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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前世-立夏-何为世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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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五点半,庄春茶楼顶层的空气净化器正在安静地为屋里沉睡的主人换进新鲜空气。
白萧没有叫醒朝浥,慆濛在下午四点左右给他打电话叫他务必让朝浥休息好,话里甚至带上了不可忽视的严肃和命令。
白萧至今不太明白为什么朝浥不跟慆濛说明自己的情况,这茶楼就像朝浥的皮,一个没有皮的人根本不能在外界常住。白萧早些时候问过这个问题,朝浥答得很直白,如果必须说明当年发生了什么,他想等到慆濛真正回来的时候再说,现在没必要给人类慆濛添堵,要他以世人之身承受另一条命的残酷献祭。
白萧:尊重,锁死,祝福。
朝浥在第七天中午醒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了身。
还在办公室看报表的白萧立刻出现在朝浥面前:“是慆濛不让我叫你起来的,周彤正照顾慆濛。”
朝浥按了按太阳穴,全身像散了架似的找不到立起来的点,过了几秒才略略反应过来:“啊……噢。”他拿起手机一看,惊道:“我睡了这么多天!?慆濛一个电话没打给我?”
“嗯……电话都打给我了,我说你在休息,不好意思啊,模仿了一段你的声音,不然他不放心。你在自我修复,我不好叫你,叫了你也听不见。”,白萧只想快速逃离茶楼顶楼,这事闹得真是里外不是人。
朝浥眯眼挠头,生锈似的大脑飞速旋转,他重重呼出一口气,翻身下床,铿锵有力道,“我得回去了,你不知道那周彤已经回周家住了,天天眼里只有喻啸,根本不会煮有营养的菜给慆濛吃。”
白萧还没回话,朝浥又说:“我得去地府看看,到底还有多少天谴惩罚。”
“我先走了。”朝浥连外套都没拿,一步消失在了茶楼顶层。
白萧播出慆濛的手机号码,刚连接上就迅速挂了,为了不占朝浥的通话位置,转为发文字消息:“朝浥回去了,我管不住。”
慆濛看到消息时,朝浥正推门进病房,手上提着壶鱼汤。
“回来了?”,慆濛摇了摇手机,软笑道。
几天不见,慆濛消瘦不少,朝浥气不打一处来,面色不虞回道:“我看是你不想我回来。”
“哪儿的话,你在茶楼工作,我在医院恢复身体,两不耽误。”,慆濛直起身,向朝浥伸出手。
朝浥啪的打开慆濛的手,愤愤道:“我回隅言山,你在这待着吧!”
慆濛扬唇一笑,指了指床头柜,柔声道:“不行,帮我换好药再走,我一个人低头弄脖子不舒服。”
不出慆濛所料,朝浥不悦神色立即缓和,眼里的心疼快要溢出来,巴巴地看着触目惊心的刀疤。
在祁云山的时候,慆濛给朝浥的后背上过药,一心只对苍穹失望至极,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药上得倒也快。现如今,朝浥给慆濛上药,眼里除了红彤彤的伤口,还有白花花的肌肉,有意无意地碰到肌肉间的沟壑,多余的心思喷薄欲出。
“朝浥。”
慆濛叹道,再不出声,朝浥的手都要摸到胸口了,他意欲转移朝浥情绪,不是想被朝浥摸来摸去。
“噢。”,朝浥撇撇嘴,专心贴好纱布。
慆濛自小守规矩惯了,总以为要恢复隅言山养着的真身才能与朝浥亲近,不愿用别的皮囊亵渎了朝浥。两人表明心意快一月,做的最亲密的事就是亲吻了。
就算朝浥说不介意,慆濛也是不允,但朝浥毕竟比慆濛小了几千岁,尚且算个年轻气盛的小子,在床上沉默半响后去厕所冲个凉水澡无奈成了常有的事。
慆濛出了院,两人又逼停在慆濛规矩的边缘,裸着几处深深浅浅吻痕的上半身在床上躺着,朝浥正瞅准机会舔上慆濛腹部的伤疤,周彤开门直接进了喻慆濛的公寓。
啪!
周彤一巴掌甩在喻慆濛的脸上,指着喻慆濛的脸又指向朝浥,满脸通红地叫道:“喻慆濛!你疯了吗?你……你跟他什么关系!”
“妈,你听……你先冷静一下。”,喻慆濛拉下周彤的胳膊。
“我冷静?你这个样子,家里这个样子,你在干什么?”,周彤几近语无伦次,对未来的希望支撑着她面对丈夫的死亡、儿子的受伤和整个家庭的低估,现在所有的希望坍塌,周彤骤然坠入无边的白色世界。
“妈,我和朝浥是……”,喻慆濛试图解释,隐隐遮在朝浥的身前。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我要你和他立刻断了!”,周彤下了死命,“我算是明白了,这就是你不结婚的原因是吧,为了他还做过什么,啊?不要前程非留在华安市?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喻慆濛,你最好现在跟他断了,不然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周彤越说越激动,越想越不对劲,将喻慆濛所有的叛逆都串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无法想象这个突然出现的男生到底害了她的儿子多少年。
喻慆濛的思考和沉默幻化成了悲伤涌向周彤,周彤拽着喻慆濛的手臂,哭道:“断了吧,就算妈求你。妈给他找房子住,你别管了,去找个女孩儿,行吗?”
周彤的话锋变化之快让喻慆濛反应不过来,他只得说:“我们都先冷静一下,我跟他谈谈,行吗?”
周彤盯着喻慆濛的眼睛,撑着最后一口愤恨之气说:“今晚他就住出去,我们谈谈。”
“好。”,喻慆濛一顿,回答道。
周彤走后,朝浥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喻慆濛摇着头走过来,脸上明显地印着五个指印。
“我去给你煮个蛋,敷敷脸。”,朝浥叹了口气,手撑着床边,暗暗使劲才站了起来。
喻慆濛一把拉过朝浥,让他坐在腿上,从后面抱着他,脸贴着朝浥的背,浅浅热意盖着喻慆濛的半张脸。
“别去了,歇着吧。”
朝浥虚虚坐在喻慆濛的腿上,摩挲着喻慆濛的手说:“我们,从祁云山到梁朝魏府,还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让我们赶紧断了的。”
朝浥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总有人教他们把同□□恋视为错误。”,喻慆濛闷闷地说道。
“苍穹师父在话本上都不过问男男女女之间的感情之事,如今这些都成了禁忌……”,朝浥哽了一声,扭头干笑道,“慆濛,你管人心,你该做主。”
“文明沉疴,非你我可改。”,喻慆濛内心沉重,现作为世人之一,他只不愿意让母亲烦恼,从在祁云山时就这样。
朝浥松开了喻慆濛的手,还是走去厨房给喻慆濛煮了鸡蛋。他撑在灶台上,右手紧紧捏着胸口的衣服,心跳得厉害,跳得他快喘不上气。
“朝浥,怎么了?”,喻慆濛本来只想路过厨房去洗把脸,结果转头就看见朝浥低着头站在沸腾的水边一动不动。
“我歇会儿,锅你看着。”,朝浥摆摆手,极度掩饰太平的态度让喻慆濛更加着急。
“你怎么了?心脏疼?”,喻慆濛关了灶台,一把抱起朝浥,小心地把他放在床上,一手帮他捋着胸口,一手要打电话给白萧。
喻慆濛对朝浥身体的了解还不如白萧,他不明白朝浥已经拿回了神格,为什么还会疼痛不止,他又想起朝浥偶尔的失神和嗜睡,担心的阴影更加一层。
“别打电话给他,我就是刚刚被吓到了,被你折腾累到了。”,朝浥压下喻慆濛打电话的手,“当神的也没见过那场面,别让我丢脸丢到白萧那儿去,我歇会就行,你去拿个敷敷脸,都肿了,你妈下手这么重。”
“那你睡,别说话了,我看着你。”,喻慆濛抚了抚朝浥的脸庞,调高了空调温度,半信半疑地说。
“嗯,我去想想怎么跟你妈交代。”,朝浥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以两人当年在祁云山的心性,根本不会在乎周彤说了什么,他们是神使,纵遍天下,追求真我,自由自在,两人下山历练则另说。现如今,一人空有个神壳子,实际虚弱得不行,一人还没逃脱几百年的孽障,不得不向正在经历的现实低头。
朝浥很早醒来,他的心里藏着事儿,加上心脏一直不舒服,到了三点才昏昏欲睡,五点又转眼醒来,干脆不睡了,起床在阳台呆坐了一小时,看环卫工人,看衣衫褴褛的乞人,看赶早班的人,看蓬头垢面通宵加班的人。
朝浥听到房间传来哭喊声:“别打了师父,求你别打了!”
安静了一会儿,朝浥正准备去厨房做早饭,又听见慆濛的声音:“朝浥……别死……隅言山。”
朝浥眼珠骨碌一转,勾唇一笑,是梦到我被打了么。
朝浥吃早饭的时候问慆濛:“你今早梦见那会我被打了?”
慆濛一愣,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你说梦话了,那声音上下楼都能听见了。”,朝浥调侃道,“你跟师父求情,还让我别死。”
慆濛停下了刷牙的动作,看着镜子中发愣的自己,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对自己说梦话无语,还是对那件事阴影太大而无奈。
“我记得你那会在隅言山修家来着,还好你不在。”,朝浥走到卫生间门口,倚在门框上,做了个嫌弃的鬼脸,“跟苍穹老头求情,自身都难保。”
慆濛左手撑着洗脸池边沿上,右手刚要刷牙的动作顿了顿,对朝浥莞尔一笑:“还好我不在。”
但慆濛不仅在,也替朝浥求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