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春生》小熊大人

22、家世

　　眼泪是在哪一刻夺眶而出的。是在叶宗淮跑过来抱住她的时候。

　　树下，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让柳真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放声大哭的时机。

　　叶宗淮紧紧地抱着她，抱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
　　他宽厚的手掌抬起，轻轻抚了抚柳真的头，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为他的迟来表达着歉意。他为他没有及时陪在柳真身边表达着歉意。

　　可是叶宗淮不知道，柳真也不会告诉他。她哭得如此伤心的原因，不止是因为爸爸出了车祸，还是因为她的恨。

　　她止住哭声，和叶宗淮一块坐回到长椅上。

　　长椅上还放着她刚才忘记拿走的打火机，以及剩下的那大半包烟。

　　叶宗淮把那些东西收了起来，仿佛没有看见，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说：“你别担心，我已经联系了人，各种手续也办好了。今晚叔叔就会转到慈力医院。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慈力医院是故城有名的一家三甲私立医院，住院部都是独立病房，24小时有专人看护，花费不菲。

　　柳真恍惚了一会，点了个头。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叶宗淮家世的？
　　是高考毕业后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天。

　　叶宗淮将他所有的情况对柳真和盘托出。

　　他的叶是叶氏集团的叶。只不过，他是非婚生子，也就是俗称的私生子。

　　……

　　叶宗淮妈妈年轻的时候不爱读书，但因为长得好看，身材又高挑，意外入了模特一行。她外在条件优越，性格又活泼，很快就有了点名气，接到的商演也越来越多。

　　但这时候叶宗淮妈妈认识了他爸爸。

　　对有的人来说，遇到爱情就失去了理智。
　　哪怕面前是呼啸而过的山洪，也会奋不顾身地冲过去。

　　付出所有去爱一个人，对有的人来说爱情就该是这样。

　　但对于叶宗淮的爸爸，那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场情缘。
　　你情我愿，开心过后该散就散。

　　他说抱歉的时候，她说好。
　　走得很潇洒，甚至祝福他以后幸福快乐。

　　唯独叶宗淮是一个意外。

　　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长辈完全无法容忍的事。
　　妈妈为了留下叶宗淮，背井离乡，来到很远的故城生活。

　　妈妈是个努力且肯吃苦的人，发现上班挣不了什么钱后，就开始到处摆摊。一开始进便宜的衣服袜子到处卖，后来开始卖卤菜。从高挑美丽的她，变成了沾满一身烟火气的她。

　　母子俩的生活算不上好但也绝对算不上差。
　　妈妈给了叶宗淮她能做到的所有。

　　叶宗淮自小就比别的孩子懂事早，拼了命地读书，放学第一个写完作业然后去帮妈妈摆摊。

　　他小时候长得矮小，容易被人欺负。但被欺负了他也不哭不闹，转头就拿根棍子往人身上招呼。别人打他一分痛，他就要别人十分痛。

　　听说打篮球能长高后，他就挤出来时间每天打打篮球，让个子蹿得高点。只是这些事，他从来没让妈妈知道。

　　高一开学的时候，妈妈突然让叶宗淮住校。
　　说这样可以让他节约出时间学习。
　　妈妈向来很看重自己的学业，叶宗淮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住校以后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每次叶宗淮都会发现妈妈的脸色比上回见面更差。

　　叶宗淮问起，妈妈只说是感冒的小毛病。也因为这个叶宗淮不想住校，妈妈就气得骂他。他只能作罢。

　　然而有一天有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找了过来。

　　叶宗淮见到了他的爸爸。

　　那是个四十多岁了还长得分外英俊的男人，一点未见岁月的痕迹。
　　叶宗淮站在这个男人面前，心想原来他的眉宇长得像他。

　　只是这个人一开口就是冷冰冰的语气，说按照亲子鉴定结果，他是他生物学上的父亲，要叶宗淮跟他走。

　　也是这时候叶宗淮才知道，是妈妈把他的存在告诉了这个人。
　　她的肺癌已经到了晚期，是治无可治的地步。

　　要求接叶宗淮回去，是叶宗淮那素未谋面爷爷的意思。因为叶父这些年未曾结婚，一直流连花丛，却没有再留下一个孩子。

　　妈妈去世后，叶宗淮跟着爸爸回到北城读书。

　　他在那里完全不再学习，每天逃课打架，惹是生非。
　　叶父每天都能接到班主任的无数个投诉电话。

　　于是，叶宗淮用这种方式，回到了他熟悉的故城。妈妈和他住的那间房子已经被别人租掉，他只得搬进了隔壁院子的房间。

　　即便如此，那个地方也让他觉得心里有了一丝安定。

　　整个高中三年里，叶宗淮唯一接受过叶家的帮助，就是让他们帮自己找了个高中读。

　　叶父觉得叶宗淮会在故城烂掉，只偶尔过问两句叶宗淮的境况。

　　谁能想到高考毕业的叶宗淮，和柳真一起考上了南恩大学这样的重点大学。

　　叶宗淮又重新回到叶家的视线中。

　　坚持了三年都宁愿孑然一身的叶宗淮，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地回到叶家。只是叶宗淮的爷爷待他确实很好，叶宗淮和叶家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就是这样一个狗血的故事，却是男朋友和他已过世母亲的故事。

　　这些柳真全都知道。她知道叶宗淮有多不想和叶家扯上关系。

　　但现在叶宗淮为了她的爸爸动用叶家的资源时，柳真却说不出拒绝的理由。

　　“别怕。”叶宗淮再度说道。

　　他的眼睛在路灯的照耀下幽深如海，不可见光。

　　这时候的柳真想，叶宗淮对她真好，世界上不会再有比她更对自己好的人了。

　　“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吗？”

　　他说：“嗯。”

　　“我爱你。”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