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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暴力街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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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山蒙了。混乱始料未及。他想到了放弃。可经验告诉他,只要一松手,那支就要没收的杆称,一旦落到了对手,瞬间变成凶器!它倾刻间将掉转方向,将尖锐的杆称尖对准他,向他刺来!
钻心疼痛之下,王志山不敢轻易放手。很快,姐妹两人能用上的,全用上了。嘴咬、脚踢,一场野蛮的争夺在拉扯中迅速升级。王志山忍受着被对方牙咬、指甲划破的剧痛,躲闪着,将称杆拽紧,边拉边走,移向街道中央。
负责隔开对方的张家善明显不占上方。他单薄的身子过于瘦弱。每次站到中间想分开双方,被一方一把推开。他左顾右盼,叫起了马文龙和王兴正名字,可两人不见人影,不知去向。
“打架了,打架了!”
路人拉起了凄厉的警报般叫声。
叫声一传十,十传百,引发阵阵骚动。
虽是隆冬,可正午的太阳在一连多时的炙烤之下,多了火辣温度,将太阳下的每个人晒得懒洋洋,人人带着困乏和睡意。毫无防备中,不少人被不知来自何处的阵阵尖叫惊醒。人人像是梦中惊醒,忽啦啦地像是地震到来之时,多了惊惧。有人极力恢复镇定,忙碌手头的事情;更多的人则像是清醒过来,跟着前方散乱的脚步,潮水般涌去。
人越来越多,将四人围在街心中央,水泄不通。
两个女人在与一个小伙子你争我抢的争夺。
小伙子身着税务制服,如今已经凌乱不堪;两人女人在求救尖叫。有人惊讶、有人不解,有人不安;有人不堪,有人摇头叹息,更有人一脸惊骇。还夹杂着起哄。浮世绘的张张面孔,仿佛在聚光灯惨白的照耀下,让站在中央的两女一男,男的绝望,女的膨胀。
场外有人往外走。认识不认识,在奔走相告:前方有人打架,前方有人打架!
小镇象是煮沸了的开水一样扑腾。往日的安宁、祥和,矜持、平和,一下子变了模样,成了骚动与不安,带来一阵接一阵的如同地震到来时的晃动。人人剧烈刺激下,多了反应:多久没有这事了?担心、慌乱无处不在。打架更能激发不小的冲动。有人眼前闪动着前不久刚与邻县人争抢矿山、拦截客车客源的场面,变得复活,涌起骚动与不安。更多的睡意全无,困意顿消。好事者从不远跑来。谁也不想错过一场刺激场面!
原本熙熙攘攘的行人像是有了方向,快速向此地赶来,顷刻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中心的四人围困其中,谁也无法撒腿开跑。
李良平和史劲春赶来。眼前的情景,两人一脸惊骇。女人们口吐白沫星子,见到老公到来,像是来了救星,呼天抢地,高声叫救援;男人急红了眼,出手撕扯上了王志山。男人的加入,立即用上男人的大手,揪住了王志山的衣领,另一人则横在王志山面前,堵住去路。杆称被趁机夺下。
不多时,男人们的岳母来了。女儿毫发无伤,她顾不上一把年纪,拣了个高点,站高了,一张口骂上了姑爷:
“你们愣着干哪样?还想留着那个小子请斋?(笔者注:请斋,本地方言,原本是佛教用语,是请吃斋饭的意思)”
史劲春要将背上小女孩递与岳母,腾出手来;岳母不肯,居高临下,恶狠狠骂道:
“你这个笨蛋!背着小娃,他才不敢动手动你嘛!是个男人,你还不会打架嘎!白给你长这么大个子?是不是还不如老娘?”
两个男人上了。
王志山要吃亏。张家善从人群中挤进来,想护住王志山。被姐妹俩拉扯着他,让他一个踉跄,甩出人群。
王志山被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围堵下来。
王志山面色如灰。一双双眼睛,让他无助与迷糊。自己是对,还是错?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为什么身边人只剩下了一个张家善?这场争执,究竟要将他带往何处?怎么样才能停止这场无休无止的厮扯?一想到早点摆脱这场混乱,他甚至无法知道,接下来会遭受怎样的伤害。
他所不知的,是对方的满是是血红的瞪眼和粗大的喘气声中,史劲春与刘良平早已不想让他全身而退。他们要的,是要以拳头,打得他满地找牙,挽回自己在李家的尊严,以及自己身为一家之主的尊严,还有,女人跟前的面子,以及一个又一个涌来看客的眼神。
李良平明显有着非常寻常的打架经验。他早已蜕下了平日在税务人员面前温顺的面目,变得狰狞。为了让一旁的史劲春动手,他死死地揪着王志山的制服,嘴里叫唤上了:
“打他!”
是命令,也是嚎叫。
王志山听清了,对方要打自己!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陷入如此境地?张兴福“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训诫,让他不敢乱动,只有双手死死护住前胸和腹部,蜷缩着,任由拖着李良平向前的一点点挪动,不致于遭受史劲春的掳袖揎拳。
他脑子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有一阵巨大嘈杂的嗡嗡声,像是一群马蜂在他脑子里打架。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好好的收个税,执行个体面的公务,你好我好,大家好,该有多好?为什么对方要临时起意,出手相害?他实在不能想象,为何对方要打自己?看着对方血红的眼睛,以及一大群人呆呆的、无光的眼神,他这才明白,所有人似乎恨不得杀了他!这是什么原因,难道自己错了,才会让他和他的同事遭受如此攻击、备受冷落。他看着李良平快要喷血的眼,声音颤抖,语气哀求。这个时候,他已经全然忘记了当一个人出事的时候,其实人心是非常现实的,所以也是最令人寒凉的。这个世界上谁都靠不住,唯有靠你自己!只不过,年青的他不死心,只能用近乎祈求的口气,苦苦哀求:
“你们讲点理好不好?我这是在执行公务!你们不想缴税还想打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李良平揪王志山衣领半天,感受到了他的洪荒力气,不敢轻易动手。除了死死不撒手,他一直左顾右盼,似乎在等什么?
史劲春本同样不想出手。这个山头的汉子,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自家媳妇是什么货色,更清楚母女俩的狠毒。所以,他除了骂,并不听从母女的撺掇,捊袖就上。再者说了,即使他想却手,他顾忌背上背着的小孩,一时甩不开膀子。
王志山甩动着身体,极力摆脱着李良平的揪扯。可他刚一挣脱,随即再次被李良平扯住他的衣领。一次次的拉扯中,李良平更用力了。王志山的厚厚制服,一点点扯开;税务徽章,扯落一地,只剩下衬衣裹身。
扯拉之间,一个年青男子在一伙人的族拥之下,匆匆赶来。他叫唐强,李良平表弟。他原本在小镇一家餐馆当厨子,听闻表哥们挨打,火速赶来。人挤进场子中心,他看清了:表哥竟然跟一名身着税务服装的王志山,揪扯在了一堆!
眼前多人揪扯一人,让唐强一时摸不清状况?他左顾右盼,看到了一旁连哭带骂的女人,见到他,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开了。
唐强一时懵了:
不是说表哥媳妇挨打了吗,没有啊!
看到蛮牛般唐强的到来,李良平眼前一亮。他要的人来了!他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声音大了起来:
“打,打他!”
李良平的手松开了。就在王志山以为他就此收手之时,却听到了他发令枪般的喊声:
“打,打死这个杂种!”
随即,王志山被对方按住了头。他所不知的,是李良平一巴掌扇过来,落空之后,揪上了他的头发。一阵钻心的疼痛之下,王志山一甩头,架在脸上的眼镜甩了出去。他一抬头,没了眼镜的双眼,看到上方一绺绺头发,飘落空中,像是雪花般点点坠落。剧痛之下,他不由得心在滴血:天啊,那是我的头发!他痛得大叫:
“放开,放开我!”
叫声过后,王志山甩起了膀子。李良平站立不稳,像是喝醉酒似的,跌撞着甩到一边。
我们两男人了,你小子还真敢动上手了!史劲春气得直冒青烟,再次冲到王志山跟前。
他仗着身材高大,猛地一拳,打了王志山脸上一拳。
王志山眼角视线,全瞟向后头的唐强,那个人的体型,最令他恐怖,以致于史劲春的拳头,他浑然不觉,挨了一拳。他眼前繁星闪烁,在明晃晃的空中一个个跌落,消失在地。一阵晕眩中,他勉强站定了,还好,尚有意识。王志山本能地拉开架式,变得声嘶力竭:
“说,可是要打人呐?”
说话瞬间,王志山再次后背受敌。李良平快步转到他的身后,出手了。随着“呯”地一声响,声间沉闷。王志山一个前倾,挨了重重一拳。
阵痛袭来,王志山再无机会念叨那句“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话。他要保命,要稳住自己不致于趴下。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出手了。一拳之后,他感觉整个拳头正中贴身的史劲春腹部;而对方雨点般的拳头,他不及躲闪,也无暇顾及,于是整个头部各中一击,却是力度不同。
王志山一腔怒火中烧,再不做待宰的羔羊!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史劲春像是棉花一样,软棉棉,整个人向后倒去。要不是身后的看客如同人墙,回挡了他,他非倒地不可。如此骇人力量,就连王志山也始料未及。他一时呆了,看向自己的拳头。他实在搞不清楚,对方为何如此不堪一击?是自己力气大,还是对方实在不禁打?
他一时多了底气,神智随之清晰。
前方贴上来的依旧是史劲春。不知是他背了小孩,还是王志山力气大,总之,王志山还手的一拳头,让史劲春够呛。他面色狰狞,疼痛得扭曲了脸。但生性老实的他,禁不住身后媳妇恶毒的谩骂,他还是贴上前来。
很快,猝不及防的王志山连受史劲春两拳。拳头硬生生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痛。
王志山一出手,史劲春只剩下了粗声喘息,不敢近身;他当即转身,看向偷冷手的李良平。
李良平光从前方史劲春的痛苦表情,便被王志山的洪荒之力吓住了。他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避免进入他的击打范围。
一看这阵势,一直在观察如何下手的唐强于周不敢冒然出手。他挪动步伐,冷眼偷瞄起了时机。
双方这一停顿,拉开了距离。
一看对方虎视眈眈,不肯善罢干休,王志山气血上涌,火冒三丈:
“你们,可是还想打呐?!”
围观的人群眼睛瞪得老大,乌泱泱的人头。人人死命看着这场以多胜少的围攻,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双双眼睛,死死盯着接下来围在场子中心的双方,下一步究竟如何?
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
“打!”
叫声如同清晨打鸣的公鸡一声啼,引来叫声一片:
“打!打!打!”
谁也无法分清,究竟是谁,在为谁助威?
助威声中,场子中双方站定了,再次握紧拳头,拉开架势。
恐惧一下子被好胜心彻底占领,屏息静气。
一方的三个男人在临时联盟中,互使眼色,却只想让同伴先出手,自己好偷上冷着,心照不宣地不如史劲春落个惨痛。
唐强制胜心切,找准机会,溜到王志山身后出了手。王志山后脑勺是他攻击的最佳位置。王志山一不留神,立即招来唐强一拳打来;王志山脑后有风,头一偏,躲过一拳。他身子一侧,右手不由自主地出手。手起拳落,右勾手顺势借力。唐强直拳落空,受了王志重重一击。拳头正中他前而胸,让他站立不稳,踉跄几步,还好没有倒下。
王志山信心一点点上来了。曾经的散打功底和气力,恢复如初,全成了肌肉记忆,只要意力一到,周身的力气所向,对方完全成了泥犬土鸡。他完全有能力,有信心,保全自己。即便一人对面三人,他再无惧色。
几个回合,王志山将几人全打到了对面。三人一字排开,气喘吁吁,面色惨白。没有技巧的蛮力,只会消耗了巨大。三人成了穷弓末弩。
三人喘息一阵,再使脸色,一同上前。
场面再次变成了二手对六拳。王志山脚步站稳,出手稳狠,占了上风。三个男人不经打。尝过对方拳头后,再不敢拢身,只剩下两眼血红、嘴巴不干不净,叫嚣不停。
王志山厌倦了。当下的一幕,无非成为看客们的一场大戏。自己不过是戏中的角色,而且这种打斗,他猜到了结局,却未猜到过程。过程中他无非丑角,双方绝无赢家。伤人一千,损己八百。利弊得失中,就好像唱戏一样,不管你扮演什么角色,没有圆满,都是剪刀石头布,一物降一物;人生无常,你看这一刻,鬼哭狼嚎、你死我活,转瞬间,全是乐极生悲,物换人非。其实,人这一生,谁都是在恩恩怨怨、得失枯荣里,兜兜转转。再打下去,又有何用?
他不想再与三人做无谓的纠缠,边打边撤。
只是三个男人不甘心。像恶狼一亲跟着他。人人想找找机会下冷手,却不敢轻易出手。
男人们不成,两个女人上场了。李琼萍与李宽萍咬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加入了进来。
面前消失的女人再次现身,反倒让王志山心下一软。他紧握的双手松弛下来。他不想将自己的拳头,打在两个像是癞子一样的女人身上。
男人不打女人,是他底线。
他的心软,被女人给缠上了。两个女人像是疯了一样,纠缠上了王志山。其中一人像李良平一样,将王志山的衣服扯在手,用衣服将他反手绑,让他不能动弹;另一人则用上了锋利的爪子、指甲,挠他、抓他!王志山的衬衣衣裳扣子乱飞,身上制服衣不掩体,胸膛坦露。可王志山除了甩着她们,不再出手。
围观人群有了声音。人人七嘴八舌,指责女人不该。有人摇头叹息,有人高声诅咒。声音模糊一片、变得混乱。王志山一抬头,眼前浮现着白雨翎的身影。他不由得问自己:天啊,告诉我,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哟?
他心头茫然,拖着两个女人,往前挪动。
人群中有了些许的松动,亮出了一条夹道。
王志山像是戴着枷锁,拖着脚镣,吃力地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