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婚》童婳

32、偶遇

　　周六下午的KTV，带哥很自我陶醉地一边唱歌一边挥手。年会表演在即，钱琳吆喝大家一起周末唱歌，也是找机会给几个表演的同事练练手。

　　“哥你别挥了，这地板是通电还是咋的。”大糕坐在他身边，带哥的手势严重影响他看手机点奶茶，“还有谁没点？”

　　“我不喝。”宁恩勤说。

　　“我喝。”宋宇在旁边嗑瓜子，点开小程序链接看奶茶。

　　“下周末我有个师兄喊打篮球，去吗？”宁恩勤问。就是赵乾他们单位要开职工运动会，赵乾报名了篮球，想私下练练。

　　“好啊，就你那个在研究所上班的师兄？我还没见过呢。”

　　不一会儿，奶茶店打电话来说奶茶做好了。但这时大糕正在唱《恋爱循环》。于是夏染主动说去拿奶茶。

　　“我跟你一起去。”宁恩勤也起身。宋宇张了张嘴，最终默默什么也没说。

　　奶茶店在商场一楼，铺位朝外，面对大街。两人刚刚过去，夏染就听到有人问——

　　“染染，你们俩怎么在一起？”

　　她刷地转身，看到穿着皮草大衣的麦玉春站在路边。夏染有一瞬间大脑空白，但很快恢复镇定。宁恩勤也十分惊讶，但保持了如常的作风，“您好。”

　　麦玉春打量着二人，“你们这是？”

　　“公司团建。”夏染立即说，“我们在KTV唱歌。”

　　“这样啊。”麦玉春笑了，“我刚刚在二楼见了个客人。”

　　“奶茶齐了，小心提好。”店员核对单号后将两大袋奶茶交给宁恩勤。

　　麦玉春一看就知夏染说的是真话，“这么多人呀。有时间吗？我请你和恩勤喝个茶，半小时。”

　　夏染看了一眼宁恩勤。

　　“没问题，我先把奶茶送回去。”他说。

　　“好。”麦玉春亲昵地挽住夏染的胳膊，笑眯眯地说，“就门口这家咖啡店，我们先去。”

　　进了咖啡厅，麦玉春挑个靠窗的桌子坐下。“泰阶经常团建吗？”

　　“也不是，马上年会了，今天唱歌练练节目。”有时夏染不得不佩服麦玉春。纵然出了闹分手的事情，麦玉春依旧能端着笑容面对她，为人处世是滴水不漏，那表情看不到一丝负面情绪，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

　　“你想喝什么？”麦玉春笑得十分有亲和力。

　　“绿茶就好。”夏染配合地露出微笑。

　　“我也一样。”麦玉春吩咐服务生，然后话锋一转，“司哲是个混蛋，我天天在家骂他，让他这几天别来打扰你。我没时间操心他，司贝的事情就让我够头疼了。”

　　“她怎么了？”

　　麦玉春叹口气，“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那个没开窍的傻姑娘拒绝宁恩勤了。”

　　夏染一脸愕然，此刻她是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你也觉得惊讶吧？宁恩勤人品外貌，处处没得挑。”麦玉春自己白手起家，她并不太看重所谓的家世，否则也不会挑中夏染。而宁恩勤妈妈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历史研究员，但宁恩勤自己有本事呀。

　　夏染迟疑着，一言未发。

　　“这些话，我也只跟你说。司贝那个脑筋是如何都转不过来。所以我想拜托你，有机会跟宁恩勤聊聊。毕竟你了解司贝，她只是小孩子心性，还没开窍而已。宁恩勤可能误会了。”她顿了顿，“我一个女方长辈去劝不太好。”

　　这时，宁恩勤过来了，“在聊什么？”他选择坐到夏染身边。毕竟坐在麦玉春身边更不合适。

　　“聊你们年会呢。看样子阵势很大。”麦玉春笑容没变，“你喝什么？”

　　“白水就行。”宁恩勤说，“快到年关，酒店很忙吧？”

　　“是的，”麦玉春点点头，“现在员工有假期的都赶着休假，可酒店的日常运转不能受影响。我能多做就尽量亲自安排，少些人力运转。在员工福利这方面，市里其他酒店都比不上我的。夏染认识我的大堂经理，她已经跟了我快二十年。餐饮部和客房部的经理也都是老员工，我从来不苛待他们一分。”

　　“领导要是都像您一样就好了。”夏染一笑。

　　这时，麦玉春的电话响了，她便起身到一旁接电话。夏染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宁恩勤。

　　宁恩勤喝着水，轻声道：“别看我。”

　　夏染迅速垂眸，抓紧自己滚烫的杯子。

　　“要不然会被看出来。”他又说。

　　夏染顿了顿，“我不会。”

　　“我说的是我。”宁恩勤想起宋宇都会看出来，那其他人呢？而他看得出，现在还不是将一切说开的好时机。

　　“酒店有点事，我得走了。”麦玉春回来，笑着拍拍夏染的手，“记得我说的话呀，染染。你们不用送我，回KTV吧。有时间过来家里吃饭。”

　　目送麦玉春离去的背影，宁恩勤没有问夏染她被嘱咐了什么事情。但昨天俞司贝已经跟他通气，那么他猜得出来内容。

　　……

　　“我妈马上回来。”

　　翡月湖酒店大厅，俞司哲挂断电话，看向向晓鸥，“你做什么事情，你妈都要陪着吗？”

　　不远处的沙发上，王之敏正在优雅地喝咖啡看杂志。今天是向晓鸥来酒店工作签合同上班的日子。

　　“我也不知道她会来。我到这儿才发现她在等我。”向晓鸥穿着正装，已经特意把头发染黑，但是黑过头了，简直跟墨一样，仿佛假发似的。

　　“那个，哲哥……你最近还好吗？”向晓鸥问得委婉。唉，为什么每次什么出轨啊，小三啊，抓奸啊，都是由他这个无辜人士开启呢？

　　“有话直说。”俞司哲在等着前台把打印好的合同拿来。他办公室的打印机坏了。

　　向晓鸥抓抓头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说出来，毕竟俞司哲是他的好兄弟。于是他将手机放到俞司哲面前，“你别生气啊。阿杰刚刚把这个照片发给我了。”

　　俞司哲扫了眼手机里的照片，是夏染和宁恩勤站在一家奶茶店前。他顿时皱皱眉头，将手机拿起来仔细查看。

　　“这是刚刚拍的，好几张照片，就在我们常去的那个商场，这不会是约会吧？”向晓鸥寻思着，难不成哲哥的女朋友也出轨了？

　　俞司哲划到最后，看到了两人背对拍摄者和另外一个人说话的照片。宁恩勤挡住了第三个人，但那人穿着的黑色皮草坎肩还是显露出一角。

　　“约个毛啊！”俞司哲拿到前台递过来的合同就卷成筒，敲了向晓鸥肩膀几下，“这两人是跟我妈见面！”

　　“哪儿有阿姨？”向晓鸥很惊奇。

　　俞司哲懒得跟他说，头有点疼，“你让你妈回去吧。”本来麦玉春就瞧不上向晓鸥，没想到他上班还带着妈一起，这下子向晓鸥的形象更糟糕。而且酒店里也是个小社会，他这么一搞，下午全酒店都会传遍。有些揣度老板心意的，怕是会给向晓鸥小鞋穿。而这小子恐怕被穿小鞋了都反应不过来。

　　“噢噢。”向晓鸥连忙将手机拿回来，打算走。

　　“等等。”俞司哲脑子里突然冒出之前和宁恩勤吃饭时他夸夏染很优秀的样子。他招呼向晓鸥，“我再看看照片。”

　　他再次查看照片。但母亲衣角的出现还是打消他所有疑虑。“你带身份证没有？得复印。”

　　“带了。”向晓鸥立即掏钱包抽出身份证。随着他的动作，一张纸从钱包里掉落到地上。

　　他连忙弯腰，然而俞司哲快一步捡起那张纸。

　　俞司哲抬起头来，脸色变得古怪而匪夷所思，“你认识我妹？她欠你二十万？！”

　　向晓鸥傻眼了。

　　……

　　二十分钟后，麦玉春办公室。

　　俞司哲和母亲坐在茶桌一边，他熟练地醒茶倒茶。而对面坐着王之敏和向晓鸥。

　　“既然你们俩在美国就认识，那好办多了。”王之敏笑着拢了下披肩，“我儿子在国外呆惯了，回国还不适应。司哲你又比他大，以后做什么都帮帮他，谢谢。”

　　“客气了。”俞司哲给大家续茶，意味深长地看了向晓鸥一眼。他已经联系妹妹了，让她立马“滚过来”。

　　向晓鸥皱起眉头，却不是因为俞司哲的眼神，而是因为自己。以前他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今天却察觉出问题。工作意味着要创造社会价值，这是他独立负责完成的部分。妈妈怎么能越级让俞司哲以后事事帮他呢？生活上有问题帮忙还可以，工作上岂有这种道理？那他岂不就是跟麻烦精拖油瓶一般？势必拿工资也等同于拿一份同情与可怜。

　　“晓鸥啊，你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司哲。”麦玉春笑着。

　　王之敏喝了口茶，脸上端起同样热情的笑容，“晓鸥原本要去芬兰实习，那边公司出了点问题就没成行。如今辛苦你安排。”她将一个高端化妆品礼盒放到桌上推过去。

　　作为母亲，王之敏自然知道儿子的真实水平。可以前她过于望子成龙，天真地将泡泡吹得太大，导致眼下情况尴尬。如果将儿子安排去其他地方工作，势必会戳破别人眼里五光十色的泡泡。只有把向晓鸥塞来麦玉春这里，王之敏才没有担忧，才不会觉得丢脸。毕竟彼此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唯一的儿子单纯无能这种人生伤口，王之敏只肯在麦玉春面前揭开。

　　想到这里，王之敏的笑容变得无奈很多，也真诚很多。“我丈夫有几个朋友从日本过来，我推荐了你们酒店。”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人活一辈子，到头来还是得咱俩相互扶持。”

　　“是啊，都这么多年了。”麦玉春颇为感慨。

　　这时，大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俞司贝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妈妈，哥哥他——”见到屋子里的四个人和气地一起喝茶，她傻眼了。

　　“你来了。”俞司哲刷地站起来，咬着牙端着笑容过去拍了拍妹妹的背。他手里蓄了点力，拍得俞司贝往前栽了一步。

　　俞司贝心里七上八下的，却不敢吭声。她瞪大眼睛看着哥哥，又看看黑头发的向晓鸥。一收到哥哥“你怎么欠晓鸥二十万？滚过来说清楚”的短信，她就慌忙跑过来了。可这场景是什么意思？为了二十万，连双方家长都会面了？她吓得脸色一白，嘴唇一抖，“妈妈我错——”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俞司哲又是一巴掌拍上妹妹的背，把她的话给噎回去，“妈妈的好朋友王阿姨，你以前见过。这是她儿子，向晓鸥。”

　　她看清王阿姨，心里大为惊愕。向晓鸥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天才儿童？太扯了吧！

　　“好久不见，司贝。”王之敏笑着对麦玉春说，“越长越像你呢。”

　　“她比我好看。”麦玉春笑意盈盈，“找我什么事？”

　　“我……我是来找哥哥的。我、我托他朋友代购了东西，过来拿。”

　　“你们先聊。我带司贝去我办公室。”俞司哲又看了看向晓鸥，“晓鸥，你过来，我给你说下酒店的事情？”

　　“好的。”向晓鸥老实站起来。

　　“快去，积极点。”王之敏叮嘱。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俞司哲坐到桌子后面，盯着面前两个大气不敢出的人。

　　俞司贝捏着手包，已经把皮包一角捏得皱巴巴，她讨好地露出一个笑脸，“哥哥——”

　　“闭嘴。”俞司哲面无表情地吩咐向晓鸥，“你说。”

　　向晓鸥心虚地瞅瞅身边的俞司贝，没有吭声。

　　“说啊！”

　　“就是我借了晓鸥二十万……”俞司贝观察着哥哥的脸色。

　　“是我乐意，主动借给她的。”向晓鸥立即补充。

　　“怎么还得表扬你吗？”俞司哲反问。

　　向晓鸥便又不吭声了。

　　“从头说，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你酗酒……我去KTV找你，这么认识的。”俞司贝声音小。

　　俞司哲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原因，他感觉头痛得爆炸。私心来说，他不想让妹妹跟向晓鸥走太近。因为他太了解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同理，他对向晓鸥是个什么货色也门儿清。说实话，妹妹的确应该跟宁恩勤那样的人来往。可这事儿追究起来，就是打他自己的脸。

　　“继续说，二十万是怎么回事。”俞司哲盯着妹妹。

　　俞司贝咽了下唾沫，事到如今她也没法隐瞒，只好全盘托出她帮忙抓奸砸车进派出所，然后宁恩勤帮忙协调，把赔偿款砍到五十万的事情，以及好闺蜜自愿垫付一半。这剧情峰回路转，听得向晓鸥一愣一愣的。

　　“那他不会以此作要挟，次次来要钱吧？”向晓鸥忍不住问。

　　“不会，我们签和解书了。”俞司贝说。

　　俞司哲尽量控制怒气。可他现在感觉脑袋跟被马蜂蛰了一样，满脑子炸烟花。他怎么会有如此荒唐，满世界闹事的妹妹？而且不找自家人帮忙，尽往外捅。

　　俞司贝此刻不敢跟哥哥顶嘴，只是一味放低姿态，“求你了哥哥，不要告诉妈妈。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

　　“解决个屁！二十万，你有钱还吗？”

　　“……我用工资还。”

　　“你这个月的工资哪儿去了？”

　　俞司贝讪讪地将手缩回袖子里，她新做的美甲闪闪发亮。

　　“那个，我不急着要她还钱。”向晓鸥举手。

　　“你还帮她瞒着我。”俞司哲说。

　　“我当时就是路见不平，想给朋友帮忙。我哪知道砸车是犯罪……我以后再也不会冲动了……”俞司贝的眼眶越来越红。

　　从小到大，只要妹妹一哭，俞司哲就没办法。如今还是老样子。不过他也清楚，以自家的能力，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半晌，他将一个便签本丢到向晓鸥面前，“把你银行卡号写下来。”

　　俞司贝愕然地吸了一下鼻子，红着眼睛呆呆望着哥哥。

　　俞司哲将那张写了数字的便签纸撕下来，又看了妹妹一眼。俞司贝恍然大悟，一脸的悲伤还来不及消逝，喜悦感激的光芒已经从眼神里迸发出来，“哥哥！”

　　“擦干净你的脸，”俞司哲嫌弃地将桌上的抽纸丢过去，“以后别惹是生非。”

　　“嗯嗯。”俞司贝一边擦脸，一边点头，其实她没有哭，“一定听你的，我发誓。”她将妈妈给的两张副卡从包里找出来，“给你，我都不要了。”

　　俞司哲看了眼桌上的两张银行卡，抬头对向晓鸥道，“我妹进派出所这事儿你别往外说。”

　　“好。”向晓鸥说。

　　“放心吧，他不会说的。不过——你今天怎么穿正装啊？”俞司贝有点好奇地扭头问向晓鸥，没想到他整个黑色，看上去顺眼不少。

　　“定制的，好看吧？”向晓鸥立即来了精神。

　　俞司哲听着两人对话，“你俩很熟？”

　　“就这段时间我跟他打听你的消——”俞司贝嘴巴一秃噜，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还连累向晓鸥，便立马把向晓鸥推出门，“你快去找你妈。”她砰地关上门，对俞司哲甜甜一笑，“哥哥你休息，我请你喝咖啡，现在就去买。你爱喝什么我知道！”

　　“等等。”俞司哲叫住她。

　　俞司贝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等待吩咐。

　　夕阳渐昏的光线里，俞司哲沉默半晌，“那事儿，真的如此不可原谅么？”

　　俞司贝眼里出现迷惑，但渐渐地她明白了。俞司哲指的是出轨。毕竟他才得知妹妹为了惩罚出轨男，砸了对方的车。

　　“如果我将来的男朋友出轨了，你会怎么做？”她第一次有了正儿八经的表情。

　　俞司哲望着妹妹，没有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换做自己的角度思考，他明白了。想必这也是晨晨得知他在国内还有一个女朋友时一定要分手的原因。

　　“出去吧。”他轻声说，“我想一个人静静。”

　　俞司贝听话地出去了。

　　而门外，向晓鸥竟然还在等着，一见到她出来就问，“哲哥没有再骂你吧？”

　　“没有。”俞司贝叹了口气，神情忧伤，眼睛还是发红。

　　向晓鸥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她，又想起她放到桌上的两张银行卡，“你以后要是钱不够就跟我说吧。”

　　“干什么？”

　　“我给你。”

　　俞司贝瞬间哑口无言，“你、你……”她第一次面对一个异性说不出话。这人真的是王阿姨的儿子？为什么这么巧呢？

　　“怎么了？”

　　“……没事。”俞司贝突然躁得慌，“你喝咖啡吗？我现在去买。”

　　“好。”向晓鸥摸出手机。

　　“……你不会是又做好了付款的准备吧？”

　　“对啊。快点，我手机只剩下5%的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