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卿深可归》徒眠

60、《凤悦》三

　　《凤悦》三
　　回去后问了班主，才知道他是张家的嫡养子。张家虽然掌着北边民事院，但若要从实力来讲已经势微没落了，偏巧张家二房有个好女儿嫁给了督军很是得宠。这张家在北平自然是有几分地位的。
　　只可惜张家长房并无嫡出公子，只有张夫人收养的一个儿子，而张瀛初就是这个上了张家族谱的嫡公子。难怪那日姓梁的见了他会软下来。
　　直到过了小半年，也没再见过那个男人。若是寻常，故事讲到这里，我与他应该是再无相逢只是曾经的擦肩，偏偏有的人注定了，这厢忘了，却不知那厢才露锋芒。
　　大年三十除夕夜，年前班主带着我们祭拜过祖师爷，便让有家的都各自回家过年，无家可归的就留在戏班里大家一起过年图个喜庆热闹。
　　当年四喜班收留了我，班主对我有恩，这四喜班比起荣家反而更让我呆的安心。
　　陪着大家吃了饺子，放了鞭炮，领了班主的赏钱又给大家派了喜钱图吉利。晚上喝了不少酒又守夜到这会，不禁有些倦了，便回自己的小院里休息。
　　方才在厅里，人晕晕的眼前尽是灯花烛影晃的我直犯困，这会子躺在床上反倒睡不着了，闭目养神了许久还是睡不着。心里估摸着今夜怕是走了觉，这一夜都难睡了。
　　索性起身披上外衣，开了灯，深夜里四下都是静悄悄的，窗外传来细不可闻沙沙的声响，下午天就阴沉的厉害，这会外面说不定是下雪了。
　　老人们常说干冬湿年，今年一冬几乎就没怎么下雪，这年里果然就下了起来。北平的雪和金陵的雪不同，但凡下起来就是鹅毛大雪，明日班里的那些小子们醒来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怕是要开心坏了。
　　烧了开水，给自己泡了一壶茶，既然睡不着那就彻底的醒着好了，反正除夕夜里喝茶看雪似乎也不是一件太坏的事情。
　　我来回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打开房门，空气里都是雪的味道清冽香冷真是好闻。
　　“你准备这样看多久？”突然从门边地上传来记忆深处的声音，我往声音的来处看去，那靠着我门边坐在地上裹着貂皮大氅的可不就是那日的人么。
　　我四下打量着他并不搭话，望着他的眼睛，这个男人的眼睛长得真是好看。不，也许说真正好看的是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而却我从他的眼睛里还看到了一丝郁色。
　　“怎么？不认识我了？倒也无妨，反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谁。”他见我不理他以为我忘记了他是谁，大手一挥自嘲笑道。
　　许是他声音里的那份清冷自嘲，又也许是他那日的慷慨相助，我竟有些许的晃神。
　　“张瀛初。”
　　“正是在下。”他仰头，潇洒一笑：“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出来做什么？”
　　“看雪。”
　　“。。。。。。”
　　“那你除夕夜里跑到我门前又是作何？”
　　“我想听戏，可这北平城里再没人唱的比你好了，旁人唱的不听也罢。偏巧赶上年节里，你们四喜班停唱。”他无奈的叹了声气，似乎反倒是我们四喜班的不是，惹的他没戏听一般。
　　“再过几日，四喜班自然如旧，你到时候来听便是。深更半夜坐在我门前，知道的你是来听戏，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来追债的，我可不曾欠你什么。”
　　“自然不曾相欠。我不过是想着也许你无聊了，会在房中哼唱几句，或者练练嗓子什么的，我在外面也能听上几声解解馋。”
　　倒还真是个痴人，这样的理由也能扯出来，可我对着他那双含笑坦荡的眸子，却又找不到不信他的理由：“你想听什么？”
　　“霸王别姬。”张瀛初认真的吐出四个字。
　　这出戏就是当日在梁府我唱的那出，当时我还以为他只是为了替我解围，现在看来，他也许是真的喜欢这戏，只是不知原因为何。他倒是真随意，就这么坐在地上和我说话，双手随意的搭在腿上，瞅上去居然有那么点风流公子的意思。他也不起身，还真是身体好不嫌地上凉。
　　我伸手将冒着热气的茶杯递给他，“天寒地冻，喝口热茶，进来吧。”
　　张瀛初坐在椅子上喝了两杯热茶脸色才缓了过来，面上不再是惨白惨白的颜色。他打量了我的房间，目光落在我一面墙的书架上啧啧道：“你的书还真不少。”
　　我不接话，我看的书不一定比你少，荣家虽然老旧，家规甚多烦人，但在对后辈启蒙育人上的严谨认真，绝对担得起他书香世家的名声。
　　他见我对他套近乎的话并感兴趣，也不自找没趣，拿过我桌子上的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我将手中的书最后几页看完，眼皮沉的快要睁不开，站起身见他还在看我的书，也懒得管他，君子之交，淡如秋水。
　　“我乏的厉害，先去睡了。祭过祖师爷，年节里是不能唱戏的，等过了日子，你来，我唱给你听。”
　　他从书中抬起头，双眼水润极亮似星烁一般透着欢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