仙的仙风道骨,我们只有一身懒筋散骨,您确实认错了。赵公子的事我们也很痛心,也实在无能为力,这顿饭感激不尽,等我回家,银两如数送来。以后我要真遇见修仙的,一定让他过来。”
陈达聪回的飞快,想给他们带高帽让他们救疯子,这一家人看来都有点毛病。他们救自己都不行,哪来的精力救其他人。
“看来确实是在下认错了,既然仙君执意要走,那在下带路,将仙君送至门口,自有马车来接。”赵松还是笑,似乎被拒绝过很多次已经习惯了。
陈达聪看着都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一个老爷能这么低声下气的和他们说话,估计也确实是被逼到绝境了。
正想站起来说两句好听的,感觉眼前一花,嘴都没来得及张,头重脚轻就栽了下去。
明瞳想来扶他,站起来也晃晃悠悠的倒下去,一桌五人,剩下三个纹丝不动的坐着。闻君意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转头看向赵老爷
“请吧,赵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