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婚》童婳

31、道歉

　　晚上七点，麦玉春常去的粤菜餐厅包间。

　　桌子一边坐着夏家三口，另一边坐着麦玉春和俞司哲。服务员在包厢小隔间里忙活着。不过等菜上齐，麦玉春就叫他出去了。

　　夏染有些意外她父母也被干妈喊过来，不过很快就想通。她清楚这顿饭意味着什么，早早地打着腹稿。

　　“对不起，夏染。”俞司哲率先开口道歉，“我错了。我和国外那个女生的关系……虽然已经结束，但我无法否认。这件事不光伤害了你，也辜负了叔叔和阿姨对我的信任。”

　　他这话一出来，乔梅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猛地扭头看向女儿。麦玉春这才发现夏染竟然都没告诉父母，顿时心里觉得让儿子不打自招实在是冒进。

　　俞司哲继续说道：“我的错误行为不值得原谅，造成的伤害也很难弥补。你要取消婚约，我没资格阻拦。但希望还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尽一切弥补。”

　　他的表情诚恳极了，“我也为上次说的话道歉。是我鲁莽冲突，一时言语无状讽刺你。我从没觉得你是个看重金钱的人。”

　　他一说完，麦玉春也紧跟着道歉，“乔梅，森学，我没脸见你们，还教出这种混账儿子。他太丢人了，竟然跟另一个女人保持关系……知道时，我也很惊讶，没想到他如此糊涂。”她自己眼眶红了，“都怪我，以为他在国外好好读书，其他什么都没管。”

　　“这不是您的错，别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夏染纠正。她其实有点无言，干妈为啥非得替她儿子担责任？

　　“司哲，你在美国时出轨了？”乔梅二次确认，她怎么也不敢相信。

　　俞司哲不敢抬眼，深深低头，“对不起。”

　　“他们谈了两年多。”夏染淡定地说。

　　乔梅顿时连肩膀都垮下来。两年多，这可不是露水情缘，而是一段稳定的关系。

　　“你现在跟那个女人还有联系吗？”夏森学问。

　　“没有。”俞司哲立即说。

　　“这件事是我和俞司哲之间的事情，由我跟他处理。”夏染再次开口，“在知道他另外一段感情之前，我已经提分手了。正好今晚跟各位沟通一下。我和他虽名义上谈了快五年，但实际没相处多久，更没有感情基础。与其勉强维持婚姻，不如现在分开，及时止损。这是对我自己负责，也是对他的人生负责。不幸福的婚姻会给两家人都带来伤害。强行捆绑到无爱的婚姻里，”她看向俞司哲，“说不定以后我们俩都会出轨。”说来后，她突然发现原来当面说拒绝的话也没那么难。

　　“你这是什么意思？”乔梅对女儿最后一句话难以理解，哪还有贷款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的？

　　夏染置若罔闻地对麦玉春说道：“干妈，谢谢您当初看中我。如果您对我感到失望，我很歉疚。但我还是要说，我付出了近五年的时间，司哲也被困住五年。而那个女孩也花了两年多的时间陪伴一个注定没有结果的人。没有一个人是赢家。您一向为我考虑，现在也请考虑一下您儿子的想法吧。他回国后这段时间情况如何您都清楚……想必他和另外那个女生情深义重。或许，您可以考虑考虑那个女孩。”

　　俞司哲像被雷劈中一般，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微微张开嘴巴，仿佛要说些什么，但说不出来。

　　麦玉春也没料到一向温顺的夏染今天竟然表现得如此强硬，一时竟不知所措。

　　“我的话说完了。”夏染起身，“工作上还有点事情，我先走了。”她根本没心情吃饭。

　　从餐厅出来，夏染站在路边打车。高德显示车主还有十分钟到达。

　　这时她父母也从餐厅出来，沉默着。

　　夏染看向母亲，等着她会说什么话来劝自己。

　　然而是夏森学先开口，“染染，今天回爸妈家吗？”

　　“不回。”

　　“……好，那你早点回去。”夏森学便转身去开车。

　　乔梅望着丈夫离去的背影，终于说话了。

　　夜风里，她第一次用极度平静的眼神看向女儿，连唇角和眉梢都没有一丝丝的多余情绪，“你以为你爸没出轨过吗？”

　　夏染一颤，心一下子紧缩成团，让她浑身寒冷。

　　“那是十年前，我发现他半夜坐在洗手间马桶盖上沉默地盯着手机，一连很多个晚上都是这样。”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缓，就像讲述其他人的故事，“我没有挑明，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假装睡着了。我知道那个女人在外地，他们应该是精神出轨。一段时间后就结束了。至于具体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夏染的心变成了一块石头，使劲地往下坠。可她依旧下意识开口；“你若想——”

　　“我不会离婚。”乔梅继续平静地说，“小事一桩，过去就过去了，何必升堂到离婚的地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也别当你爸的面说这个。”一如既往，她当着女儿的面说丈夫的不是。而在女儿帮她说话时，她又当好人说你别这样斥责自己的父亲。

　　乔梅看向女儿，“不过，还是要往好的方面想，不是所有男人都跟你爸一样。”她没有对俞司哲的事情发表一句意见。劝夏染忍一忍，她实在是开不了口；可答应夏染分手，她依旧开不了口。

　　几分钟后，夏染看着父母的车消失在街头。她心里有一种愤怒，混杂着哀伤，如困兽似的在笼子里嘶咬，走投无路。原来，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同一时间，包厢里，点着蜡烛的小锅还在咕嘟咕嘟冒热气。但没人动筷子，也没人说话。

　　俞司哲弯腰，用手捂住脸。

　　麦玉春则盯牢窗外车水马龙的场景，一动不动。

　　……

　　“抓不住爱情的我，总是眼睁睁看它溜走，世界上幸福的人到处有，为何不能算我一个~~啊，每一个单身的人都得看透~~”带哥进了电梯都在哼《单身情歌》，为年会做准备。公司有两次年会，一次是集体大年会，一次是分部小年会。大家准备的是分部小年会。

　　夏染一直在出神，她想着自己的事情，想着父母的事情。

　　“你们准备服装了吗？”大糕突然问。他将夏染的思绪拉回来，她摁了五楼。大家都在准备年会节目，她也已经被拉进一个小品排练群。

　　“格子衬衫？”带哥说。

　　“西装吧，再别个结婚那种胸花。”大糕说，“保准下台就有人要打你们。”

　　“可以，到时兜里装两把喜糖。”带哥认真反思。

　　电梯门打开。数据中心的大伙儿涌出来。迎着阳光，大家发现宁恩勤在窗边打电话。宁恩勤立即看向夏染。而夏染也注意到他的眼神。

　　“怎么不走了？”大糕问她。宋宇他们已经在会议室了。

　　“我忘了份文件，你们先去吧。”夏染回到电梯门前，摁了上行键。而电梯还在执行下行任务。等同事们进了会议室，她扭头看向背对阳光而立的宁恩勤。

　　“我跟俞司哲分手了，两家人都见面处理这件事了。”

　　脚底明明是平地，可宁恩勤却觉得自己猛地踩空了，他放下手机，语气有些不稳，“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宁恩勤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很久之前我就跟他提分手了。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不管认不认识你，我都会跟他分手。”夏染沉默几秒，“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顿了顿，“我是想把问题都解决好再告诉你。”光搞定俞家还不够，知道她结婚日期的亲戚朋友那边也得全部通知到位。这才是面对最多非议的时候，但她此刻无所畏惧。

　　宁恩勤眼里浮现浅浅的笑意，又轻轻叹了口气，“我是坏人，知道你分手，我很开心。”

　　知道他开心，夏染觉得心头阴云烟消云散。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吗？”他又问。

　　夏染摇摇头，轻声道：“你就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宁恩勤微微弯了下嘴角，声音温柔，“好。”

　　……

　　晚上，俞司贝跟向晓鸥一起吃完晚饭，又去看了个电影才回家。她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半，但发现哥哥和妈妈都没回各自房间，而是在客厅呆坐。电视上放着无聊的广告。

　　俞司贝还有些郁气，换好鞋就一声不吭地往楼上走。

　　“你跟恩勤去吃饭了？”麦玉春单手撑着额头看电视。她没往后看就知道女儿回来了。“一个朋友说看到你跟一个男人进西餐厅。”

　　俞司贝心里咯噔一下。

　　麦玉春保持身姿不变，“你过来坐下。”

　　俞司贝只好硬着头皮坐到沙发上。她瞅了一眼对面的哥哥。他一脸消沉麻木地看着电视。

　　“你跟恩勤说了没有？上次我提醒你的事。”麦玉春放下手。儿子的婚事出现问题，女儿的可就万万不能重蹈覆辙。

　　俞司贝一听就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逃出去。

　　麦玉春一看女儿的脸色就清楚有问题，“你跟他怎么了？”

　　“我……我跟他接触这么久，没有那方面的感觉，所以……”俞司贝有基本的对错是非观，当初是她央求宁恩勤配合，如今自然不能甩锅到人家头上。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我跟他本来就不合适嘛，就跟他说好了以后只当朋友。”

　　“你跟我说好了吗！”麦玉春厉声喝道，一巴掌拍到扶手上。电视机遥控器落到地上摔成两半，电视屏幕瞬间黑掉了。

　　俞司哲抬眸看过来，而俞司贝则吓得一哆嗦，不敢吭声。

　　“我辛辛苦苦把他从北京弄回来，费了多大力气，你真是不争气！”麦玉春没想到跑了一个儿媳，又跑了一个女婿，气得嘴唇都抖起来。

　　“他不是自己从北京回来的么……”俞司贝嗫嚅道。

　　“你还顶嘴！宁恩勤哪里不好，哪里叫你不喜欢？”

　　“那是您喜欢。”说话的，竟然是俞司哲。

　　“她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俞司哲跟变了个人似的，竟然开始反驳麦玉春的话，“您给她安排这么多，精力投入了，物力投入了，可问过一句她自己想要吗？”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表达过他心里的想法。所以麦玉春以为自己听错了，而俞司贝也惊呆了。

　　客厅里，一时安静得只听到挂钟走针轻微的滴答声。

　　或许是出于内疚，或许是看到了母亲耳鬓来不及染的银丝，俞司哲重新放低声音，“我可以什么都听您的安排。但司贝能不能有她自己的选择？”家里总得有一个不用自我牺牲，也能过得幸福开心的人吧？

　　“好，你是觉得我给你的安排都不对是吧？把你送出去留学，不对。让你回来继承家业，不对。连跟夏染相亲，也不对。你前几天不还说喜欢夏染吗？为了讽刺我，现在就不喜欢了？”麦玉春质问。

　　“妈妈！”俞司贝刷地站起来，“哥哥很难过！你不要骂他了！”

　　“行啊，翅膀硬了，都跟我对着干！”麦玉春胸中还有气，她断不能接受相中的儿媳和女婿全跑掉了，肯定还能想办法弄回来，“你们俩明年全部给我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