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夜行湄江（十） ...
-
张长清看清来人之后，脑子成了一片浆糊，她记得姚骨把于谦的屋子安排在了自己屋子的旁边，墙隔着墙一点动静都能听到。
睡醒时发懵，一时把这事忘了，醒来的动静不小，于谦怕是跟了一路，在门站了许久。
垂头沉默片刻，她抬起头问：“站了多久？”
“不久。”
宋槐荫收敛笑意，颇有兴趣地盯着于谦，从张长清一进院门，他就知道有人跟来了，还能有谁把这死丫头看得这么宝贝。
站的不久，怕是把话从头听到尾了。
不过是套着外衣夜聊，两个现代人，一个吃面喝汤，一个睡都没睡醒，在古代人的眼里终会变了味。
他倒是想给这味添上一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往椅背上一靠，宋槐荫轻语：“等一下你把梨花酥给我留下点带走，姚广孝要是知道我没给你，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屋外的雨停了，于谦心里的雨没停。
他替张长清拿起食盒，声音沙哑道：“我们走吧，你该回屋喝药了。”
某人不慌不忙用茶清了清口，闻声抬头看到于谦那双眼睛里有些不对劲，像是碎掉的玻璃渣，泪要顺着眼睛滚出来了。
张长清了解他，有些事情只会瞒着，不问不会说，信任是一码事，脑子乱想是另一码事。
她起身牵住于谦的手，说：“好。”
“我爱吃甜的，”宋槐荫冷不丁一句话，屋里冷了一个度，他学着少女撑脸的姿势，摆了一个舒服的角度，笑道，“这么严肃啊，又没撬你墙角，这一脸哭像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
“宋槐荫。”
“嗯，怎么了张三小姐？”
尾音上扬心情愉悦，宋槐荫心情不错，这把火加得不错，烧得极旺，他是爱吃甜，也更爱吃这一碟醋包的饺子。
布袋放到桌上，张长清正色道：“这个还是还给宋大人，今晚就当我没来过。”
宋槐荫打趣道：“我见你喜欢的紧，给你又无妨，还是收下吧，这块布可是上好的蜀锦，花了大价钱。”
张长清看着那双眯得和狐狸一般的眼睛，精明得很，他怎么会不懂呢，一个布袋的重量，还是亲手交到她手中去的。
真阴啊，这个人。
于谦在一旁插不上话，静静等候，他在外面站了一个多时辰，膝盖酸软疼痛，见张长清抿唇，什么也没说，什么都说了。
他不想在这待着了，不想面对宋槐荫。
张长清弯唇，摆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笑，伸手夺过宋槐荫手里的茶盏，泼到他脸上，水珠顺着额到下巴，一滴一滴坠落。
“……”
气氛在一瞬间凝滞了，张长清本来就不是个会亏待自己的主儿，反而笑着说，“宋槐荫第二次了，你这是第二次坑我了。”
她拉着于谦往外走，不忘补一句。
“你就该庆幸这里有人，我给你脸。”
他骂了一声，拿帕子擦了擦脸，起身拦人在桌角处撞到腰，疼得嘶气。张长清回头撞上于谦的眼睛淡漠疏远，破碎不堪。
“我……”
于谦垂目，落泪道：“那些话我没听到，就算听到也不会说出去，我下次不会如此了。”
张长清一把抓住他垂下的袖口，一大片浸湿，伞虚虚握在手里，青色的衣裳下摆成了深青，滚烫的泪落到虎口，烫的她把手收回，下一刻被摁在少年带着干净皂香的怀中。
“于……”
一个细长绵密的吻，舌尖不熟练的从一张嘴探进另一张嘴，唇上一股甜腻的茶香，想到宋槐荫说的话，某人不死心地嘬了两口唇瓣。
甜的，糖饼的甜味。
于谦捧着张长清的脸，吻了两三下才放手，脑子里古板又规矩的念头出了毛病，他伸手解开少女的狐裘，把脸凑到修长白净的脖颈处，狠狠咬了下去。
张长清刚反应过来吻的意味，就疼得不行，离脖子血管近的皮肤被人叼住咬，咬一口不行还得咬第二口。
还没等说完，又咬了第三口，张长清喊了疼，咬就变成了吻，外衫被剥开，露出里面的主腰，一只手摁着她乱动的腰，第四口咬在离胸脯最近的地方，也是离心最近的地方。
那处皮肤上有一处伤痕，被舔咬殆尽。
于谦抬起脸问：“哪里疼？”
张长清动了动唇，哽咽道：“腿疼。”
其实腿不是很痛，痛的地方在脖子和往下一点的地方，她见于谦唇瓣上有血丝，默默闭上眼睛，不敢答，斟酌开口，“对不起。”
“嗯。”
“对不住。”
“嗯。”
于谦回了两个嗯，再多的话像是说不出口糊在喉头，见张长清一脸泪更说不出口，他替她披上狐裘，一把抱起。
走回去的路有些漫长，于谦走得稳但慢，张长清昨夜本就没睡多少，浑浑噩噩地躺在他怀中，闻着安心的味道，睡着了。
到了院子，放人的动作再小心翼翼，张长清眠浅还是睁开了眼睛，问：“几点了？”
于谦没做答，坐在小榻边解开她的狐裘，指尖划过脖颈，激的她缩了缩脖子，往里缩身子，旖旎的气氛萦绕在俩人间。
咬痕还有些出血，白皙的肌肤上一道血流，指尖摁住一点一点抹去，微凉到温热，张长清打了个哆嗦，看他把指尖放在唇边舔了一口，抓紧狐裘。
“阿清……”
张长清应声，用狐裘把自己里三圈外三圈裹得死死的，只露出一双穿薄袜的脚，和塞不进去的腿。
于谦轻笑一声，说：“阿清这么怕我，该吃药了，我喂你吃药。”
他吹了吹碗边，扶起张长清，硬灌了一碗药，振振有词道：“这可是我一早熬的，加了止苦之物，一定要咽下去。”
张长清想吐出来，这碗药比前日的都苦，听放碗的动静一口气咽下去了，苦得眼泪直流，眼巴巴问，“于哥哥行行好，给我块糖饼压压苦吧？”
“不行。”
被当做棉被裹的狐裘剥开丢在一旁，外衫似穿不穿挂在臂弯，布满咬痕的胸脯露出，张长清警惕地直起身子，不自觉往角落缩了缩。
于谦轻笑一声，说：“给你上药你怕什么，坐过来，又不吃了你。”
张三挪动几下，嘟囔道：“你这和吃了我有什么区别，脖子上咬的全是牙印，属狗的一样。”
涂药的手一用力，她疼得揪住主腰，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于谦，伸脚踹了过去，结果重心不稳倒在榻上，独自生闷气。
姚骨推门进来就是这样一副场景，自家的三小姐背对着于郎君，生着气爱答不理，郎君伸手拽小姐，拽了个空。
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明明不热的天，急出了一头汗。
于谦抬眉道：“进。”
姚骨回：“是。”
他轻手轻脚关上门，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张长清听到动静，问：“何事？”
“三小姐，昨日您说晌午施粥，外面下了小雨可还要继续，粥棚倒是搭好了，昨夜大雨挂掉了点都补上了，王大人正和几个人端着桶往那边走。”
“去，等我穿好衣裳。”
拢了拢身上的外衫，张长清穿好薄袜，从小榻上爬起来，起身又坐下，她揉了揉膝盖，艰难的扶榻起身，于谦看出不对，扶住她走出第一步。
又下雨了，雨总是下个不停的，雨中的风是冷到刺骨，天阴沉，长廊前的石路，淋雨后不好下脚，冷风一吹，张长清瑟缩一下，想回屋子去。
她熏红的脸，变得苍白。
看着院子里的花草，总能想起那日雨天，李夫人是个会折磨人的性子，她把花草按照那日院子的模样，做了许多个院子，生怕张长清想不起那日。
站在长廊望向对面，唯一没有的是李氏的眼睛。
走在前往大门的路上，张长清看着灰墙土瓦，神情恍惚间想到她也曾在母亲的臂弯下蹒跚学步，从小路走到门口，挥着臂膀喊娘亲。
李夫人撑伞而过，青色的衣裙踩在水花上，后面的小女孩追也追不上，追到也碰不到裙摆，跌在地上哇哇大哭，雨砸在脸上，是痛的。
张长清弯了弯腰，撑着墙咳嗽一阵，伞边落下的雨泛红，她眼睛里一片灰色。
“也是这么一个雨天，李夫人把我养的兰花都烧了，雨下的很不巧，烧完才瓢泼起来，她罚我跪在雨里，每每抬头就能看到她站于廊上，神色平淡如水，仿佛烧花的人不是她，我跪了半个时辰，往后腿在雨天就会痛，疼起来走不动道，扶着墙能走，我喜欢雪天，腿不会那么痛。”
张长清走得很慢，讲得很慢，伞倾斜在一旁，无雨沾湿袖口，回味一些事情，想起一些事，对于她而言还是过于残忍。
她像是摘雨花一样，嘴巴喋喋不休，“胡善围人很好，人又不是很好，老是拿规矩教我，到头来我和朱瞻基，我是那个最没规矩的，她真的很好，要是那日雨天没遇她，我就死了。”
于谦撑伞的手一顿。
“如若有一天，你见到太子和太孙，他们会是你最大的助力，也许我活不到那个时候，也许能看着你成臣，”张长清的话隔着雨幕，声音越来越小，离得越来越远，那双眼睛像多年前的李夫人，波澜不惊下水面流动。
她轻笑一声，说：“终有一天，我会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等我做完这一切就向太子请辞回家，回我的家，回我们的家。”
棋盘上的弃子翻身做棋子，她一个现代二十多岁的人想要鼓起这样的勇气，不怕死不怕疼，拖着病躯也要杀出去。
张长清摸了摸肩膀上的刀疤，也许从很早之前她就不怕死了，死在这个朝代也好，回到现代也好，这一次就当是受罪，予罪之人应当受火刑，被刀割喉。
“阿清要回家，回我们的家……”
“嗯。”
于谦抿唇一笑，喃喃道：“骗子。”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夜行湄江（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