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号轮渡（6） ...
-
没办法，既然杀人犯的人设已经被焊死在他身上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蒙太古感受到了这位雇主身上的低气压，很识趣地没有再说什么。
几分钟前，他们在广播室抓到了这个袭击者，他们三个人都摁不住这个不要命的怪物，身上几处致命伤都奈何不了他，而且这家伙挣脱出来后直接往客舱这边跑，更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在他们跟着这个家伙出了广播室后，之前遍布轮渡的怪物，居然全都消失了。
蒙氏兄妹和老狗原本只是想把这泥鳅般滑溜的家伙控制住，没想到，在发现他往客舱跑的时候，老狗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从上轮渡开始就一直淡定的老狗居然罕见地失态了。
他没怎么思考就冲那人开了枪。
很好。
他们以杀人犯的面貌和客舱里的新人进行了第一次碰面。
蒙太古环视四周，他又想起了和老狗在广播室里的谈话。
这里显然不是他们之前所在的那个满是怪物的空间。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而发生空间转换的时间就在他们进入广播室的那段时间里。结合老狗之前仿佛有大病般的举动，他隐隐可以窥见这个房间的真相一角。
广播室，袭击者。
蒙太古大胆地猜测，广播室或许是两个空间的交叉点，是可以让他们在不同空间里切换的“门”。
老狗或许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所以他才会在电话中问及那个新人的“梦”。
蒙太古心下了然。
《盗梦空间》。
刚刚满是怪物的轮渡场景，只是一个梦。
现在这个，才是现实空间。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新人到底什么来头，做梦可以做出一个独立空间？
蒙太古再次看向老狗，而对方还陷在沉思中，完全没有要解释解释的意思。
那个袭击者的尸体倒在客舱舱门前，一副死得不能再透的样子。蒙太古环顾四周，老狗和妹妹的注意力也都不在他身上。
他突然再次感受到了之前那束不知从何处来的目光。那目光没有恶意，似乎只是单纯出于好奇地打量着他。
蒙太古总觉得老狗在防着他和妹妹，这是他一路以来的想法。
只是他现在突然间改变了主意。
或许，老狗提防的并非他们俩，而是这个房间内，那双正窥视着所有玩家的眼睛。
老狗沉默地站在客舱门口，与梅遇仅一门之隔。
他低头看了一眼尸体，那张熟悉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一种嘲讽。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两下舱门。
梅遇在门后抖了两抖。
“无论你相信与否。”
“这一切只是你在轮渡上做的一个梦。”
“现在，你该醒了。”
蒙氏兄妹愣住了。
他们看见，周围的事物在老狗说出那句话后开始扭曲变化。
梦境中的人认清了梦，于是它便崩塌了。
在扭曲带来的眩晕中，蒙太古难得地还能腾出理智进行思考：他不清楚老狗是从哪里猜到，第二层空间还是梦境的，仅仅因为梅遇所提到的《盗梦空间》？不过结果是显然的，他猜对了。
老狗雇佣他和妹妹，只不过是为了处理第一层梦境的怪物，在梦境中的死亡会直接让玩家被判定为游戏失败，退出房间。之前那十二次失败经历，已经足够老狗验证他所有的猜想了。
只不过他想不明白，那个让他们从第一层梦境到第二层的那个袭击者，究竟想干嘛。
那个杀了老狗七次的玩家，应该就是袭击者，而不是那个名叫梅遇的新人。不过这次因为有他和妹妹插手，袭击者没办法杀死老狗，于是转变目标去了客舱。
或许他想杀死那个新人？
所以那时候老狗才会那么紧张。
蒙太古再傻也猜得出来，听老狗和梅遇说话的语气，梅遇未必认识老狗，但是老狗绝对认识梅遇，而且关系也决不只是“认识”。
回头去找黎叔打探打探，说不定有八卦听。
不过他又想不明白了，这个房间里的“死亡”又不是真正的死亡，老狗那时到底在紧张什么？袭击者又是什么来头，和老狗有什么深仇大恨，屠了他七回？
罢了，横竖这只是和老狗的一场交易，没必要像寻常房间那般上心。稀里糊涂过去就过去了，反正他也不会再来第二回了。不仅仅是那些怪物让他感到恶心——这是他第一次坐轮渡，难以避免地有些晕船。
回去得多敲老狗两笔，他想。
梅遇再次睁眼。
他仍在之前小憩的那个角落，抬眼，小电视还在放着《盗梦空间》。熟悉的海风，熟悉的热水瓶，除了玻璃上映出的那张成熟了些许的脸，眼前的一切和他睡觉前似乎是一样的。
还真是梦。
他长舒了一口气，坐起身，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三个人。
“你好？”打招呼的是一个女孩，她看上去笑得不太自然。
梅遇：……
果然他还是在做梦吧？
“这次不是梦。”
“虽然梦是假的，但是你刚刚所经历的一些事情可不是假的。”
坐在女孩右侧的是一个男人，他拧开手里的保温杯盖，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捧着杯身的那只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不起眼的戒指，梅遇瞥了一眼，没多注意。
也有就是说，他即使出了梦境，也仍然身处魔盒之中？梅遇不太相信，但是眼前这三个人的存在就是证据。
梅遇认出了这个男人。
“你是那个——”
他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没敢把后面那个词说出来。
“杀人犯是吧。”
男人吹了吹杯口，又喝了一口水，淡定从容地帮他把那个词补上。
梅遇：………………………………
他不安地移开目光，看向另外两个人。
“蒙太古和蒙太琪？”
虽然是个问句，但他确定眼前这两个人应该就是梦境电话里的人。
说完，梅遇又不由自主地看回了老狗。
老狗明白了，他在询问自己的名字。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有一瞬间的愣神，他回视梅遇的眼睛，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我叫林见。”
声音很轻，仿佛一下子就会被风吹散。
林见放下了手中的保温杯，定定地看着梅遇。他观察着梅遇，不着痕迹地摩挲着那枚银色戒指。而梅遇只是像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这让他有些失望。
不过，在说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到了一束目光，一束在人海中搜寻了很久的目光，终于带着探究意味，落在了他的身上。
“所以，我们现在算是通关了吗？接下来要怎么做？”梅遇一头雾水。
林见拿出了兜里的手机，蒙氏兄妹也是同样的动作。梅遇不明所以，但也跟着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先前来自魔盒app的消息正躺在信息栏，印证着林见的话。
而且信息栏里还多出了一条新消息：
“恭喜玩家，‘破解轮渡无人之谜’任务完成。”
无人之谜，只是因为一切都是一场梦，这就是答案，梅遇可以理解。
“我有一个问题。”
林见抬头看他。
他举着手机，有些犹豫地开口：
“我刚刚在梦里收到了另一条消息。”
蒙氏兄妹确认任务的确完成后，听见了梅遇的话，也好奇地凑过来看他的手机屏幕。
“拯救梅遇？”
蒙太琪皱眉，“不会还有什么危险吧？”
“是梦里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吗？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应该不是，他已经死在梦里了，现在不对我们构成威胁，”林见顿了一下，“他应该是一类特殊npc，一般在游戏里搅浑水。”
“等等，怎么又没人了？”
这时，梅遇才突然意识到，周围除了他们四个，没有其他人了，这让他疑心自己会不会还在梦里。
蒙太琪站起来，扒着舱窗往外看。
“我们到码头了。”
梅遇愣住了，“所以你们现在要走了吗？”
蒙太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首先，魔盒让玩家脱离房间的方式是定点传送，一般不存在我们需要自己去找房间出口的情况。另外，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
“什么叫，‘我们’现在要走了吗？”
蒙太琪反应过来，“你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
梅遇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混乱，他只记得自己上了轮渡，做了个奇怪的梦，认识了三个奇怪的人，完成了魔盒app所谓的任务。
之后呢？
那双眼睛看起来有些茫然。
之后，他该做什么？
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困意像波浪一样在梅遇心底荡开。只是困意消失得很快，梅遇的思维没能抓住它。
他喃喃道。
“我记得我要回老家，但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蒙太古觉得梅遇这个人的存在比梦境的怪物还要诡异，这绝对不是一个新人应该有的态度。然后他又惊讶地看着林见露出无奈的神情，一巴掌呼上了梅遇的后脑勺。
“傻子，人都走光了，这说明你现在应该下船。”
“任务完成。”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所以，‘拯救梅遇’就是让梅遇下船？”
蒙太琪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此时，林见三人已经站在了魔盒的长廊上。他们完成了任务，终于被传送出了房间。
“梅遇呢？”
蒙太琪更疑惑了，她在出了梦境后大脑一直处于掉线状态。
“他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新人玩家吧，难道是特殊npc？”
这也太特殊了吧，蒙太古腹诽。
林见打了个响指。
“可以这么理解。”
“但是他现在不是了。”
蒙太古惊奇地打量着他。
“他现在不是npc。”
“那他是boss，还是……玩家？”
他略作思考，得出的结论是：梅遇大概是魔盒搞出来的混入玩家中的特殊npc。
其实是玩家，boss还是npc，都没有太大关系，这一切都只能说明梅遇的特殊性。
“搞了半天，原来你是想把npc拐出来？”
蒙太琪的关注点和她哥哥不太一样。
“原来你的名字叫林见。”
林见瘫手，“出于某些原因，我一般不用这个名字，还是接着喊我老狗吧。”
蒙太古觉得这个“某些原因”值得深究，而且他觉得，林见在单独行动时肯定发生了一些特殊事件，不然这个副本的全貌不会是他们现在看到的那样，仅仅是林见一句话就能结束的。
但看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蒙太古也只能转移了话题。
“所以你现在把那个npc拐出了房间，然后呢？你打算干什么？”
“当然是研究一下npc和玩家之间的关系，”林见挑眉，“特殊的npc一般都由潘多拉亲自创造，这或许和魔盒的存在本身有关系，没准往这个方向研究研究，能发现让我们出去的方法也说不定。”
两个人都愣住了。
出去的方法？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的想法了。在一个个诡异的房间中，光是活下去就已经很耗人心神了。
只是林见扔出一个悬念后就没再说下去。
“不过这得等我们下回和梅遇见面的时候再说了。好了，先不说这个，我把这趟副本的费用结给你们。”
他摸向自己的口袋，拍了两下后，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蒙太古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东西呢？”我的金手指呢？？？
坏了，积分也没多少了。
林见僵硬地抬头，尴尬对上了蒙氏兄妹投来的死亡视线。
另一边，梅遇神魂不定地走出客舱。
“下船，对，我应该下船，”他反复念叨着“下船”这两个字，感到有些奇怪，此时，困意又一次泛上心头。
“我怎么会连下船这件事也忘了？难道是因为我太困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走路的时候也没顾及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一滑，差点从前面的舷梯上摔下去。
万幸的是，他没摔下去，不过一屁股坐到地上，硌到了那个让他摔倒的罪魁祸首。
“嘶——”梅遇倒吸一口冷气。
他现在只觉得屁股痛得离谱，一时间困意消散了几分——幸好没人看见他这副惨样。
趴在地上缓了一会，梅遇捡起了那个绊倒他的东西，仔细看了看。
那是一串钥匙。
串上一共有三把钥匙，一把是黄铜色的，另外两把都是银灰色的，上面简单地刻了字符。黄铜色的那把刻着编号404，而其中一把银灰色的钥匙上刻了个“见”字，另一把刻的则是“钰”。钥匙扣上还挂了一张小小的磁卡，有点像梅遇记忆里开指纹锁的钥匙。
梅遇盯着钥匙串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能先把钥匙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见”。
梅遇的第一反应，钥匙是林见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船上的其他人落下的，这不好说，他决定先去码头问问看有没有乘客丢钥匙的。如果是林见丢的，那同在魔盒，也还有机会见面，到时候还给他就是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有点怕林见，不太想和对方有太多的接触。
这么想又有点不对劲。
“我现在在魔盒里，其他乘客应该不是真正的人，而是类似npc的存在，npc丢钥匙，要么是出bug了，要么是触发关键剧情，无论哪种情况，钥匙还是先自己带着吧。”
他再次想起了蒙太古的话。
为什么魔盒把林见他们传送走了，把他留在轮渡上，还要自己下船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又怀疑起了林见他们。
他真的在魔盒里吗？
梅遇打开手机，确认了时间和自己现在的样貌，然后无可奈何地叹气。
连一觉睡了十年这种抽象的事情都发生了，这个世界再玄幻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走一步看一步，如果真的如那三个人所说的那样，那么接下来，他回老家的这段假期，恐怕也不简单。
梅遇这样想着，走上了码头。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10号轮渡（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