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0号轮渡（5） ...
-
梅遇没想明白，为什么电话那头的人突然问到了梦，他把自己午睡的事情一笔带过，因为他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线索。
不过现在想来，那个梦确实很奇怪。
他不知道改怎么和对方描述自己的梦，还在艰难地组织语言，就听见对方开口了。
“你是不是梦见了生化危机之类的场景，船上出现了不知名的怪物，并且，你现在所在的客舱的小电视里，是不是在放《盗梦空间》？”
梅遇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根本没有和对方讲起这两点，因为他没想到这和自己的诡异处境能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对面那个家伙听上去什么都知道？梅遇不喜欢这种被过度了解的感觉，这种了解像是套在他身上的囚笼，闷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把手机拿远了一些，防止自己因为惊恐和不安而加重的呼吸声被听见。
直到呼吸平稳下来，他才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
“......你到底是谁？”
梅遇听见自己咬牙切齿地问道。
“我——————”
电话那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人的回答模糊成了一片杂音，手机似乎掉在了地上，发出脆响，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金属撞击声，混杂着枪声，似乎有人骂了几句，之后再也没有人说话了。
捏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缩紧。
虽然那个自认为了解他的人很讨厌，但是梅遇并不希望他们出事，毕竟他还是不想一个人面对这诡异的一切的——前提是对方和他一样是正常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梅遇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安静地坐着。他没有挂断，也没有再询问，只是看着通话时长一分一秒地增加。最后他还是躺下了，听着电话传来的各种，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的声音，纠结着到底要不要挂断。
打断这种纠结的是新的手机通知。
“叮———”
那个名叫魔盒的app再次发来了信息。
他点开了软件，里面依然只有系统通知功能对他开放。
梅遇直接划进那条消息。
然后他就被惊得弹起身，结果额头直愣愣地磕上了桌角，疼得他捂着脑袋，又一次窝进沙发里起不来。手机也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显示亮度一下子调成了最亮，露出了上面刚刚发来的消息。
第二条消息看上去比第一条还要简短：
“任务更新提示：”
“客场任务：拯救梅遇。”
电话另一端的三人情况并不好。
广播室的门突然又一次被人暴力砸开了，松松垮垮地扯着门框，发出绝望的吱呀声，压着门的重物被弹开，差点砸到了坐在房间最里面的老狗的脑袋。
门口的人逆着光站着，神色晦暗不明，手里提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消防斧，上面沾着触目惊心的血迹。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蒙太琪。她一手抓起□□，冲着门口的人就是两枪。那人的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直接朝老狗冲去，她只听见子弹撞在钢板地面上的声音。
虽然两枪落空，蒙太琪动作也没停，她快速移动到来者的身后，沉甸甸的□□直接袭上对方的后脑勺。可惜又一击落空，她手上并没有撞上人体组织的冲击感。来者此时已经冲到老狗身前，左手掐上他的脖子，老狗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手机一下子脱手飞出，掉在地上。那人右手中的消防斧高高举起，即将落下。
蒙太琪心里一紧。
妈的。
“铛——————”
老狗情急之下抓住了一根钢制门把手，挥起，挡住了消防斧的袭击，趁来者有一瞬间的愣神，他一下子挣脱出来，紧接着蒙太古的军刀跟上，往来者的后心刺去。蒙太琪也反应了过来，枪声再次响起，火花四溅，融入从门外照进来的夕阳余晖。
幸运的是，这一次蒙太古的刀刺中了来者，蒙太琪也听见子弹穿过人体的声音。
消防斧掉在了地上。
他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那人又站起来了，仿佛那些致命的伤并不会对他的行动有任何影响。军刀还扎在身上，血甚至喷到了他的头发上，顺着发稍往下滴。他回过头，朝着三个人的方向，面无表情。
蒙太琪一脚踢远了消防斧，然后两下把那人反手锁在了广播室的桌子上。
老狗死死地盯着那人的脸。
那人看上去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从装扮上看似乎只是一个在校大学生，胸前还挂着校徽，五官未脱稚气，单从外表上看没什么攻击性，这和他刚刚的狠厉手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脸颊一侧贴着冰冷的桌子，柔软的发丝散开，露出那双粘着血的眼睛，望向老狗，眼神是诡异的清澈透亮。
那双眼睛让老狗一瞬间有些恍惚，他几乎快要又一次将眼前的人，错认成记忆里的那个人。记忆里的那个人也会用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他，让他想起洛杉矶的午夜，又想起没有被入土的棺椁，想起教堂破碎的钢琴声。
但那所有的记忆都落满灰尘。
他听见他说：
“好久不见。”
那人背对着蒙太古，看不到脸。
但蒙太古却无端感觉到有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半晌，梅遇终于扒着桌沿支起身子，又想了想，一手往地上探去抓手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与他有关。
他的下半身被卡在了沙发与桌角的缝隙之中，手一时间够不着手机，只能徒劳地抓了两把空气，就无力地垂下了。手机界面映着惨白的光，在不久后就黯淡了下去。
舱内寂静得让他心慌。
电话还没有挂断，他听见那头传来模糊不清的对话，急促的心跳砸得他胸腔发闷。过了一会儿，他冷静下来，从缝隙中挣脱出来，不确定地捡起手机。
“喂？”
“还有人吗？发生什么事了？”
又过去了很久，他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那人仿佛刚和一只丧尸搏斗了三百回合，听起来有点大脑缺氧。
梅遇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那呼吸声平稳下来。
“……我这边出了点小事故。”
梅遇内心：你最好出的真是个小事故。
对方顿了顿，接着说：“你在客舱是吧，我和我朋友现在过去找你，你在那边待着不要动，船上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你这个“暂时”让人很不安啊。梅遇又一次在内心疯狂吐槽。
他望向客舱外，海面风平浪静，天空灰蒙蒙地压下来，与海贴成一线。
“行，我等你们。”
梅遇放下手机，通话依旧没有挂断，他在舱内简单地检查了一遍：救生衣可以正常使用，舱门没有损害迹象，角落里的扫把杆勉强能当武器，但是没办法给他太多的安全感，实在不行抡热水壶砸人，一壶开水泼出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老实。
他也注意到电话那头也不再有人说话。从广播室到客舱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没过多久他们应该就到了。
“砰——————”
梅遇被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手机差点被他扔出去。电话那头的人听上去像是把手机摔在了地上，嘈杂却微弱的人声再度响起。他集中注意力去分辨，只听见有人用不甚文明的地方语言，对不知道什么人的家人进行了全面的问候，场面听起来相当混乱。
别是内讧啊，他想。
梅遇一手提着热水壶，一手拎着扫把，用下巴一侧和肩膀夹着手机听动静，靠在舱门的门板上，等人过来，见机决定要不要听对方的话。大不了就不开门，对方总不能把这铁舱门给拆了吧。
他正想着，就听见了一串杂乱的脚步，在舷梯上踩出令他不安的声音。这声音不是从手机里，而是从门外传来的。
“……救救我。”
梅遇听见有人在舱门前摔倒了。那人声音很虚弱，似乎受了相当严重的伤，从声线来看，应该不是电话那头的人。伤者拍了两下舱门，另一串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了，然后拍门的频率也越来越急，舱外的人像是在恐惧什么。
抱歉啊兄弟，我也不敢开门啊。
梅遇很没骨气地想道。
他无力地痛恨着自己的懦弱。
虽然目前来看门外好像有什么很可怕的人或怪物，不多但够用的良心告诉他，他也不能真的见死不救。纠结之下，他放下了手里这些无法给予他安全感的东西，吸了口气，咬咬牙给舱门开了条缝。
“算了兄弟你快点进———”
回答他的是一声枪响。
梅遇呼吸一滞。
“等等——————”
老狗听见蒙太琪在尖叫。
甚至没来得及观察清楚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梅遇就火速推上了门。门框在撞击下发出巨响，又轻轻地嗡鸣，像是在呻吟。
他如一滩烂泥，瘫在了门框旁。
门外再度陷入了寂静。
救命。
他把脸埋进了手里，整个人缩成了窝囊的一团，肩膀轻轻地颤抖。脆弱的理智在崩溃边缘岌岌可危。
虽然他没有看清门外的具体情况，但是在那条赌上自己性命的门缝里，他还是看见了不远处一个手里拿枪的男人，以及地上，一个胸前炸开血花，生存希望渺茫的男孩。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真的有人会杀人。
他觉得这一定是梦。是的，一定是这样的，这一切比马尔克斯还要魔幻现实主义。血腥味让他难以自抑地想要吐出来，他从来没有如此怀念自己以往平淡却安稳的生活。
那个持枪者看见了他，梅遇没有看清他的神色，那之后舱门就被他关上了，仿佛这样能把他和那个荒诞的谋杀现场彻底隔绝开来。
当然，他知道这不可能。
凶杀，尸体，血腥味，这些甚至不是最恐怖的部分。
梅遇想不明白，只感觉自己的胃再度不受控制地痉挛了起来，他又想吐了，而这不只是因为血腥味。
他听见自己的内心在恐惧中发问：
那个死去的男孩，为什么长得和他一样。
舱外的三个人也陷入了混乱。
蒙太琪傻了眼。
刚刚老狗还和对方说暂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转眼就当着人家的面枪毙了一个人。
这下真不是什么小事故了。
蒙太古也没料到老狗真就当着新人的面开了枪，那个违背了正常人体生理构造知识，怎么也制不住的袭击者还真的被一枪打死了。
这种关键时候的科学显得很不科学。
他叹口气，只能期望这个新人心理素质稍微好一点，不要因此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老狗相比之下似乎比他俩冷静些。
他面无表情，看了看手中的枪，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他冷静地想：
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说，”老狗声音听起来有点飘，“我如果说事实不是他看见的这样，他会信吗？”
蒙太古想了想。
“不好说，但我可以肯定，至少现在，他估计是不敢听你说话的。”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10号轮渡（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