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蜜意浸透 ...
-
时彗告诉季郁,她要转学了。
晚上,两个女孩躺在被窝长谈,时彗满怀憧憬地向好友陈明自己对未来的人生规划,她想要奔赴一个更为波澜壮阔的全景世界。
季郁安静窝在被窝,倾听好友蝶影般闪烁迷人的理想,天花板上好似慢慢浮现她描摹的蓝图。
在和家人慎重讨论过后,时彗决定申请国外的艺术院校。
对于本科就计划出国留学的高中生而言,景城国际学校无疑是更好的选择。语言环境、完备的国际课程体系、多元文化的基础教育,加之还有个发小祝辰星在那里互相照应,转学是时彗在当前阶段的最优解。
“以后只能周末和假期才能见面了。”时彗说。
季郁沉默,虽然未来两年多她们还在景城,相约见面也并非难事,但两校分隔城市东西两边,终究比不得同班日日见,
看她没说话,时彗翻了个身,抱住裹成蚕蛹的好友,嘤嘤道:“好舍不得你啊,季小郁!”
洗完澡的少女身上萦绕清甜的桃香,季郁眼前一黑,脸霎时间被半干带着湿意的长发糊住,再下一秒,脑袋被圈在温暖的怀抱里。
她发出混沌不清的声音,“你想闷死我呀!”
时彗哈哈笑,随即放开了她。
季郁透了口气,摆谱道:“某人转学转得这么决绝,还以为这个学校已经没什么值得让你留念的了呢。”
“我才不决绝,我想了很久的!”时彗辩驳。
季郁轻哼,“那你要开学才和我说。”
时彗嗲声撒娇,“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嘛。”
季郁傲娇地翻了个身,留给她一个冷酷的后背,时彗见状,再次箍住她,“不许生气不许生气!”
季郁仍然不理她,时彗怀柔政策失效,锲而不舍地改用物理攻击——挠痒痒。
胳膊内侧细嫩的痒痒肉被指尖这样轻轻摩挲,皮肤刹那间泛起鸡皮疙瘩。
季郁咯咯笑着要揪回被抓开的被子,时彗眼疾手快,抬高胳膊,彻底掀走被子,翻身一屁股压住。
季郁无语,“你好幼稚!”
“略略略!”时彗吐舌头。
“幼稚鬼!”季郁噗嗤一笑。
她捏着一角被子,跪坐在柔软的床垫上,望向时彗,眼瞳清亮闪烁,“好好加油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刚说完这话,心里却不断泛起冒泡的苦水。
寒假还信誓旦旦和她说开学天天约,果然,鸽子精就是鸽子精!
-
原以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新学期的伊始,季郁仍旧无法立刻适应时彗转学的生活。
课堂上听见她们才懂的好笑梗,她下意识转头寻找时彗投向她的眼神,却发现原来的位置上早就换了个人,空落落的心情无以复加。
在学校的生活日趋单调无聊,好在还有林绿宜和她一起吃饭,还有个跟屁虫狄南,总端着餐盘不请自来。
偶尔,她们在体锻课时会挽手在操场散步闲聊,揣点猫粮猫条去喵-612基地碰运气,看看杨桃树底下是否有那几只橘猫的踪迹。
古井无波的日子在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后的晚上,飞溅起莹亮的水花。
晚饭过后,季郁将记录了她第一名的成绩条拿给尤蓁叶看,忐忑不安地等待即将到来的温柔一刀。
尤蓁叶扫了眼,目光在总排名那一列停顿片刻,习惯性地说了句不错。
然后,便将成绩但还给她?
季郁感到十分意外,妈妈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对着每科分数研究、挑剔哪个科目还可以再进步。
而更令季郁诧异的是,妈妈脸上流露的微笑,她的心情似乎特别很好,神秘兮兮地喊她去书房。
尤蓁叶弯腰打开电脑,手指触屏找出了一个文件,将屏幕方向对准季郁,“快看看!”
季郁定睛一看,眸中亮起惊喜的弧光。
屏幕的人是她,确切地说,是经过动画师的笔触而生的她的动漫形象,比作为参照的原照片更加灵动俏皮,画风是她喜欢的迪士尼动画风格。
“我好喜欢!!”有自夸的嫌疑,但画师画得实在太好了!
“还有别的。”尤蓁叶眼里满溢爱意,唇角高高扬起,又点开一张3D效果的渲染图。
季郁更加期待地凑近看,乍一眼,像裱了相框的巴洛克装饰画,远远看又像一枚复古胸针或徽章,由一圈花边环绕成椭圆状,花边亦是经过独特设计,藤蔓线条流畅,嫩叶鲜花错落有致。
放大中间的画面,是半身的人像浮雕,看得出来,这是根据前一张图片的动漫形象的线稿画的,不过内容有所变化——
少女侧身怀抱一束郁金香,似有清风袭来,发丝轻扬。
天呐,这么会这么好看!
好喜欢!太喜欢了!
一想到这是独属于她的定制作品,内心的狂喜几乎将她席卷,她抱着尤蓁叶,如同得到糖果的孩童般,蹦跳起来。
尤蓁叶摸着女儿的发顶,缓缓道:“这是Tulipe的logo哦。”
以后会出现在Tulipe的吊牌上,雕刻在灯光璀璨的柜台,印刷在商场的巨幅海报,和她最满意的作品,一同问世。
季郁倏地抬头,望向妈妈的眼睛,那里充盈着骄傲和欣赏的目光,像蜿蜒的藤蔓,将她缠绕,又高高托起,在云端荡漾。
她是浸透在蜜意里的花。
幸福即将泛滥成灾。
-
临近品牌发布会,尤蓁叶手头上的工作成倍剧增,大堆的策划方案等着她亲自过目并确认,她又一头扎进忙碌的工作中,开始了早出晚归甚至留宿工作室的生活。
季郁对此习以为常,家里两个大人都是大忙人。
不过另一个大忙人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陪家人,特意抽出周末的时间陪女儿在家里看电影打网球。
季新南对女儿体力和耐力大为吃惊,打了快一个半小时,竟还没有半点精力耗尽的迹象。
他有些招架不住,流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喊道:“休息会儿。”
“爸爸,以后健身房得常去哦。”季郁握着球拍,扬起下巴瞥向球网对面,语气挑衅。
季新南哈哈大笑,捡起网球,“看来不能轻易认输了,再来!”
夕阳西沉,霞光披满天际,在最后一抹日光消散,夜灯亮起前,父女两终于结束了一场苦战。
冲完热水澡的季郁坐到桌前吃晚饭,旁听父母在电话里秀了波恩爱。
挂了电话,季新南忽然问起孟彷舟。
“你在学校和他接触多吗?这孩子成绩怎么样?”想到他们不是一个班的,他改口:“隔壁班啊,你应该不太清楚。”
怎么不清楚?那可太一清二楚了。
每逢考分出分日,她可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成绩。
景一从不张贴学生的分数排名表,只在年级广播里汇报每次月考前五十的名字,当然,这只是学校的做法。
石磊是无视这种共识的人,她们班简直是景一自由民主的校园里的边缘真空地带,班主任专断独裁,肆意将他们班的同学的成绩公之于众。
通过那张后黑板上的成绩单,季郁能分析出班里有哪些潜在的对手,不过也仅限二班。
她仍旧无法知道隔壁一班有多少人在厚积薄发。
所以每次月考成绩出来后,她会悄悄跑去办公室,拜托郑老师让她看一眼年级成绩表。因为实在不好意思当着老师的面直接筛选关键词,她只能滑动鼠标一行行看下去,好在头号大敌的名字滑几下就出现了。
是的,她都是先看完孟彷舟的各科成绩,才会去看其他竞赛班同学的分数。
“忧患意识这么强?考第一也会担惊受怕呀。”郑老师看她每次都神情严肃地盯着成绩表研究,笑着调侃她。
专注于记分数的季郁猛地回过神来,听见这话,捣蒜般点头,“老师,您瞎说什么大实话。”
一开始的确是抱着知己知彼的心态去关注孟彷舟,但后面他的成绩始终在十几名或几十名徘徊,对她已经构不成太大的威胁。明明应该警惕前十的那些人,可每次她还是下意识去记他的分数。
季郁思索良久,觉得她这是习惯成自然。
面对季新南,当然不能像背课文一样念出他每次的分数和排名,她报了个模糊的范围,“最近的一次考试,他大概在十几吧。”
季新南点点头,“那也还可以。”
季郁颇为认同,“是的,他报了两科竞赛,两头抓成绩还可以维持在前十几,是挺不错了。不过这学期要准备各科竞赛的初赛联赛,竞赛培训强度会加大,估计他要更吃力。”
说完,季郁看见季新南挑起眉头,一脸探究,显然对她这么了解他的情况感到意外。
“我们班就挺多报了竞赛的,”她欲盖弥彰地补充,“挺多人都,顾此失彼。”
季新南笑了笑,“你们两个在学校可以多交流,有互相帮得上的就帮一帮。”
季郁敷衍地“哦”了一声,心道有什么好帮的?借借笔记什么的倒还好,竞赛的忙她可帮不了。
她没料到,后来还真有件事她能帮得上忙。
严谨点说,是季新南能帮得上忙。
-
晚自习结束还剩半小时,季郁收拾要带回家的材料。写完的各科作业按顺序放好,一一核对过后,发现漏了一科作业。
她小声问同桌今天生物作业是什么,对方显然过于专注,没听见她微弱的提问声。
于是她拍了拍女孩的胳膊,李虹上这才蓦地抬起头,“嗯?”
“今天生物老师有布置作业吗?”季郁问。
“有。”李虹上用目光示意自己正在写的卷子 “我快写完了。”
此话一出,季郁默默咽下那句“你写了没,我拿去复印”。在教室问了一圈人,要么写完了要么正在写,她只好去办公室看看有没有剩余的卷子。
办公室空无一人,灯没有全开,里面一半亮着,一半暗着。季郁走到幽暗的生物老师办公桌边,桌面干净整洁,一眼望去只有教案和课本。
季郁耸肩,看来只能复印别人写过的了,她转身欲离去,就在这时,脚步受到阻隔。
低头望向办公桌底,是一摞堆叠的有些杂乱的卷子。
原来是藏在了这里。
她蹲下,借着办公室另一半亮着的灯光开始翻找,放在最上面的作业卷是上周的,她继续翻,越往下,是时间更久远的卷子,大多没来得及处理掉,被老师堆在桌底。
显然,这里没有今天的作业卷。
咯吱一声,办公室的门锁忽地被拧开。
明明没做坏事,季郁却不自觉地瞬间猫在原地,不敢动弹,来人交谈的内容清晰地传进了耳朵。
“老冯,那你说,怎么才能两全其美?”声音带点困惑和苦恼,“我就是无意间在宿舍楼梯听见他打电话才知道的,但我想他是不愿意告诉别人。”
季郁隐匿在幽暗中的眉毛轻扬,是一班班主任和孟彷舟。两人说着话,已然走到了与她隔着一块挡板的隔壁办公桌。
“那你想怎么办?”冯津拖开椅子坐下,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
孟彷舟眉心蹙起,“当然是想帮帮他。”
冯津抱起胳膊,探究道:“怎么帮?”
“我手上还有点钱,中考十三中和景一给的奖学金我没花多少,都存卡里了,需要救急我可以取出来,”孟彷舟的声音减弱,没有底气,“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他说。”
冯津眯眼,“你那点钱,管什么大用?这件事你别管,我来处理”
“起码管个几次化疗吧。”停顿好一会儿,孟彷舟似乎在斟酌,他开口,语气低缓,“老冯你知道吗,许成丰每顿饭就点个青菜,晚上我和他在宿舍一楼通宵自习室,他饿了就吃压缩饼干......”
孟彷舟抿唇,神色凝重,没再说下去。
听完孟彷舟的话,冯津面色深沉。
许成丰是景一从隔壁莲泉市特招进来的优秀学生,初中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县城中学念书,性格沉稳,安静内敛,在班里成绩很稳定,一直名列前茅。
学生档案上,冯津曾留意到他家低保户,但考虑到景一对这些特招的学生给予了丰厚的奖学金和生活费资助,便没多加过问他的情况。
如今看来,是他这个班主任失职了。
“我来想办法,你就别掺合了。”冯津摆摆手,“快下课了,你先回去吧。”
“老冯,”孟彷舟僵持在原地,“你是不是要和许成丰谈谈。”
冯津点头,“肯定的。”
孟彷舟挠挠头发,“那在这之前,我先找他聊聊?”
“嗯?”冯津抵住眼镜腿,将下滑的镜片往鼻梁上推,“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来处理,不然你来找我干吗?”
“总得有个大人知道吧。”孟彷舟说。
“这不就对了么,”冯津笑起来,“你好好上课,这件事让大人来想办法。”
怎么想办法呢?
据孟彷舟所知,景一虽然对学生大方,但并有专门的慈善捐款项目,因而要帮到许成丰,只能进行公开募捐,而在许成丰本人愿意之前,这是孟彷舟选择搁置的做法。
他还想说点什么,这时,旁边的办公桌传来滚轮粗糙的摩擦声。
孟彷舟一脸愕然,循声朝桌底瞥去,只见那把黑色靠背椅忽然滑动起来。
季郁蹲得腿麻,一屁股坐在地板,后背抵在椅子腿上,椅子受力滚动了十几厘米。
在两道灼热的探究意味极强的视线里,季郁站起来,笑意颇窘,“老师您好,我来赵老师座位找一下今天的作业卷。”
冯津没料到办公室还有第三个人,轻咳一声,“拿完就出去吧。”
季郁点点头,转身往门边走,但没走几步,便停下脚步。
她回过头,对冯津说:“老师,我这边有可以帮助那位同学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