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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泡面之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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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扬的晚自习放学铃声在季郁踏出办公室的那刻响起。
她和孟彷舟并排在走廊前行,散学的学生们背着书包朝不同方向涌流,但无论路线径直或曲折,总归只是宿舍和家两个目的地。
她还处于“偷听”被抓包的困窘中,抓心挠肺思考着,如何解释她真不是故意在办公室蹲了那么久?
要知道,人总是在回过头后,才会对某件事进行反刍,然后对过去的某个瞬间的所作所为百思不得其解。
莫名的反应总会超出自己的控制,莫名让人有些小烦躁,还是做不到事事灵巧应对,处理周到。
还是孟彷舟先开口,对她的作业问题投以关切,“我去我们班帮你问问有谁还没写?”
离开办公室前,孟彷舟顺便替她问了冯津那里还有剩的作业卷没,但冯津那里也没有。
明明以前每科作业卷都会多印些份数,可谁知今天,整个年纪办公室凑不出一张多余的空白生物作业卷子,真是奇了怪。
“不用麻烦了。”季郁回绝,“我让同学拍给我,答案写在纸上明天交上去就好。”
折腾这么久,她已经不想再额外为了张作业卷费心费力了。
“我同学的事,多谢你了。”孟彷舟绕回刚才办公室里的话题。
季郁摆手,不敢居功,这之后真正能帮上忙的是季新南,即使她知道爸爸很乐意做这件善事。
又思及刚才他的犹豫,她忍不住道:“如果你是出于善意,我想对方会理解你的用意的,你不用担心提起这件事会不会让他难堪,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孟彷舟唇角扯起一抹牵强的笑,“我知道,比起事情本身,其他的多虑没什么用,他可能就是,”他顿了顿,“不太会主动寻求帮助。”
那次楼道误打误撞知道许成丰妈妈生病的事后,在通宵自习室时,孟彷舟有好几次差点没忍住,想说几句关心的话,但一瞥头,看见他心无旁骛地在做题复习,他又觉得说什么都很多余。
许成丰到底承受了多少的心理压力,孟彷舟无从知晓,但从他与日俱增的沉默压抑的学习中能感受到些许。
比起说他刻苦学习,倒不如说许成丰只是用一件持久的事来湮没自己。没有娱乐,少与人沟通交流,绷紧了全身的发条的读书机器。
曾几何时,他也经历过这样的心灵艰难的时刻,但身边有龙竹茂和熊天,陪着他走过来。看到许成丰这样,他想做些什么,可有心无力,茫然无措。
所以他深思熟虑很久,今晚才主动找了冯津。
沉默好一会儿,孟彷舟言简意赅:“我这同学,挺不容易的。”
季郁瞥向身侧,男生神色凝重,眉目间流露出对同学困境的担忧。
刚才撞见那段本该只有两人知道的对话,已经涉及他人的隐私,既然已经有了救济措施,季郁便不欲过多讨论。
她没多问旁的,拐开话题,“刚才听你说在你们在通宵自习室学习?这么拼?”
“没有通宵那么夸张,”孟彷舟矢口否认,“只是高三自习室不会熄灯,学习氛围好点,在那里状态更好效率更高。”
季郁点点头,“去一个更卷的环境去反卷自己咯。”
孟彷舟迟疑两秒,接受了她的说法,笑道:“你这样说也没错。”
“竞赛初赛快到了吧。”季郁忽然问。
孟彷舟回忆了赛程安排,“下个月生物初赛,在下个月数学数竞初赛,然后是生竞联赛。”
季郁好奇打探,“那你准备得怎么样?”
“初赛应该问题不大。”他说。
语气颇为肯定,季郁不由看他一眼,玩笑道:“你这么笃定啊?”
“竞赛老师给我们做过模拟测试卷,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成绩有所认知。”言下之意,他不是盲目自信。
季郁缓缓点头,“那你加油,考试顺利。”
孟彷舟回了声谢,她抿唇,迈步向前,却在远远望见一个迎面走来的身影时,微微瞪大了眼睛。
望着那一道另类的风景线,季郁暗自感叹,景一神人是真是不少。
比如上周在操场,她刚见识过一个杂耍大师是如何在自行车运动时站到座椅上做高难度行为艺术,最后摔得啃操场假草的惨状。
当然,那位杂耍大师的下场是被老师抓去办公室做思想教育。据说是高三的学长,学累了想要放松一下。
被抓去谈话后,那位学长还没心没肺地发了条空间,也不知道存了谁拍的照片,还配文:学习使人发疯。
可没过多久的现在,她眼前又蹦出个完美圆润的卤蛋头。此刻她的震惊程度不亚于操场目睹学长在自行车杂技那次。
她脱口而出,“这不会……也是哪个高三学长吧?”
孟彷舟疑惑,“你也认识他。”
“不,我猜的。诶,居然真是啊,”季郁回,反应过来,她抓住重点,“也?你认识他?”
孟彷舟抬手和对面的人打招呼,侧目道:“他是高三1班的学长。”
两人正说着,光头哥走近,停在他们面前,哥两好地拍了拍孟彷舟的肩膀,“嘿,今晚夜宵约不约?”
孟彷舟嫌弃,“还吃泡面?不腻啊。”
光头哥想当然道:“泡面多香啊。”
孟彷舟:“行吧。”
“自习室等你哈。”说完,光头哥才看向季郁,挤眉弄眼地问他,“这你们班同学?”
季郁回以礼貌的微笑,孟彷舟淡淡道:“隔壁班。”
话音刚落,季郁瞥了他一眼,这话虽没什么毛病,但总有种“我两不熟”的意思。不熟吗?好像确实不算熟,但也不算陌生吧,那就是半生不熟?
季郁在脑中整合梳理陌生和熟悉之间的光谱,莫名思考起交情浅淡的定义,一些主观视角下的经验性感知问题……
神游途中,一道男声打断她的思考,“学妹好。”
光头哥咧嘴笑,歪头朝他两身后探去,后边是幽暗的回廊,“你们两怎么在这时候从外边往教室回?”
季郁如实陈述,“刚从办公室出来。”
光头哥挠挠头,一脸失望,“就这样啊,我还以为——”
“嗯?”季郁先是不解,后知后觉他这是在打探八卦,她笑吟吟回他:“以为我们去哪里悄悄散步啊?”
被戳穿想法的光头哥嘿嘿笑,孟彷舟睨他一眼,赶他走,“严皓楠,再不回去浴室要被抢了。”
光头哥一激灵,“对!可不能让郑隼这小子抢先洗澡了!”说着,拔腿就走,还不忘回头和季郁道别,“学妹再见!”
望着那道狂野奔跑的背影,以及反射廊邓的光亮脑袋,季郁待在原地不由感叹,“他挺厉害的,单单心理素质这项,就很不一般。”
顶着卤蛋头在校园肆无忌惮穿梭人的物,势必要迎着众人或惊讶或佩服或戏谑的打量目光,而根据刚才的观察,他对旁人震惊的目光并不在意,想来是个反内耗的心态王者。
“他自找的,”孟彷舟幸灾乐祸笑起来,对上季郁“此话怎讲”的探究眼神,他解释,“他寒假和舍友打赌,各自出了张高三开学考的数学模拟卷,比谁猜中的考点多,输得那个人得留一个月光头。”
输赢很明显了,毕竟刚才他正头顶油光锃亮的大鸭蛋从他们面前经过。
孟彷舟补充,“和他打赌的舍友叫郑隼,上周操场骑单车杂耍的那个。”
季郁:“......”
就说有卧龙的地方就有凤雏吧。
“这就是所谓的吸引力法则?”听他们刚才对话挺熟络的,她问:“你们貌似挺熟的,怎么认识的?”
孟彷舟似回忆起什么滑稽的事,喉间溢出一声笑,“在自习室认识的。”
景一男生宿舍一楼有两件通宵自习室,大门进来左边是小卖部,右边是访客登记室,比邻家长接待室,再过去是两间通宵自习室教室,也是孟彷舟晚上学习的去处。
宿舍除了赵韦新这个学习混子,熊天和邓易安对熄灯问题倒是不怎么在意,但他睡觉时间比其他人晚许多,总归会影响舍友睡眠。
哪怕孟彷舟极力注意,调低台灯的亮度,放轻写字做题的速度和力度,声音和光亮仍旧无法避免。
尤其是熊天,他神经衰弱,总要戴着眼罩和耳塞才能入眠,这些东西孟彷舟试戴过,难受的很,也不知道熊天戴着它们怎么睡着的。
从许成丰那里知道一楼有通宵自习室后,他便和他一块混进教室自习。
某次自习,他们肝到凌晨一点半,两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咕噜作响。许成丰头也没抬,掏出抽屉的压缩饼干往嘴里送。
孟彷舟皱着眉,跑去小卖部买走货架上最后两桶藤椒味泡面,他放到桌上,对许成丰说:“走,吃泡面去。”
他们在小卖部接了热水,端着面碗去家长接待室吃,等的差不多,正要揭盖,门缝钻进一个圆溜溜的脑袋,鼻翼翕动,像狗一样朝里面嗅着。
孟彷舟和许成丰抬头:?
寻到味道来源的男生一把推门而入,盯着桌上两桶泡面不放,目光灼热,舌尖舔唇,喉咙滚动着咽下口水。
孟彷舟从未在一个人身上看出如此强烈的“对食物的渴望”,后面他对严皓楠说,他当时的表情简直就像饿死鬼投胎。
六目相对之际,光头哥驾轻就熟地溜到饮水机前,取了个一次性纸杯,孟彷舟以为他要喝水,然而下一秒,光头哥又从裤兜顺出一双一次性木筷。
他走向他们,左手握杯,右手拿筷,咧起一抹老实人的憨笑。
孟彷舟傻眼,“嗯?”
光头哥说,“哥们,给口面吃呗。”
那晚严皓楠眼瞧见孟彷舟买走了最后两桶藤椒味泡面,往自习室方向走,他就也跟着回去了。原打算向他买一桶,但没想到一眨眼,人就不在教室里。
所以才有了后面他闻着味儿找去讨面吃的事,他们认识就是因为一桶藤椒味泡面。
孟彷舟说完,无语吐槽,“就非得吃那口面吗?”
季郁捂着肚子,快笑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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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习室老板雁姐最近来得很频繁,这一周几乎每天都驻守在一楼咖啡吧台内,季郁因为经常点咖啡的缘故,和雁姐打照面多了便逐渐熟悉起来。
午憩的困意还未褪去,季郁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下楼去吧台前要了杯外带拿铁。
“拿好。”云雁将手提纸袋地给她。
波浪长发从肩侧垂落,一身旗袍剪裁得体,勾勒出曼妙身姿。
她看了几眼季郁,疑惑道:“之前不是有个小姑娘中午和你一块来自习么?”
“雁姐还记得她啊。”上学期雁姐不怎么在咖啡店,时彗和她仅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她还有印象。季郁接过咖啡,撇撇嘴,“她转学了。”
“这样呀,还想说要是你和她一块的话,买两杯咖啡可以参加最近我们办的音乐墙活动。”觉察到刚才女孩的情绪黯淡下来,她转而说,“不过,你是我们店的常客,买一杯就可以参加。”
季郁抬眼,“什么音乐墙活动?”
云雁走出吧台,带她去了入口处左边的墙面,原来的装饰画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堵亮黑色的亚克力墙,被分割成若干的矩形,上面是一个个透明的卡槽式插盒,最中央放了一张季郁很眼熟的歌曲封面照。
墙侧有一张胡桃木吧台桌,放置了一个小型打印机、一支手机、一个置物盒,立起的台牌里夹着一张富有设计感的海报,季郁定睛一看,是活动介绍。
云雁拿起手机靠近墙上中心那张照片,店里的播放的音乐忽地一滞,没几秒音响里便切换成了墙上的封面照的那首歌。
“以后路过店里,用手机碰一下音乐墙,店里就会播放你想听的歌了,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点歌台。”雁姐说。
季郁顿时来了兴趣,往前走近两步。
正是上学的时间,有路过的学生进店点单,云雁瞧见,把手机放到季郁手心,指着桌上活动介绍的海报,“你拿去研究一下吧,我去做咖啡了。”
季郁扫了海报上的二维码,看了一遍视频说明,原来刚才手机一碰封面就播放音乐,靠的是NFC芯片的数据传输。
她细致勃勃地开始制作她的那张音乐封面,桌上的材料和工具很齐全,打印封面,裁剪照片,贴上芯片,最后在手机操作,编写NFC芯片。
整个过程很顺利,季郁大概只花了七八分钟时间。
她弯起唇角,想让雁姐来看,谁料她一回头,发现雁姐看向门口,瞬间双眼放光。
原本慵懒地倚靠在吧台玩手机的女人,飞快放下手机,直起身子,下意识捋顺并未起皱的裙子。
来人踏进店内,雁姐抬胳膊朝人挥手,笑意嫣然,“方医生。”
季郁看向店门口,一个气质清俊儒雅的男人,手上提着电脑包,迈向吧台,微笑点头,“下午好”。
云雁熟络地问他:“还是一杯冷萃?”
男人点头,找了个靠近吧台的座位坐下,不疾不徐拿出电脑。
云雁见状,眉峰微挑,“方医生今天不用上班?”
男人理了理袖口,“今天调休。”
“不上班还来这买咖啡啊?”云雁红唇扬起,眼神变得直白又浓烈,她缓缓道:“你这么喜欢我......”
话到唇边,她拖长话音,见男人脸上一本正经,耳根却在霎时间染上红晕,她娇俏一笑,“这么喜欢我们店的咖啡啊。”
男人轻咳,将视线转到电脑屏幕上,“我来读篇文献。”
“读文献啊,”云雁笑意更甚,“那你慢慢读。”
再一抬眼,对上季郁吃瓜的眼神,云雁朝她眨眼,指着门口,做了个挥手拜拜的动作。
季郁心领神会,捣蒜般点头,走之前还不忘比个握拳的加油手势,比完就识趣地转身溜出店外。
难怪雁姐最近天天来,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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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竞初赛结果出来了,孟彷舟和邓易安都顺利通过选拔,龙竹茂和熊天他们嚷嚷着要他两请客喝奶茶庆祝。
以景中竞赛组的实力,只要不是随便敷衍,九成的竞赛组同学都能通过初试,有什么好庆祝的?
孟彷舟对此不甚在意,这两人摆明了就是想蹭奶茶,但多少算件高兴事,他还是在午休后和邓易安去学校对面最火的那家奶茶店点了几杯奶茶。
店员做好成品,正利索地给他们打包,孟彷舟往旁侧随意一瞥,透过玻璃门,看见隔壁咖啡店内的季郁。
“走了。”邓易安拎着奶茶,要喊孟彷舟,却发现他望着什么出神,顺着他目光望去,他嘀咕,“季郁对着墙在干嘛?”
邓易安抬腿往咖啡店走,本想过去找她,但还没到达,季郁就率先一步离开,疾步走到地下通道的楼梯。
看她走远,邓易安拉着孟彷舟拐进店内,指着刚才季郁看的那面墙,问吧台里正在刷剧的店员小姐姐,“姐,这墙是做什么的呀?”
云雁正假借看剧,托着下巴用余光偷瞄方亦珩的侧脸,眼皮都没抬地回了句,“那边有介绍,自己看。”
邓易安迅速浏览了一遍,又问,“刚才店里那个女生放的是哪张啊?”
墙上目前只有零星的几张图片,孟彷舟目光游移,定格在第一排第一列的那张封面截图——满屏的郁金香簇拥着似要冲出平面,鲜妍怒放,明媚肆意。
听见这话,店主下巴微抬,转过来正眼看他们两个,食指在下颌饶有趣味地点着,勾起唇角,“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邓易安不知是迟钝还是坦荡,回她:“那我同学,我看她在这干嘛。”
云雁缓缓点头,“喏,你隔壁那小帅哥已经猜到了,就是他现在看的那张。”
孟彷舟听出她的打趣意味,侧目看向她,不期然对上一双打量的狡黠笑眼,他也泰然回了个礼貌的笑。
邓易安目标明确地拿起桌上的手机,轻触第一张图片,屏幕里音乐播放软件自动开启。
蓝牙连着店内音响的缘故,歌声流淌在弥漫着咖啡香气的店内,环绕在他们耳畔。
“这是,”邓易安乍一听见人声,一个激灵,又竖起耳朵再听了几秒,“季郁自己唱的啊,还挺好听。”
孟彷舟垂眼,瞄了眼手机屏幕里的音乐播放器,直接点进歌手主页查看信息。
Tulipe,发布了7首歌,都注上了翻唱(cover)的标识。
最新上传的翻唱,发布时间在开学前,正是店里正在播放的《What Was I Made For?》,是去年暑假电影《芭比》的插曲,碧梨原唱。
孟彷舟对这首歌印象很深刻。
中考完的暑假,他带着姑姑家的两个小朋友看电影,坐在电影院等电影开场的孟彷舟,只当选了部满足小布丁少女心的童话电影给她消遣,毕竟电影名字和大面积高饱和粉色铺陈的海报,让他报以偏见地认为,这是部低幼的爆米花电影。
当然,最后他的偏见被真实的观影体验所打破,尤其是——当这首插曲在电影院响起的时候,他身旁的小布丁,一个连字幕都认不完全的5岁小孩,忽然揉着眼睛抽泣起来。
孟彷舟对比十分意外,也有些震惊。或许她感触到了什么东西,产生流泪的直觉。
他低声问小布丁怎么哭了,小朋友还不太能看懂电影,无法用言语清晰道明自己的感受和泪点,只说不知道,就是想哭。
他笑了笑,摸摸小布丁的脑袋作为安慰,之后出了电影院再给她买了个冰淇淋,这才让心情蔫吧的小朋友情绪恢复过来。
轻柔的旋律仍在播放,邓易安望向玻璃门外来往的疾行的人潮,提醒他,“快上课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