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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暴风雪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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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你竟然敢单独来找我?我是应当夸你勇气可嘉呢,还是应该说你愚蠢?”金云蓝纹绣珠塌上,谨神月拨弄着瓷白的白玉盏盖,斜眼睨了睨下方,淡淡地说道。
“皇……姐姐……”谨爱一脸瑟缩的站在凤凰织锦毯上,说道。
谨神月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只见一名宫女上前,啪的一巴掌将这个华服的皇女打翻在地上。
谨爱一脸惶恐的看着高坐上的人,更显瑟缩了。
“你唤本殿什么?”谨神月歪着脑袋,皙白的指尖杵着脸,问道。
“殿、殿下。”谨爱说道。
“好了,你脸上有巴掌印了,现在你可以去跟父皇告状了。”谨神月说道。
“姐、殿、殿下,我是来向殿下请罪的。”谨爱抹去了眼里的一小滴泪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瑟缩的肩膀放了下来,眼神里也带上了决然。
“嗯?你有什么罪?”谨神月漫不经心的问道。
“丹红仙草一案,我明知是左丞相的计谋,却什么也没说,眼睁睁的看着殿下被冤逐万幽城,我……”谨爱说道。
“丹红仙草是母后放入你宫中的,与你何干?与左丞相何干?”谨神月问道。
“我知道左丞相将我送入宫中便是为了扳倒殿下,却还是选择了进宫,与殿下为敌。丹红仙草虽然是个意外,但殿下会这般失去陛下的信任,都是因为左丞相在推波助澜,其中与我脱不开干系。”谨爱说道,决心压过了恐惧,她此刻的目光只有澄然。
谨神月轻轻笑了笑,说道:“好大的口气,你是说,父皇失信于本殿,是因为你?”
谨爱伏在地上的手蜷了蜷,叩首道:“事到如今,我愿意接受殿下的报复,任殿下处置,只求……只求……”
“只求本殿放过父皇?”谨神月问道。
谨爱浑身一震,抬手说道:“殿下当然不会对陛下出手,只是若这恨意无处宣泄,我……我……”她一瞬又被恐惧压过,浑身颤抖起来,再也说不出下面的话。
“啊……本殿明白了,你是想牺牲自己,拯救其他人,真是让人感动。但你说错了,本殿既然回到了这皇城,就没有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包括父皇在内,毕竟,下旨将我放逐万幽城的人,是他不是别人,不是么?”谨神月懒懒的靠在榻上,声音轻柔妩媚,就像是在说着情话。
“殿、殿下……!”这语气让谨爱不寒而栗,她失声叫道。
“不过,你的这副模样,确实令本殿十分愉快。不若,我们先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再来考虑要不要放过其他人,如何?”谨神月用循循善诱的语气说道。
谨爱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她闭上眼睛,颤声道:“是……”
谨神月打了个响指,一段暗红的冥火石砖就出现在了谨爱面前的地板上,灼灼的热气从这块小小的砖石之中扑面而来,甚至可以听到来自地狱鬼魂们的哀嚎。
谨神月走了下来,用一根手指轻轻的点在赤烫的冥火石上,嗞的一声,手指立刻变得焦红,她似觉不痛,举起手指在谨爱面前晃了晃,便用法术修复了,手指很快就变回完好如初,无暇晶莹。
“来,把手放上去吧。”她亲昵的说道。
谨爱面如土色的看着地上的冥火石,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一闭猛的将手按了下去,一声凄厉哀绝的惨叫声顿时响彻了大殿,却被结界隔绝在了里面,外面的长廊犹是安静的只有风声。
“啊呃……呜……”谨爱双手死死的按着冥火石,用尽了意志,才没有把手挪开,尽管痛的快要失去神志,她仍能仔细的听到来自手掌与冥火石相接发出的嗞嗞声,那声音让人觉得恐怖又绝望。
谨神月轻轻按了按谨爱手背上的嫩肉,将她痛的蜷缩的手指紧紧的按贴在冥火石上,语气天真的说道:“看起来很疼呢?”
谨爱只能回答出几声痛苦的喘息。
“其实,我倒还没想好如何处置月都里的这些人。如果这很疼的话,便用这个法子炮制他们如何?我想,父皇的惨叫声一定很悦耳,只是不知道,他那样清高的人,受此酷刑会不会也发出像你一样的惨叫?”谨神月说道。
谨爱痛苦的呜咽了几声,拼命摇头,双手更是死死的按着冥火石,浑身颤抖。
“话都说不出来了,有这么痛吗?算算时间,应该快要灼烧到骨头了吧,从此之后,你就要变成残废了,这可怎么办呢?”谨神月撩了撩谨爱散乱的长发,说道。
“呜呜……”谨爱忍不住哭了出来,滴落的泪水混杂着汗水在冥火石上瞬间便成了白色的雾气。
谨神月歪了歪脑袋,说道:“三。”
“二。”
“一。”
“啊!!!!啊!!啊!!!”谨神月话音刚落,谨爱就突然激烈的惨叫了起来,发出了仿佛来自地狱一般的声音。
那是冥火石灼烧到了骨头,滚烫的骨髓就像岩浆一般从手掌处流向全身,活活炙烤着她。
终于,她眼睛一翻,扑倒在了冥火石上,身上的锦袍瞬间就被点燃了。
谨神月一挥手,那冥火石连同谨爱身上的火就都不见了,又捏碎了一颗北冥治疗石,荧荧绿光迅速将那双焦黑如炭的手变得完好如初。
“可真舍得啊,这么珍贵的治疗石。”卡洛殇凉凉地道。
“我还有事需要她做。”谨神月说道,拍了拍谨爱的脸颊。
谨爱悠悠转醒之后,瞳孔骤缩,猛的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已经痊愈,就跟她来时别无区别,但是那透骨钻心的可怕痛感仿佛还残留在上面,她低头抓住自己的衣袍再次颤抖了起来。
“我还有件事想让你做呢。”谨神月对她说道。
谨爱惊恐的听着。
“我要你告诉父皇,都是你做的,当年的那件事,你也早就知道真相,怎么样?能替我做到吗?”谨神月手指轻轻划了划那苍白颤抖的小脸,问道。
“可、可以。”谨爱说道。
“去吧。”谨神月说道。
谨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往殿外走去。
“等等。”谨神月叫住她。
谨爱僵硬地转身,看着那张恶魔般的面孔,眼里写满了恐惧。
“嗯,忘了点东西。”恶魔说。
谨爱浑浑噩噩地回到长明殿,却见宫人跪了一地。
她一惊,没想到如此深夜,父皇会到她的宫中来。
殿里没生多少火,那绝美的男人一袭月白长袍,微微垂首,显然心事重重,见到她,问道:“你去哪里了?”
“我……我……”谨爱有些慌乱,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看到他,心绪混乱,根本没法思考,更无法编出谎言来。
“你不要再到处乱跑了,现在外面很危险,尤其现在,天气这么冷,夜又如此深。”谨王说道,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是……”她低头回道。
“你的脸怎么受伤了?”忽然,谨王奇怪地看了看她,问道。
“我……我……是摔的……”谨爱心一提,战战兢兢地答道。
谨王叹了口气。
“小爱,我有件事想问你。”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缓缓地问道。
她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他想要问什么,霍然抬头,看着他脸上的神情。
那副,仿佛已经知道答案的神情,她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里。
“小月被冤一事,你是不是当年就知情?”他看着她,问道。
他知道了!
他知道她是左丞相的人了!
他知道了她是送上来扳倒储君的棋子!
他终于还是知道了!
“呜呜……父皇,原谅我……原谅我……”她跪倒在地上,已经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哭泣不止,深深的埋首,不停的卑微乞求着。
谨王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我以为,至少你没有参与其中。”
“我错了,父皇,我真的知道错了……呜呜……”她小小的身体因为啜泣剧烈的起伏着,艰难的说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令道:“来人,将长明殿下禁足,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殿外半步。”
剑御灵军应召前来,将这里守住。
“父皇……”谨爱声音颤抖,抬头叫他,储满泪水的眼睛写满了恐惧与绝望。
谨王听到声音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心中便绞痛不已,若是在往常,他早就已经将她抱在怀中安抚,轻声细语的低哄,直到那小小的身体停止颤抖,安心地把脸埋在他的衣袍,沉沉睡去。
这次他狠下心,拂袖转身,将那双眼睛抛在了身后。
小月没有那样哭过。他脑中浮现那双年幼清冷的双眼,心中一阵刺痛。即使她即将独自被放逐遥远的万幽城,苍白单薄的站在囚车里,她仍旧傲然地挺拔着,她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情?
她哭了吗?她会哭吗?
他觉得微微晕眩,有些无法站立,扶了扶一旁的铜漆壁画的宫墙。
刺骨的寒冷从掌心处传来。
“哥哥的手好冷啊。”
恍惚中,他又听到了孪生胞妹的声音。
那么鲜活明媚,在他耳边咯咯咯地笑着。
他是幸运的,尽管他一出生就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是牢里度过了很长的时间。
可谨月姬,他的孪生胞妹就像是一道救赎的光照进了他生命里。
她曾把他冻得僵硬的手拢在怀里,心疼的呵护着。
让他得以感受,在极度的寒冷中被温暖的感觉。
好像是在告诉他,即使父皇不宠爱他,但她会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他,包括皇位。
父皇……
谨木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有了一个父亲的身份。
不是对于谨爱,而是对于谨神月。
万幽城位于千年雪山,与冰川相伴,想必是极冷的。
他本来应该给与自己的孩子庇护和爱火,而不是送去那种地方。
这么多年,在谨神月觉得冷的时候,是谁给她暖手的?
有没有人,曾经给她暖过手呢?
如果没有的话……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凤宫门口。
明明灭灭的宫灯尽头,他看到了从皇陵归来的谨神月。
她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人。
像是极珍惜似的,小心地拢着,挡开了所有的风雪。
华丽的宫墙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天地间灰蒙蒙的。
大雪如鹅毛,铺天盖地散落。
这样的深夜,凤宫几乎没人。
卡洛殇望着星星点点的宫灯,觉得她不应该跟谨神月闹别扭。
她知道了自己是守护星,可以无数次重生。
可诸行无常,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变故呢?
现在这副身体,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到时候又要“死”在谨神月面前,想想都替她崩溃。
这样想想,便又觉得谨神月若是想起前世,那也是件好事。
至少对她的死不会这么感伤。
“怎么了?”谨神月的话降落在簌簌风雪中,“我是按你要求来做的,你……还是不高兴。”
卡洛殇一脸茫然。
她要求了什么?
她只是不想那个叫什么谨爱的人,那么轻易就抢了谨神月的位置,还跟谨王黏黏巴巴的,让谨神月一个人。
一个人……
这副身体死亡了之后,短时间之内她是没有力气捏造新的身体了。
而小月……以后还有很长时间。
不管是复仇夺回皇位也好,还是重回白衣教。
至少得把皇城这个人的心抢回来,这个人本来就是完完全全属于小月的。
是帝君特意贬下凡来,送给破军的。
“你回来了?”如此大雪纷飞的深夜,没想到凤宫的一处宫道上竟然有人。
他有着谨神月一般清冷如月的声色,沉静如水,却带着几分温柔,不完全的冰寒刺骨。
卡洛殇沉思太过,根本没注意到。
她动了动。
这样的时间里,谨王怎么会来凤宫?
他要干什么?
谨神月将她抱得更紧,抿唇隔着重重风雪看向来人,清冷的眸子仿佛带着寒芒,在暗夜中微闪着。
很显然,她也没想到谨王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
“小月,朕方才见小爱脸上有些红肿,是你打了她么?”许久不见回答,也未见行礼,谨王踌躇了片刻,又问道。
“父皇是来问罪的么?”谨神月平静地问道。
“朕……”
“确实是我打了谨爱一巴掌,嗯,不过,杀害无辜平民,她的罪行似乎比神月大,陛下准备怎么处置她呢?”怀里,卡洛殇突然开口道。
就像劈开风雪般冷厉。
谨王愣了愣,“这位是宫人?”
风雪中,那被紧紧抱在怀里的人裹着重重貂裘,尽管厚厚一团像个毛绒小动物,却仍可以看出娇小。
夜色太暗,面貌难以辨清。
只依稀觉得,不像皇后的贴身宫女纤纤那般身材高挑。
谨神月低头沉沉地看了卡洛殇一眼,复而抬首道:“是我的。”
谨王不疑有他。
区区宫女见了他如此无礼,还缩在堂堂皇女的怀里,他也不觉得见怪。
毕竟天气寒冷,那个怀抱大概很暖吧。
只对谨神月道:
“你是皇姐姐,要管教她,这一巴掌,她也受的,只是……朕知道你不喜她,往后还是少见面了,朕已下令将她软禁。”
卡洛殇的眉毛不易察觉的轻挑,“也就是说,陛下不打算追究她的罪责是么?”
“杀人的罪名太大,若是交由大理寺会审,她难免要受牢狱之苦,朕……”谨王几乎不敢看谨神月,眼神闪烁着,拳头握了又松,斟酌地道:“朕日后严加看管,她被软禁之后,应该无法再做坏事。那个无辜枉死的孩子确实可怜,只是不知他还有没有家人,若是有,还要妥善安置抚慰才是。”
沉默良久的谨神月这才缓缓开口,道:“夜深天寒,父皇若是还有话,还是进殿内讲吧,待传了暖轿,再回宫不迟。”
谨王未着大氅,身边没有跟着任何宫人,连苏公公也不知上哪夺懒去了。
在深长昏暗的宫道上,确实显得形单影只。
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不必了,是朕的倏忽,有什么事明日再议吧,朕这就……”
“陛下还是进殿吧,要是冻坏了,殿下怕不是要心疼,那可怎么了得?”卡洛殇像一只闲散的八个,掐着嗓子,不冷不热地道。
谨王一怔。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何时进了殿内。
内殿有宫女留职,听到动静,这才走了出来,放下暖帐,点燃几处炭火盆,打新雪,烹热茶。
煮茶这种事,谨神月一向喜欢亲自动手,奈何卡洛殇像个搪瓷娃娃,进殿了还是黏在她身上。
添置茶叶消洗茶具的时候,还故意用手往她紧要处乱摸。
她动作一顿。
“难怪你这么喜欢她,原来如此。”谨王端起茶盏,若有所思地道:“这副目无旁人的乖张模样,倒是跟那位小世子有几分相似。”
进了殿里之后,卡洛殇尤似还怕冷,头上戴着兜帽,她从头到尾都没给谨王一个正眼,是以谨王也只能看到她半张侧脸,没能认出来。
“那小世子死得太早了,你还知晓找个相似的相伴,极好,极好……”谨王又道。
殿里“新宠”似乎要印证那句“目无旁人的乖张模样”,大大声地冷笑了两声,“呵呵。”
谨神月抿着一口清茶,瞥了她一眼。
“是了,太子殿里的那些魔兽之心,你也都不要了吗?”谨王像是突然想起来,问道。
他记得,有好几样,都是她外出于那小世子狩猎回来之后,才出现在殿里的。
想来,是两人一起寻来的宝物。
谨神月听了这话,神情似乎有几分古怪,盯着“宠侍”看了几眼,冷声开口道:“不要了。”
她答完,神情忽而有些恍惚。
想起了一些当年的事情来。
卡洛殇的不羁天下皆知,但有的时候,还是让人瞠目结舌。
比如那次来皇城的时候。
身后跟了一群人,有一个她后来见过,便是红炎秀。
在卡洛殇耍帅的时候大喊大叫。
“世子大人最帅!!世子大人最牛逼!!”
眼见那些人恨不得拉个横幅彰显他们的世子的强大。
谨神月很是无语。
排场她见得多了,但是这么不合常理到近乎荒诞的排场,她还是第一次见。
“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最是缺少什么,他就越是会炫耀什么,是自卑的表现。”少年谨神月睥睨地看着她,淡然道。
“哦~!原来如此。”卡洛殇假装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嘴角一翘,问道:“那你为什么在你的正殿挂上那把剑,让来往的宾客都瞻仰?”
“我挂上那把剑,是为了彰显我守卫大谨的决心。”谨神月神色不动。
“嗯~有道理!那~你又为什么把那些猎来的魔兽之心都端放在显眼的位置呢?”卡洛殇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手枕在脑后,野性十足。
谨神月侧头扫了她一眼,仍是那副淡淡的样子:“我为什么要将我的事情一一跟你解释?”
“不用不用,我就是随便问问!”卡洛殇见她开始不爽,忙正襟危坐,“不过,我看你放上去的魔兽之心都是我跟你猎的,可见加入了我的战力之后,猎到的东西都更好更值得炫耀了吧?怎么样,下次狩猎是什么时候?”
当时她没有回答,但也盘算好了不久后亲自登门殇国世子府。
可没想到,不久后她先迎来了一道圣旨。
凤殿很快就暖和了起来,青色的茶汤在白玉月雕壶上汩汩翻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本是很清新怡人的动静。
此刻,谨神月却忽觉得有些吵闹。
“死去的那个城东小儿,不知父皇打算如何处置?”她问道。
“还请小月你妥善安排,厚、厚葬了吧。”谨王自知有愧,有些不安地道。
正巧此时宣来的暖帐已到。
谨神月起身道:“父皇的意思,儿臣明白了,夜深了,请早些歇息。”
谨王拢着手,殿门在身后刚刚关上,便听到了里面传来毫不掩饰的嬉笑□□声。
还掺杂着几句秽言秽语。
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分显得格外清楚。
他玉一样的脸从耳朵到脖颈红了一片,连忙疾步上暖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