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传之从宫女到太后》吹在旷野里的风

20、第 20 章

　　卯时不到，玲珑就被唤醒，打着呵欠由秋桃牵引她去洗漱。她入宫一年，还未曾这么早起过。以前身分低，且未曾侍寝，就不需要去请安。现在升了昭仪，有请安的资格，倒是得日日不落的早起。习惯了散漫的作息，玲珑生怕请安时失仪，昨晚戌时就早早上床，却一直辗转反侧睡不着。

　　玲珑仰着头，秋桃用打湿的帕子敷在她脸上，让她渐渐清醒了起来。云眉伺候她穿衣穿鞋后，扶玲珑坐下梳妆，指着清明后皇上赏的一套珊瑚镶东珠的耳饰镯子，“主子，这套首饰倒和今儿的衣服挺搭的。”

　　升了份位后，尚衣局心里有鬼，不用秋桃去催，主动补了昭仪份位的夏装，甚至连早先的春装冬装都补上了，说这都是合该昭仪主子的例。他们送来的都是适合小姑娘穿的鹅黄、嫣红、淡紫、水蓝各色娇妍颜色，和常在份例的天蓝石绿衣裳相差很大，便是玲珑上辈子做到了姑姑也不能穿这些漂亮颜色的衣裳。

　　哪个女子不爱俏？只是今日是玲珑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没必要引入注目，她这个昭仪份位并不足以自保。虽然现在柔贵妃明昭仪风头正劲，没人觉得玲珑这个小虾米能有多大威胁，但人心复杂难辨，藏拙而后发才是她现今的首要任务。

　　天气渐热，玲珑选了一件竹青色草绿镶边泼墨山水纱裙，搭配珊瑚珠确实画龙点睛，柔美温婉。但玲珑想了想，“不了，还是那套玉镯并金镶珍珠耳坠吧，庄重又妥当。”

　　永宁宫偏僻，日常生活非常自在，但离翊坤宫就太远了，刘才人早在卯时初便动身了，玲珑卯时一刻出发，三刻才来到翊坤宫。不过卯正才是请安时间，玲珑到的也不算迟，宫里除了早早等候的王婕妤外，只有几位低位嫔妃在此等候，玲珑和她们见礼后，对着王婕妤笑了笑，就随翊坤宫里姑姑引领到下首坐了。

　　不久人渐渐都来了，玲珑前世也常见到这些嫔妃，随着一次又一次起身行礼，她有些模糊的记忆再次清晰了起来。

　　身着水红色妆花缎洋绉裙的沈明昭明艳动人，和静美端庄的许才人相携而来。两人上辈子就是一世的好姐妹，相互扶持照顾，不曾红过脸，姐妹深厚的情谊在深宫中难能可贵。她们分别在玲珑上首和下首坐下，看到多出一个生面孔，立即反应过来这便是新鲜出炉的瑛昭仪，亲切的和她轻声问好。

　　气氛正好时，门外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只见一身淡紫天香缎满绣海棠宫装的马才人在前后各四个侍女的簇拥下，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她年初被查出有孕，到现在刚满三个月，腹部平坦如初还未显怀，仍然一手扶着腰，一手抚摸着肚子，一脸母性的慈爱。但她今年虚岁才刚15，清秀的脸上还嘟着婴儿肥，像一个好看的年画娃娃肚子里竟然怀着一个小娃娃，真是说不出的怪异。玲珑暗叹一声，身体都没张开就怀有身孕，真是造孽啊。马才人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环视众人的眼神里却满是骄傲自得，摸着肚子像是摸着珍宝一样，彷佛牵挂了她的下半生。

　　而后进来的娴贵嫔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只见她举止娴雅，颇有风度，那身玉红兰花刺绣长裙更衬得她肌肤白暂，肌骨莹润。娴贵嫔育有二皇女，颇得皇上的喜欢。

　　丽嫔与她前后脚进来，她容貌甚为美艳，颇有些盛气凌人，看也不看起身行礼的众人，径直坐到位子上。微扬着头蔑视的扫了一眼下首众人，发现玲珑后凤眼一挑，正要发难，被柔妃进来的动静打断了，冷哼一声扭头不再理会。

　　柔妃的相貌确实不俗，烟眉，樱唇，狭鼻圆面，正是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身形纤细瘦弱，一身诗意，颇有弱柳扶风的美。此时她已有六个月的身孕，高高凸起的肚子在瘦削的身形映衬下，倒有些触目惊心。看着有些苍白的脸，想必这一胎怀的很是艰难。然而这种艰难是多少嫔妃盼都盼不来的福分，登基以后第一子，这是何等的荣耀啊，也难怪皇上愈发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在宫里若论皇帝的宠妃，潜邸的纯慧皇贵妃当属第一等，而后就是风头无两的柔妃了。上一世，也是在柔妃去世后，明昭仪才开始独得恩宠，成就她的上位之路。玲珑也伺候过几次柔妃，知她性子最为清高孤傲，看不上眼就连太后她也不假颜色，看得上眼仆侍她也视若知己。皇上极爱她这性子，一路保她护她，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多言。

　　已近卯正，德妃才在宫女伺候中姗姗来迟，她身着紫华蹙金凤越牡丹罗裙，雍容华贵，国色天香，相貌在千娇百媚的后宫中也属顶级。只是她性喜奢华，挥霍无度，傲慢倔强，为皇上所不喜。念其父湖广总督地位显赫，且有从龙之功，皇上登基后封她为妃，赐封号“德”，警告她谨守女规女德，却很少宠幸她。

　　新来的嫔妃都将德妃视为后宫头一个母老虎，在她面前战战兢兢，生怕招惹到她。玲珑却知德妃虽然看起来嚣张跋扈，但只要不舞到她面前，她就懒得搭理。或者说她懒得搭理后宫所有人，家世显赫身居高位，一般嫔妃不敢惹她，皇后太后也都远着她，她也不争宠争权，连皇上她也不稀罕讨好，端的是宫里第一等的自在。

　　到点了，皇后扶着宫女立夏的手从内殿里缓缓走出，她穿一身烟兰色缎绣牡丹彩凤常服，搭配点翠嵌碧玺头饰，雍容尔雅，气度不凡。皇后的容貌清丽，举止端方，世家嫡女精心养出的气质风度，让她纵然容貌略逊一筹，那身正宫气派也稳压众人。

　　众人在高位嫔妃的带领下齐齐请安，而此时天刚大亮，初夏的清早甚是凉爽，连嘶叫的夏蝉都还没起，倒显得她们这群浓妆艳抹各怀心事的女人像戴着脸谱在唱戏。屹立千年历经几朝的宫殿作为唯一的观众，永远沉默不语。

　　“你就是瑛昭仪吧？入宫许久，本宫还不曾见过你。”皇后落座后开口直指玲珑，颇为不客气。

　　玲珑忙起身跪下，“是臣妾无福，以往份位低微，无福向您请安，此次侥幸得升份位，往后必将日日侍立左右。”

　　皇后看她还算乖觉，且身量尚小模样稚嫩，并未把她放在眼里。只皇上当时贸然越过她找太后商量后宫之事，皇后感觉自己的权威被触犯，憋着一股气撒在了玲珑的头上。

　　等她慢悠悠的喝了一盏茶，看玲珑一脸温顺跪的稳稳的，方开口道，“本宫不用你伺候，只希望你以后要懂规矩，守本分，上要侍奉好皇上太后，下要友爱姐妹下人，不得做出任何有损皇家颜面的事，否则本宫绝不轻饶，你可记住了？”

　　玲珑低眉敛目盯着团寿纹地毯，垂首恭顺答道，“臣妾谨遵娘娘教诲。”

　　皇后嗯了一声，喊她“起来吧。”玲珑方稳稳站起，缓步退回座位上。

　　皇后训诫玲珑时并没有人出声，低位的嫔妃不够资格，高位的嫔妃懒得惹事。大家都喝茶的喝茶，揉帕子的揉帕子，眉来眼去间传递着对新人瑛昭仪的举动的看法。

　　等玲珑回到座位上，丽嫔果然率先发难，阴阳怪气道，“瑛昭仪看起来年龄尚小，竟然也敢下水救人，可真是勇气可嘉啊~”

　　玲珑只当她在夸自己，“谢丽嫔姐姐夸奖，臣妾愧不敢当。”

　　丽嫔哼了一声，“怎么不敢当，舍身救主换来一个昭仪的份位，整个后宫你是独一份。果然小家小户上不得台面，只会使这些蝇营狗苟的算计。”

　　玲珑知道这时候如果不反驳，任由这盆脏水泼在过来，那全宫都能欺负到自己头上，她直视丽嫔，肃了神色道，“丽嫔姐姐这话我可不认，舍身救主本是臣妾的本分，又何来换位份之说？何况升位份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定夺的，哪里有臣妾多嘴的道理？您说臣妾使了算计，蒙蔽了皇上和皇后娘娘，这可要拿出证据，否则臣妾宁死也担不起这份侮辱。”

　　玲珑说着眼泪就唰唰掉了下来，她再次起身朝皇后跪下“还请娘娘做主。”

　　皇后娘娘看着座下梨花带雨的美人，她倒是个伶牙俐齿不肯吃亏的，心气那么高，往后可有得苦头吃呢。皇后随意道，“行了，妃嫔升迁贬谪可不是你们能妄自揣测的，丽嫔你逾矩了。”

　　丽嫔最是迎高踩低的性子，此时被抓住口头把柄，便老老实实的跪下认错，只狠狠瞪了玲珑一眼。

　　皇后懒得搭理他们的官司，挥挥手让两人都起身落座。

　　这时娴贵嫔一脸好奇的问玲珑，“瑛妹妹，你家乡哪里？可是擅长凫水？”

　　“可是去年冬天时，瑛妹妹好像也曾落水过…”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嫔突然接话，又仿佛觉察到脱口而出的话不对，把接下来的话咽下去了。只殿里人人都听得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量。

　　陈嫔是皇后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侍女，容貌不出众性格也沉闷寡言，并不受宠，只有幸得了四皇子，又紧紧依附皇后，在宫里虽是嫔位，却也无人能轻视她。

　　玲珑道，“我确实不曾学过凫水，自去年冬天我被人推入水中，大病一场。我深深反思过，靠人不如靠己，这一次是幸运被人救，下次可不一定有这好运气。整好宫里有个丫鬟会水，我就跟她学了几招。”

　　丽嫔又来阴阳怪气，“要不然说瑛昭仪聪慧呢，学了几招就能下去救人了。”

　　玲珑并不和她别头，进一步解释道，“臣妾找内务府打了个大浴桶，经常练习憋气。由此倒能划几下。”

　　“有道是技多不压身，瑛妹妹着实好学，我记得你女红也是极好的，我这里得了几个花样子，等会儿还请妹妹指点我几招。”明昭仪这时候插话，把众人围绕玲珑盘问不休的架势引开。玲珑察觉到了她的善意，朝她感激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