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双壁》绣色可喰

120、暴风雪

　　“咳咳、怎会如此？”
　　册封大典失败。

　　谨王从昏迷中醒来，首先听到的就是这样一件事，“咳、小、小爱呢？她有没有事？”
　　“陛下就放心吧。还明殿下现下在自己宫中，好着呢。”苏总管放下帘子，又指挥左右出去，“陛下上次中毒伤了身子骨，这几日天雪节将近，可是大谨最冷的时候啊，可千万要保障月体，莫要再操心了，不如，召神月殿下回来监国吧？现在这天下，也只有神月殿下一人能稳得住民心了！”

　　“小月还在皇陵吗？”谨王问完又摇了摇头，“也罢，她不想回来。况且，最是这样危机的时候，就更要让小爱迎难而上，若事事都由旁人为之，对她以后的统治也不利。那个闹事的小乞丐……是不是还在内庭监？”
　　苏总管道：“陛下是要召见吗？”
　　“不，朕亲自去内庭监看看。”

　　与城外肮脏污秽的监牢相比，内庭监显得十分豪华。
　　光洁干燥的地板，分门别间的牢房，净新的床铺被褥，天雪气节这般寒冷的时间里，还供有暖炭。

　　阿旗觉得，被关在这里，比在雪森里挖草根吃药好多了。
　　是以当谨爱将一盒他从未见过的，香喷喷的精美点心递给他的时候，他抢在手里就狼吞虎咽。
　　根本不在意有毒没毒。

　　他们生活的地方，在许久都找不到食物，饿得难以忍受的时候，和着草根吃泥土，导致活活撑死的大有人在。
　　谨爱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有很多……你，你慢点吃。”

　　阿旗蹲坐在火盆旁，两手抓着点心，一口一个，狼崽似的嚼也不嚼就往下咽。
　　“我没见过你……”等他吃得慢一点时，谨爱开口道：“是谁派你来的？”
　　阿旗大口喝水。
　　“是皇姐姐吗？”谨爱又问。

　　少年吃饱喝足，稍微挪了一个位置，找了个离火盆近的墙角，抱着双臂微微蜷缩着，就要挨着冰冷的墙入睡。
　　“你到床上去睡吧。”谨爱指着一旁，“那里有床，就是给人睡的，不怕。”
　　少年看了她一眼，又阖上眼皮。

　　“我并不想抢皇姐姐的太子之位，能不能帮我告诉她，我真的没打算抢她的任何东西。”谨爱道。
　　少年皱起眉头。
　　“是真的！”谨爱跪在少年旁边，诚恳地道。

　　“谨王陛下到——！！”
　　突兀的通报声打破了少年安静的动作。

　　他猝然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冰冷中带着狠毒，狂热而可怕。
　　谨爱吓得浑身一软，随后她看到了更为可怕的一幕。
　　少年快要瞪出眼眶的眸子开始流血，喉咙发出了咯咯将死般恐怖的声音，大口鲜血喷了她一声，在地上痉挛地挣扎着。

　　谨王进来便看到了这一幕，他神色一变，立即道：“快传太医和愈灵师！”

　　“如果我还是谨国太子，那谨国怎么亡国？”
　　殿内四处都遮盖了厚厚的暖帐，光线有些昏暗，卡洛殇挨着丝绒软枕沉沉欲睡。

　　忽然想起谨神月这句话来。
　　真是狂妄至极。
　　可是从谨神月的嘴里说出来，好像又理所当然似的。

　　谨国的皇室血脉，在千年以前就征伐过世界。
　　谨神月在四岁时就已觉醒，甚至在历代太子之中都是佼佼者。
　　若谨神月是大谨君王，手握天子符，这天底下谁能让大谨亡国？
　　艳羡了好那么一会，又觉得，自己应该也是有资格说这么一句话的。

　　尽管她这个殇国战神在守护殇国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狼狈，但是好说歹说是守住了。
　　——有我在，谁能亡我大殇？
　　这句话说起来一定很炫酷。
　　她怎么没在死之前说上这一句？亏！大亏！

　　烤红薯挨着火盆，正发出四溢的香气，卡洛殇纠结着要不要从暖和的火鼠绒软毯里起来，就发生了不得不起来的事情。
　　一人啪地推开大门，手持名剑尘鸣，挟卷着重重冰雪破空刺来。
　　与谨神月的殇剑相交。

　　铛——
　　一声震耳欲聋。
　　这种时候，谨神月一手持剑，一手还有余韵凝诀设结界。
　　巨大的响动被薄而透明的结界框住，传不出一丝声音。

　　“你果然已经是解除了封印！”来人剑势一顿，随后更为凌厉地攻上。
　　谨神月早就已经从此人手上拿走了剑圣称号，现在对方更不是自己的对手，她将攻势减直最弱，一边护着卡洛殇。
　　卡洛殇却几次三番跑出她的护持范围，裹着毯子抱头鼠窜，嘴里不停地喊道：“剑圣大人！别伤及无辜！有无辜人士在这啊！”
　　几次剑锋险些擦过卡洛殇。

　　苏毅雪终于还是停下了手，他满脸失望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怒其不争地道：“你回来第一件事，不是重回太子之位，只是为了害死一个无辜稚子，嫁祸给谨爱？”
　　谨神月垂下剑尖，声音清冷，“师父这次怎么就这么确定，一定是我做的了？”

　　闻言，苏毅雪似是想到什么，手一颤，声音也跟着微微发抖，“我当初不是没有替你鸣冤，但我查到……何况我想你当年之所以一言不发，就是因为不想再翻案，所以才一直保持沉默。”

　　窗外的冰雪吹拂进来，扫起谨神月细碎的额发，露出的光洁额头如月冰冷，“还请师父继续保持沉默。”

　　苏毅雪低吼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卡洛殇捧着手上的烤红薯，低低笑了一声。
　　当初在万幽城的时候，她就想歇斯底里地问谨神月到底想怎么样，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不少人被谨神月折腾得死去活来，她就觉得还蛮开心。

　　她这一笑，两个人都转头看向了她。
　　“要……吃烤红薯吗？”卡洛殇抱满一怀，举着其中一个烤得金黄的烤红薯问道。

　　安如云等人恰好也在此时前来禀告，三人见到卡洛殇的样子都像见了鬼。
　　卡洛殇披袈裟似的披着毯子坐回榻上，露出邪然的一笑。
　　“你？！！”安如云一副要冲上去确认真假般，被思琳琅拦了一把。

　　他这才想起教主还在此处，不管这人是替身还是什么身份，都轮不到他来置喙。
　　“怎么？出什么大事了吗？”谨神月扫了他们一眼，问道。

　　“教主！出事了！”王言路立刻上前道：“谨王根本没有怪罪那个贱民！当场捉获证据确凿，可谨我那个依然不肯定那贱民的罪！现在也只是关在还明宫软禁……软禁，说的好听！教主，我们做的事情根本没用，只要谨爱这个棋子还在，左丞相没办法身败名裂啊！”

　　剑圣苏毅雪：“……”

　　卡洛殇打了个哈欠。

　　“意料之中的事情，你们紧张什么？”谨神月淡然道：“就算我们的计划出现失误，左丞相他们没法身败名裂，本教也会准许你们将他大卸八块，不必担忧。”

　　“既然如此，那教主是不是不回宫？”思琳琅道。
　　很快，谨王的旨意就会到来。如今民心散乱，谨爱深陷杀人风波，本就来历不正的她更是无缘太子之位。
　　急需要一个能够坐镇月都的人，此人自然是唯谨神月不二。

　　“本教自然要回去，不回去，这出戏什么时候能唱完？”谨神月道。

　　安如云单膝跪地，“属下担心教主的安危，如今这种情况，谨王随时都会怀疑您的身份，一旦被扣留再次封印，谁来统领……”
　　谨神月冷冷的一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属下失言！”

　　“只要本教不想，这天底下没人能封印本教，你们这是在质疑本教的实力？”
　　谨神月淡然的声色没什么起伏，却足以威压三人。

　　他们单膝跪地，齐声道：“属下不敢。”连忙告辞后退消失于夜色中。

　　夜色沉重。
　　屋内炭火充足，比烛光还亮。

　　前任剑圣苏毅雪似乎还想说什么，就被谨神月拍了一道封印符，传送……大约是去了白衣教，关起来了。
　　卡洛殇食之无味，将咬了没两口的烤红薯随手搁在床榻边上。
　　窗外大雪混着大风，发出呼呼森冷的声音。

　　一下静了许多。
　　直到门“吱呀”一声响起来。
　　推开门的，是比那风雪还要冷几分的谨神月。
　　反手合上门后，她就在原地站了一会，没有立刻上前。

　　“装的倒挺像那么回事。”
　　卡洛殇伸手烤火，悠悠道：
　　“在你好像一丝一毫都不在意，这一点上。”

　　谨神月的目光就像烛火般明明灭灭。
　　她本不需要亲自送苏毅雪回白衣教，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整理心情。
　　如果不是因为怕卡洛殇随时都会消失，她可能还会在门外多站一会。

　　“我只是好奇罢了。”谨神月的声音混着窗外的风雪声，很轻，“如果是另一个人他会怎么做。如果是他心爱的孩子他是不是也会这样。”

　　“有些真相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是吧？”卡洛殇从炭火中抬起头，目光掠向门边站着的谨神月。
　　她随后一笑，笑容几乎带了恶意，“比如我更喜欢你多一点，还是蓝颜多一点这件事上。”

　　那笑容瞬间就沉了下去。
　　因为谨神月面容沉静地就像是一轮洁白的明月，就这么看着她。

　　卡洛殇自信，她已经能从谨神月风雪不动的脸上，看出许多些微的痕迹了。
　　比如愤怒。
　　但谨神月听了她刚刚说的话，连一点愤怒的火星也无。

　　反倒是她，被自己的话弄得老大不愉快。
　　因为她就是不清楚，谨神月更喜欢谨王多一点，还是更喜欢她多一点。

　　幼稚、愚蠢、无聊，且毫无意义！
　　可她就是忍不住在意。
　　下颚忽然一凉。

　　是谨神月托住了她的脸，借着微亮橘黄的烛光，在查看她的表情。

　　谨神月：“每次提到与谨王有关的事情，你都会很生气。”

　　卡洛殇打开她的手。

　　此时门外传来了声响，不大，但屋内两人都不是普通人，立刻就察觉了。

　　谨神月蹙起眉头。
　　在这个她最不想迎客的时间里，还来了一个她最不想见的人。
　　今晚的客人还真是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