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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屏山半卷馀香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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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楚云舒停下脚步,却未曾回头,紧紧咬着嘴唇。
“这几日……对不住你。”
楚云舒轻叹一口气,话虽冷硬,语气却软了下来:“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人人都道你是个刚正不阿的贤臣,放着自己新婚的妻子,每日在公堂忙到深夜。有这样贤能的夫君,我若使小性子,岂不是配不上你了。”
“这不叫使小性子,云舒。这几日我听闻你常常去找明钰他们,想来是闷得慌了。”
“这几日我也听闻你常常在官府忙活,想来是在躲我吗。”
“云舒,我必须承认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楚云舒转过身来,一对微微上挑的眼睛有盈盈微光隐现。她纤瘦了不少的水绿色身影映在庭院那一片葳蕤之中,晚风微动,竟像一片孤叶几欲飘飞。她轻启薄唇,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我又何尝不是。”
魏知恒深吸一口气,抬起明亮的眼睛:“我有件事想确认一下。”
楚云舒似是恢复了平时的高傲,抬了抬下巴隐去眼底的微光。
“你还……我吗?”
“你要我说真话吗?我愿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魏知恒挑开珠帘,大步向前抱过楚云舒。楚云舒依旧抬着下巴颏儿,身子丝毫没有避开。她亦没有回应魏知恒的举动,只亭亭站在那里,像一片可望而不可即的绿叶。
风乍起,魏知恒只觉得楚云舒身上的幽幽香气漫天遍野,笼罩住他全身。熏香并不很浓,味道也不甜,苦中有回甘,若有似无,倒是与他认知中楚云舒的性子略有不同。
“你用的是什么香?”
楚云舒虽然个子高挑,可也整个人被湮没在他怀里,声音从墨色缎子衣袍中传出,闷闷的:“沉水香,惠安水沉。”
“甜中带苦,若有似无的。”
“是,我便喜欢这样的。”
魏知恒将楚云舒抱的更紧:“我以为以你的性子,你会喜欢鹅梨帐中香那一类的馥郁。”
“这次错了也不要紧……日子还长,你有足够的时间重新认识我。”
当晚魏知恒便留在了楚云舒房中用晚膳。
“菜很好吃。”
“常氏饕餮打的,名字虽然抽象,但菜确实好吃。”
魏知恒夹了一筷子粉条给楚云舒:“现代好像做不出这么有韧性的粉条,你尝尝。”
楚云舒带点讶异地接了,咀嚼了半晌,有些不自然道:“谢谢。”
“常氏饕餮既是你妈妈家族的产业,你能不能……要一份菜谱过来?”
“你要研究?”楚云舒再次讶异。“还是省钱?”
“嗯……我想知道古代无添加剂是怎么把菜做的那么好吃的。”
楚云舒反应过来:“我只知道你会做菜,还没亲眼见过。”
早在学生时代,魏知恒的厨艺便是出了名的。学校要求搞综合实践活动,当时身为班长的楚云舒负责收集大家的厨艺视频。在一众黑暗料理和包括楚云舒本人在内的普普通通的清水挂面里,魏知恒一个长达二十分钟的年夜饭视频直接把她干蒙了。当时楚云舒妈妈也在旁边观看魏知恒做年夜饭,不禁感慨:“嫁给他的女孩子以后一定会很幸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转眼间,物是人非,事实也是如此。
魏知恒轻哂,道:“你还记得。”
楚云舒回过神来,却玩味不透魏知恒话里的含义。她动了动嘴角,低下头继续吃饭。
魏知恒一直注视着不敢抬起头来的楚云舒,现代装的楚云舒更多的是让人不可仰视的傲气,不知是换上古装还是真的清瘦了的原因,如今她竟多了几分柔软,安安静静的,更让人能生出保护欲。纤长的睫毛低下遮住秋水眸中粼粼波光,在玉色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一缕头发从些许松散了的朝云髻上垂下,她放下乌木镶银筷子,迟疑地看了看魏知恒,伸手取下那根形制精巧的金镶玉蟾宫折桂步摇。三千青丝訇然逶迤而下如瀑,愈加衬得肤光胜雪。魏知恒一时间看呆了,待楚云舒有点不好意思地起身欲往梳妆,他才跟着起身。
“以前没见你的妆箧里有这支步摇啊。我记得你常带那只九凤朝阳的。”
“这是我自家妙华阁的,今天……是现代高考的日子。”
魏知恒沉默,似是意识到自己穿不回去的事实。他静静地看着楚云舒拿起一把象牙镶绿松石的梳子梳头,突然道:“可以帮你梳头吗?”
楚云舒从镜子里深深看他一眼,未做回应。一双柔荑蓦然一软,原来是魏知恒温暖的手心,她本能地一阵战栗,还是被他敏锐地觉察到了。
魏知恒幽幽叹了口气,终是不甘心地离开了楚云舒。侍女将碗碟收了,一时间只闻房内梳子摩擦发丝的沙沙之声。他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眼睛里仿佛飘荡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有种神思恍惚的迷离之色。
次日中午,楚云舒正闷闷地待在房里,午膳也没用。琉璃轻挑翡翠珠帘,正午的阳光滤过颗颗莹润的翡翠,滤下一片带有青绿的澄澈。声音虽是极轻,可趴在梳妆台前的楚云舒还是醒了。她拂去遮蔽在眼前的发丝,有点困倦道:“什么事?”
“夫人,该用午膳了。”琉璃顿了顿,迟疑道。
“午膳先放在一边吧,我不想用。”
“夫人。”琉璃眸色中是掩不住的着急。“可是您早膳也……”
“好啦。”楚云舒对这个忠心的陪嫁丫鬟投去满意的一瞥。“把松子粥和水晶虾仁留下吧,剩下的我吃不下。”
琉璃依言照做,忽而像想起什么一样,带了些许惊讶道:“夫人您莫不是……”
“嗯?”
“您莫不是有喜了?”
“啊?什么有喜?等下,琉璃,你回来!琉璃!”
楚云舒扶额,再想迈步叫她,只是她早上懒怠梳妆,也只是在寝衣芽黄轻绡长裙外罩了一件云白软绸阔袖滚回字纹兰花长衣,触感极柔滑,谅是她从前是长跑健将也迈不开步,只能轻移敛步,一边叹着气一边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不过半个时辰徐氏夫人便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楚云舒所居的昭阳馆。
“听琉璃说,云舒你似是有喜了?”
徐氏不再年轻的一对凤眼中,欢欣不似作假。
楚云舒脸上一红,却不知如何解释。“琉璃那丫头毛毛躁躁的,孩儿只是……只是胃口不佳而已,这丫头……”
原以为在古代子嗣大于天的背景下,徐氏会大失所望,然而徐氏听闻之后却并未发作,只是温和地拍拍她的手:“我明白,子嗣之事急不得。你且安心养着。对了,云舒你说你胃口不佳,可需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楚云舒明白自己这是心病,大夫最多也是开几副温补的药,倒白费这些精力,于是婉言道:“夫人未免劳师动众了。”
“这么见外,还叫夫人。”徐氏笑眯眯地盯着她,楚云舒慢慢抬头,试探道:“……母亲?”
徐氏笑意更浓,自腕上褪下一个碧玺香珠手串替她戴上:“好孩子。我与你娘本就是积年的手帕交,只要我徐淑华还在府上一日,便不会叫任何人薄待了你。”
楚云舒正要谢过,忽然听得外头一片嘈杂之声,与徐氏俱蹙了眉头。
来人出人意料,是本该在户部处理事务的魏知恒。
“知恒?”徐氏有些讶异。
魏知恒见是徐氏,忙恭敬请了安。“母亲也在。”
“既然知恒来了,必是来看你的。”徐氏温和对楚云舒道。“我先回房了。”
楚云舒一直相送到昭阳馆外。“多谢母亲。”
“……母亲?”魏知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但这讶异只在眼底停留了一瞬,便转化为不似作假的担忧:“听说你……”
楚云舒熟知他脾性,见他额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知道他必是着急了,一路跑进院落中来的。于是她放柔了声音道:“应当不是有喜,只是饭量不好而已。”
魏知恒似是舒了一口气。“我是听人说了这些,就立马告假奔回来了……不是真的就好。”
“……难道你还不希望有孩子吗?”楚云舒微微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不不,不是……”晶亮的汗珠从魏知恒额上又滚下来几滴。“那日本就不是你愿意的,我怕……我怕若是真有了,对不起你。”
“竟然……是这样吗。”
怕对不起她?难道是怕她受苦吗?
楚云舒只感觉心神极乱,盯着魏知恒一时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