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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心无改(七) ...

  •   各个仙门世家听闻鬼王降世的消息,从四方急匆匆赶来,想着不管此鬼王是个好说话的还是个坏脾气的,抢先来认识一番总没错,却没想到跋涉千里,竟连那鬼王的影子都没看着半分。

      不仅如此,三清和瀛洲这两大仙门相安无事许多年,如今甫一公开碰面,居然隐隐有较量之意,不管是在对那女孩的处置上,还是在排查此事幕后的魔教上。

      他们两家针锋相对,姑射作壁上观,蜀山来的那后生除了剑使得好外别无所长,整天奔走在外镇杀邪祟,对这些琐事不管不问,让各家来人被夹在中间,里外不好做人。

      三清山的玄阳长老虽笃定朱家与魔教勾连,将朱家人都当嫌犯似的一一审了数遍,但朱家身正不怕影斜,任凭怎么查都找不出猫腻,反而让旁观者私下嚼了不少舌根。

      倒不是他们相信朱家有多正派,只是这一户乡野小道门实在寒碜,连祭酒都才通灵境,术法也不会几个,放到稍微上等的仙门里,连内门弟子都混的比这好,说他们跟魔教勾结,也要看魔教看不看得上他们呢!

      到如今,鸣玉岛被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奉县之事也上报了朝廷,连后知后觉围来的邪祟都被他们顺手除了个干净,倒是给朱瀚省事。

      眼看再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昭灵率先带着一干貌美如花的仙子们翩翩而去,各个小门派也逐一散了,唯有三清与瀛洲之人还在岛上僵持。

      自从奉县回来,朱菀便被她爹一直关着,足足关了数十日。她自己也看出岛上并不安宁,没有窜出来惹事生非,乖乖留在房里蹲了数十日,直到今天。

      昨夜她听父母对话,知道岛上那些人终于要走,风波已经平息,登时一天也坐不住,找了个空档就偷偷跑了出来。

      一溜出门,便直直奔往自在堂——朱英的遭遇,朱渊早已告诉她,横遭此祸,不知道她的英姐姐会伤心成什么样呢!

      朱英朱菀这对姐妹,想来也是奇妙。朱英坚韧不拔、吃苦耐劳,像话本子里十全十美的英雄人物,唯有死心眼这一个不能全算缺点的缺点。朱菀却恰好与她互补,此女古灵精怪、好逸恶劳,唯有心大这一个不能全算优点的优点。

      她火急火燎地一路小跑到自在堂,大门都还没望见,先被人拦了下来:“这里不能进。”

      朱菀莫名其妙:“为什么?”

      那人见她不过一个凡人丫头,懒得与她废话:“说了不能进,就是不能进。”

      朱菀顿时火冒三丈:“里面是我姐!”

      拦路之人眼皮都没抬,赶苍蝇似地挥着手赶她走:“是你亲娘又如何?快滚快滚。”

      嘿!朱菀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气,一爪子将那人极不尊重的手打下来,双手叉腰欲与他理论。

      “我姐住的地方,你凭什么管?就算要管,也得给我说出个理由来!”

      看她这架子,好像真把自己当回事似的!

      小女孩打一下的力道,对修士来说压根连提都不值得一提,可朱菀这大嗓门一出,顿时吸引了四周各家修士的注意力,那些目光瞬间让这男子觉得手背上被朱菀打的那一巴掌火辣辣得疼。

      虽比不得四大仙门,他却也拜入了个不小的门派,走到哪里不被人恭恭敬敬称一声仙君?区区凡人而已,竟敢对他动手动脚!

      男子勃然大怒,顾不得考虑跟一个十三岁女孩计较是否有失体面,手上已捏出了个诀。

      就在此时,一道瘦弱的青衣身影上前一步,拦在了朱菀身前。

      潇湘恭恭敬敬地与男子行了个礼:“小女见过道长。菀姐姐一向脾气急躁,不知礼数,若是无意冲撞了道长,小女在此替她赔礼了,请道长莫要与她计较。”

      她一登台,不论是动作还是言语都给足了男人面子,那人掐到一半的手诀顿了顿,讪讪消散了。

      “不过她仅是为了姐妹相见,动机未有不妥之处,道长若有什么考量,讲出来也无妨,免得她仍固执己见。”

      能有什么考量?总不能说其实没什么考量,只是因为看所有人都盯朱英盯得很紧,所以自己也不能丢了份吧。

      男人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又打算用那套蛮横的办法赶人,潇湘却抢他一步,朝不远处一位头戴莲花冠的男子行了个礼:“郑师兄。”

      男子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略微诧异后颔首:“潇湘姑娘。”

      潇湘摸出一个白玉佩:“郑师兄,大公子今日不慎将他贴身的玉佩忘在房中了,这玉佩他喜欢得紧,日日不离身,我担心他着急,便来送与他,可否请师兄通融一次。”

      郑师兄略一思索,觉得不算什么大事,点点头:“去吧。”

      潇湘又转回来,话中客气不减:“道长能否也通融通融?”

      男人万万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姑娘,竟然是三清山的人。三清山的人都同意了,他还哪敢不通融?顿时一声也不敢多吭地让了路,任由潇湘牵着朱菀大摇大摆走过去。

      朱菀没见过这种世面,惊呆了,好半晌才小跑着追上身前大步流星的潇湘,瞪大眼睛冲她挤眉弄眼,好像在说:“真有你的!”

      潇湘从鼻子里轻轻喷出一声“哼”,翻了个骄傲的白眼,全然没有她方才同修士对话的礼数,欺软怕硬的恶劣性格一览无余。

      推开院门,一身干练黑衣的朱英正在院中挥汗如雨地练剑,一点不像灵台被毁的废人。

      朱英全神贯注,只听得院门打开,还以为又是严越,手上动作不停,招呼道:“严兄稍等片刻。”

      朱英的事,潇湘也有所耳闻,见宋渡雪整天往这跑,她还以为朱英已经到了悲痛欲绝、寻死觅活的地步,全没想到居然这么生龙活虎。

      她大吃一惊,瞪大眼扭头去看朱菀,目光里写满惊异:这真是你姐?

      那个不让她学雷法就活活把剑砍碎的朱英?

      没想到一回头,朱菀竟哭了。

      这从来心比天大的小妮子瘪着嘴,一双柳叶眼下亮晶晶地挂着两颗金豆,眼眶红红的。

      潇湘又吃一惊,嘴都合不上了。

      她跟朱菀冤家对头四个月,被她气哭数次,却一次都没能成功气哭她,几乎要放弃了,却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里得以一见。

      “你哭什么啊?”她又震惊又奇怪,简直到了难以理解的地步。

      朱菀扁扁嘴:“我不知道啊。”

      她真不知道。

      如果看到朱英万念俱灰,她一定会心疼,会想方设法让她姐看开点,但现在朱英真看开了,一身生机勃勃,好像经脉碎、灵台毁对她来说,都不是个事。

      可她竟然更心疼了。

      朱菀抬起手臂在脸上胡乱两抹,用袖子蹭掉眼泪,打起精神,大喊一声:“姐!”拔腿狂奔了过去。

      朱英没料到来人竟然是许久不见的朱菀,手中剑招一顿,蓦然收剑入鞘,惊喜地转身:“哎!”

      正好接住飞扑而来的女孩。

      没了灵力,朱英的力气没有从前那么强,被她扑得连退几步,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最近是不是又吃重了,撞得我肋骨疼。快下来,我身上都是汗!”

      “我不!”朱菀一边用手臂死死圈着朱英的脖子不撒手,一边埋头在她肩上蹭来蹭去:“都怪我爹,一直不让我出门,能不胖吗!”

      宋渡雪也闻声放下纸笔,从房内走出:“潇湘?你怎么来了。”

      他蹙着眉头,并不见欣喜。

      虽然宋渡雪的确叮嘱过潇湘多次不要露面,但她此次是为了救朱菀才现身,现在别人姐妹两人在旁抱作一团,看起来感情好极了,他却上来第一句就是责问的话。

      就只准你日日找别人,不准我来找你么。

      此时她简直委屈得能写出一篇“潇湘冤”来,却居然一个字不辩解,只是拿出玉佩,故作冷静自持:“大公子,我来给您送玉佩。”

      宋渡雪其实根本没什么爱不释手的玉佩,这些别人口中的金贵宝贝于他向来不值一提。但他立即会意,上前几步接过:“原来是我忘记了,多谢你。”

      潇湘垂下眼眸,双手绞着衣摆,再不接话。

      朱英分明没什么大碍,他却整天待在这里不回去,还骗自己说朱英没人照顾,需要他呢!

      宋渡雪不知道她竟能想到这一层去,只觉得潇湘贸然现身太过任性,不能惯着,也不开口哄她。

      同一个小院,一头谈笑风生、如胶似漆,一头沉默不语、貌合神离,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姐,那你以后就不修道啦?”

      “嗯。”

      朱菀歪了歪头:“那怎么还要练剑?”

      朱英的指尖滑过宋渡雪所给银剑剑鞘:“不修道也可以练剑,以后道不修了,剑还要练。”

      朱菀傻傻地眨巴眨巴眼睛,没想明白个中原因:“啊?”

      “剑与道不同,剑……”朱英正组织着语言准备给她好好解释一番,却忽然想起了严越的一番话。

      严越曾在一次与她切磋后,若有所思道:“奇怪,真奇怪……”

      朱英问:“什么奇怪?”

      严越:“要悟剑意,与人之心境关系极深。千秋剑的剑意是寒,蜀山剑台便位于山顶,终年风饕雪虐,冰封千载不化。但天罡剑的剑意却是雷,蜀中气候温和,一年都不见得有二十天能见着雷,怎么练天罡剑?”

      一语点醒梦中人。

      朱英在鸣玉岛上练了十一年剑,把天罡剑的一招一式都烂熟于心,但崩山的剑意却不是在这十一年的埋头苦练中悟出的。

      她心中轰然一声,猛地想通了什么,骤然扭头,远远冲宋渡雪喊:“宋渡雪,你走的时候,带上我一起行不行?”

      宋渡雪一阵莫名其妙:“什么?”

      朱英一双墨色瞳神采奕奕,闪着跃跃欲试的光:“你说世上不成仙之人,有圣、有奸、有侠、有贼、有王、有寇,你说的对。”

      “我想去看看!”

      去看看你口中的圣人、奸人、侠客、贼子、王侯、草寇都是些什么人,看看外面的烟花楼阁、终南余雪、海天一线、山河锦绣,都是什么景象。

      “带我走,行不行!”

      “带我走”三个字,正好合上宋渡雪数日前在天心堂放出的那句狂言:“我来带她走”。

      仿佛一句迟到许多天的回答。

      宋渡雪怔怔良久,才突然笑出了声,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好笑,他却眉飞色舞,连肩膀都在抖。

      一边笑得恣意放肆,一边放开嗓子喊回去:“好啊!”

      让一旁的潇湘看呆了。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渡雪看朱英的眼神竟变成了如今这样。

      好像在看什么极喜欢、极欣赏、极爱不释手的东西,别说是什么人,就算是许多书画真迹、名琴片羽,都没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那双桃花眼亮得出奇,里面根本容不下第二个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心无改(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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