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杀婴 ...
-
五年前，李家村
“乔妹子，快生了吧？可别再干活了，让你家阿贵多干点。”几个头裹缠布的老大娘经过一间篱笆院子前朝着里面喊。
院子里一个正挺着孕肚的年轻妇人正弯腰浇着菜地，怀孕了也依旧身形瘦小，看起来颇为虚弱。她直起身子揉了揉腰，羞涩一笑，“没事儿，刘阿娘，阿贵他忙呢。”
几个大娘摆了摆手离开，乔妹子轻轻摸了摸肚子，满是对腹中孩子的期待，要是个儿子阿贵应该很开心的吧？
直到天色全暗，一个男子穿着粗布麻衣，扛着锄头，披着月色进到院子里。“哐”一声将农具扔在地上。
“快去给我倒碗水来！”李贵在屋里朝着门外喊。一个身形瘦弱的人慢慢地将带有缺口的破碗放在桌子上。
“啧，怎么这么磨蹭，怀了孕就以为自己金贵了？”男人不屑地端起桌上的碗，“你怀个孕，家里什么活都让我干了，要是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你说说你有什么用？”
乔妹子有些发抖，流着泪小声地道歉，“阿贵你辛苦了，都是我太不中用了。”
“行了行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李贵有些不耐烦，转身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乔妹子本想把人叫起来洗脚，却又害怕被骂，止住了哭声，亦步亦趋地走到床边也跟着躺了下去。
半夜，乔妹子突然捂住腹部，脸色苍白，轻轻推了推身旁打呼噜的丈夫，“阿贵，我肚子疼，可能是要...”
身旁的男子原本不耐烦地又往里挪了挪了。感受到不对，突然睁眼翻起，床上已经被血浸湿了。
李贵这才慌里慌张地披了件外衣，去找村里的产婆。
约莫过了将近一个半时辰，里面终于传来婴儿的哭泣声，李贵忙往屋里冲去，却被出来的产婆拉住。
“李阿奶？是个小子吧？”李贵满脑子都是这一个问题。
产婆把人拉到一边，放低声音，“阿贵，生了一男一女，但是我看儿子这面相不太好，蜡黄蜡黄的，女娃倒是没啥。你去找找东头的苗巫医，让她来给瞧瞧。”
李贵一听，给人手里塞了几个钱，也顾不上去屋里看人，转头就跑出了院子。
李贵把人带进来的时候，屋里的孩子已经都睡着了。李贵爬在床头，瞧着两个孩子。
确实很容易分辨，一个面色蜡黄，看起来羸弱不堪，另一个就是正常婴儿的样子。
乔妹子看着李贵带进来的人，有些不解，虚弱地开口：“阿贵，这是要作何？”
李贵也不理人，将身后的老妇拉过来，“苗神医，您快给看看，我儿子这是怎么了？”
穿着破烂黑袍的老妇颤颤巍巍地走到床前，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脸，又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声。
“阿贵啊，你这儿子命苦啊，被你这闺女给祸害惨了。”
乔妹子听见这话，挺着不适，紧张道，“苗神医这是什么意思？”
苗神医看了看两人，面色凝重，“你这儿子本来活得好好的，可是在肚子里的时候抢不过这女娃，精气、灵魄都有些不全，本是个修仙的好苗子，可惜了。”
李贵一听这话，拉住人急切地问；“苗神医，您帮帮忙，怎么能让我儿子的灵魄完整？”
苗神医又看着床上睡着的小女孩，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将那女娃杀了，你儿子的灵魄自然可以回到自己身上。”
然后拄着手中的拐杖慢慢离开了此处。
李贵站在那里有些恍惚，乔妹子看人不对，鼓起勇气劝道，“阿贵，那巫医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这可都是我们的孩子啊。”
李贵听到这话回神，扭头厌恶地看着床上的女孩，“要不是这个小杂种，我儿子就是能进宗门修仙之人，到那个时候我们李家祖祖辈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气势汹汹地走到床边，将小女孩抱起，乔妹子将人拉住，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还未开口，李贵就恶狠狠地将乔妹子的手扯开，“你闭嘴，要不是你没用，我儿子也不会这样！”
李贵抱着怀里的孩子出去，小女孩似乎被吓到了，大哭起来。乔妹子在屋里听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脸埋在床上呜咽。
到了傍晚，李贵才独自一人回来，乔妹子正抱着婴儿发呆。
李贵看着乔妹子这灰暗的神情皱了皱眉，“别哭丧着脸了，我已经打点好了，以后对外咱们家就只有一个儿子你听到了么？”
“你把孩子丢在哪儿了？”乔妹子还是那幅表情，了无生气地问。
李贵坐在桌边，毫不在意，“村西头茅房，看着咽气儿了我才回来的。”
乔妹子又无声地流下眼泪，李贵突然恼怒，“行了！你怀里抱着的才是你儿子。看着让人心烦。”话音刚落就又出了家门。
李贵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李楚。
李楚平安地活了下来，虽然平时还是有些病怏怏的，好歹是捡回了一条命。
李贵每天都美滋滋地做着梦，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儿子能出人头地。
可是近几年村里的怪事越来越多，村东头的苗神医也不知怎得就死在了家中。
渐渐地，村里住的人越来越少。
一天晚上，狂风骤雨，闪电雷鸣。
乔妹子正在哄阿楚睡觉，门突然被打开，一个满身发紫的婴儿微笑着一步一步地走到床边。
“娘亲，孩儿回来了。”
乔妹子被吓傻了，怀里的阿楚也被吓醒，哭喊着往乔妹子怀里钻，被乔妹子抱住。
许是被这个举动刺激到了，凶婴突然面色阴狠，“娘亲是不认识我了吗？你们眼中就只有你们的宝贝儿子是么？”
乔妹子瞳孔微张，流下眼泪，“你是...我的孩子？”
凶婴看到眼前人这个反应，不知为何流下了眼泪，但是却更加愤怒，“我不是你的孩子！我生下来就被你们抛弃了，变成凶婴日日游荡，我今天是来要你们的命，让你们一家人在地狱团聚！”
此时李贵喝得醉醺醺地进到屋内，看着眼前的情景瞬间酒醒了大半。
“你是什么鬼东西？”李贵惊惧地大叫。
凶婴转头，眼中全是恨意，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一抬手，李贵就狠狠磕在柱子上，头破血流，当场断气。
“不要，不要！”乔妹子冲过来，可为时已晚。她瘫倒在地上。
凶婴却哈哈大笑，“没关系，我现在送你们去和他团聚。”
乔妹子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身后的儿子已经被掐住脖子，慢慢没了哭声。
“对不起，这是娘亲欠你的，可是你造这么多杀孽，如何转世投胎？”乔妹子看着眼前笑得开心的凶婴，眼中情绪复杂，痛苦、疼惜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意。
即使自己的孩子已然不成人样，人人惧怕，满身的恶臭，令人生厌。她的母亲还是爱着她。
乔妹子一头撞在柱子上，自尽身亡。
凶婴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有些无措，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在流泪。不应该的，这些人都被杀了，她应该高兴才对。
是这个男人把她扔掉的，这个女人也没有留住她啊，她以为自己生来就没有人爱。
她起初还有些神智，看着他们过得很幸福，她不敢出现，因为她很脏、很吓人，她看着那个女人虽然总是被那个男人打骂，但对她的孩子很温柔，她很羡慕。那个男人对他的儿子也很好。
可是为什么就那么干脆地把她丢掉了？
她每天在荒郊野外独自一个人游荡，她很害怕，那些孤魂野鬼、魔族会在她身旁出现。她一个人，很怕很怕。
后来那种害怕就变成了恨，她好恨，凭什么？凭什么她就活该过这种生活。
一旦有了执念，就再也无法回头了。她要杀了他们，为自己报仇。
可是她没有屠了全村的人，只是装神弄鬼把他们都赶走了，只要杀了那个故作玄虚的巫医，再杀了这些人，就够了。
可是看着面前那个胆小懦弱却又丝毫不害怕她的女人倒在地上，她觉得好心痛。
*
颜辞和慕离陌听完这个故事，一言不发。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们没有资格评价别人的对错。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凶婴最后躺在地上彻底没了气息，脸上是泪，可是嘴角还留着笑。
第二天，师徒两人离开了这里，这个村子里该是再也不会有人来了，里面孤零零地立着四座坟墓，其中两个小的靠在一个稍大的两侧。
马车上，慕离陌爬在窗口往后看，情绪不明。
颜辞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在想什么？”
慕离陌往自己师尊靠过去，情绪低落“师尊，我的娘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有记忆以来，就是在清泫宗，和师尊还有师姐在一起。
她知道娘亲不在了，她也知道自己和师姐是一个父亲，可是她对那个父亲完全没有情感，那个父亲根本就不晓得她的存在。
颜辞认真地看着小徒弟，“你娘亲她很爱很爱你。”
“真的吗？”慕离陌的眼眶有些红了。
颜辞把小徒弟揽在怀里，感觉到肩头有些潮湿。
一个小孩子，这般大的年纪该是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她的小徒弟就要面对许多外界的恶意了。
颜长老承认，自己真的心疼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杀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