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公钟（番外） ...
-
1.
我是谁？
祂问着自己。
黑暗遍布视野，漆黑冰冷的恶意冲刷祂的意识，他人的回忆在脑海里翻腾，让祂又一次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谁？
浑身上下都在被一个巨物由外向内挤压禁锢着，但至少到现在为止，祂都没有怨言。
应该是我给自己的保险吧，毕竟不知道“我”还能存在多久。
祂开始寻找祂的记忆。
祂没有找到祂是如何诞生，只找到一群人的记忆：他们向着一个半人半龙的生物，祈求祂的庇护。
这是我吗？
顺着这些人的记忆，祂找到了被他们祈求之人的记忆：祂俯视着所有人，饥荒和压迫让他们面黄肌瘦，骨瘦如柴，但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名为“希望”的光芒。
这段回忆很短，却很强烈；这些人的眼神仿佛要刻在祂的灵魂之上，即使记忆已然遗忘，祂却依旧知道，他们不该这样。
我应该保护他们。
顺着他们和祂的记忆，祂看到他周围越来越多的人：仙鹤，灵鹿，夜叉，还有各式各样的魔神。
魔神？
我也是魔神吗？
记忆之河向前流淌，祂周围的人越来越少：魔物，战争，灾害，他们一个一个从身边远去；一座城建起，一座城淹没，一座山倒塌，一座山支起。
祂看到一个魔神在祂怀中死去。
她在笑，她在哭；她轻抚祂的眼角，和祂做最后的诀别。
“摩拉克斯……守护好璃月……好好活下去……”
魔神的躯体化为尘土从指尖流淌，独留一把祂不会去打开的尘世之锁。
我是摩拉克斯。
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他继续向前。
战争在某天突然结束；依靠矿产和天然的港口，天衡山长久的伫立下，璃月渐渐兴起。
璃月……
璃月。
那里有他的人民，他的朋友，他为之奋斗一生的和平与繁华，还有……
还有……
已经麻木的胸腔似乎又有了心跳；他翻遍所有的记忆，都没有一个人的踪迹。
就像布满划痕的厚玻璃，明明看起来触手可及，却又无法再进一步。
记忆流失的太多，多到很多记忆都已经断层，多到现在看这些记忆，都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困意再次上涌，刚刚找回的记忆像是系在将被风暴侵袭的港口小船，他也不知道，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有多少剩下。
在意识下沉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在烟火的照耀下，亮起高光的蔚蓝色双眼。
……阿贾克斯……
……对不起……
2.
倒茶的手微微一抖，滚烫的茶汤从杯边漏出，差点浸湿旅行者的裙子。
“哇？！达达利亚，不就是偷吃了你一个点心吗？不至于这么不欢迎我吧？”
“抱歉伙计，有些手滑。”
看着满脸写着“不信”二字的旅行者，达达利亚只是嘟囔着擦了擦桌子。
入秋的璃月港没有了盛夏的燥热，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套上了一件外套防寒。只有达达利亚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衫，和周围格格不入。
他还是那样，蔚蓝的眼眸没有高光，嘴角带着充满活力的微笑，只是左耳的耳坠换了样式，气质更加沉稳，只是莫名有些空洞。
他已经在璃月港生活了五年。
“你真打算在这一直住下去了？”
“对啊，反正那里都一样。”
“……我以为你会往里面走一点……”
远处的黄金之树依旧在熊熊燃烧，两人都没有说话；达达利亚重新为她泡了茶，技巧精湛，手法娴熟，不一会儿又一杯崭新的茶就泡好了。
旅行者抿了一口达达利亚他自己挑的茶，茶香馥郁，浓厚而甘甜。
天！这真的是那个毛躁的至冬小伙吗？
“对了！”旅行者突然回想起她来的目的：“你突然请我，不会只是喝茶这么简单吧？”
“是这样的……”原本还算正常的达达利亚突然扬起一阵诡异的微笑，明明邪眼已经破碎，却让旅行者整个汗毛倒竖。
“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3.
周围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暗，祂又一次忘记自己的名字。
正当祂打算继续寻找祂的记忆的时候，一股奇怪的动静从远处传来。
像是沉闷的击鼓声，从祂的正下方，一点一点的向上移动。
除了击鼓声，似乎还有两个人在说话：
“不就是帮你爬个树吗？直接说不就好了，你当时的表情像什么你知道吗？就好像你打算把我杀人灭口一样。”
“不可能！我就是随便笑一笑，怎么就杀人灭口了？你这是不信任我。”
声音渐渐接近了，是一男一女。
“你是在找什么吗？走走停停的？”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声音停在了正前方，没有任何动静。
突然，一阵利刃的破空声传来，随之传来，还有一个惊恐的女声：
“我艹你干什么！”细密的破空声也掩盖不住她的恐惧：“我就说你怎么笑怎么恐怖！你就是打算拉我下水啊！”
鼓声又出现了，但更小更有力。
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那两个人的声音却感到格外的熟悉；尤其是那个男声，听到他的声音，祂麻木的心脏就传来一阵阵钝痛。
这是为什么？
不知不觉间，声音的源头就到了祂的面前，只隔了一层薄薄的黑暗。
他们突然停了下来，他和祂这么近，近到能听到两人一致的心跳。
一道水刃划破黑暗，刺眼的光芒映在祂的眼眸；一个橘发的青年逆着蔚蓝的天空，他的胸口闪过石珀折射的莹润细光，轻轻抚过祂的眼角。
“钟离先生，我找到你了。”
4.
“你听说了吗？有人跑去挖黄金之树了！”
“啥！？”
在璃月港的街道上，两个人边走边说着悄悄话：
“就在前段时间，有三个疯子跑去挖黄金之树的树干，结果被里面的能量给冲飞了，如果不是正好有枫丹的马戏团在旁边训练，正好掉在他们的帐篷上，他们三就没命了。”
“他们又不是那群科研入迷的须弥魔怔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去干什么的，还挑了一个非常高的地方，据说把枫丹最上层都惊动了。”
“其实我更好奇这三个人是怎么处理的，这么大不敬的事，肯定要严肃处理吧。”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我听说当时他们最高审判官都到场了，说不定已经被‘秘密处理’了呢……”
在他们不远处的往生堂内，被‘秘密处理’的达达利亚在为钟离梳头。
现在的钟离还没法完全保持人型，头上是金色的长角，手脚都还覆盖着细密的鳞片，尾尖轻轻拍打着，看起来心情不错。
木梳滑过深棕色的长发，触感顺滑柔软，像是在抚摸对方柔顺的软鳞。
昨夜的触感还历历在目，早上的青年总是有些燥热，但他还是细细的为他束好发。
因为长期处于黑暗环境，钟离的眼睛还适应不了自然光，白天需要用黑色缎带挡住一些光。
“阿贾克斯。”他突然拽住他的手，手心发烫：“你的温度有点高，是生病了吗？”
达达利亚僵在那里；钟离的体温很低，每次都要抱很久才会有温度，温凉的手在掌心吸收着他的温度，但心中的火却越烧越旺。
“先生……”他像一只被雨淋湿的狐狸，从后环抱住他，委屈巴巴的蹭着他的后颈，鼻息滚烫。
“帮帮我好吗？……”
5.
璃月港入了冬，却比平时要更加忙碌；随着最后一波秋伙结束，人们有了难得的假期，和一年一度的海灯节。
但今天的往生堂比海灯节还要热闹。
今天明明没有几个人进去过，却是张灯结彩；大红色的喜字板板正正的贴在大门上，却没有迎亲或接亲的队伍，里面不时闪过一些不像人的人影，充满“快活”的气氛。
不时有人探头远望；主要是前段时间往生堂就不太平静，又是买红烛又是请大厨的，还停止接单到海灯节结束，以往都是在海灯节的时候才停。
都说红事和白事不能一起办，大家都严重怀疑往生堂是冲撞了什么，怕里面的人有危险，就去通知了千岩军。
“我们也是刚刚接到月海亭的通知。”千岩军挠了挠后脑勺，也颇为不解的道：“说往生堂已经和他们做了报备，进过七星核验，今天往生堂的一切异常都属于正常现象，没有危险，不必在意。”
6.
魈坐在屋顶上，看着忙碌的达达利亚；他带着钟离给每个人敬酒，其实大部分的酒都是达达利亚喝了，大部分人，尤其是那些仙人，都一个劲的给他灌酒。
酒是仙人们自告奋勇准备的，回味绵长，但也度数极高。
该说不愧是至冬人，达达利亚虽然喝到有些站不稳，需要钟离扶着一点，但刚和他拼酒的削月筑阳已经滩成一条废鹿；理水叠山端着酒杯，呆呆的坐着；留云借风则抱着旅行者，高谈着甘雨小时候的趣事；而甘雨呢？只是浅浅尝了一口，就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他们都默契的没有用仙法化去醉意，酣畅淋漓的醉在美酒与好梦之中。
虽然帝君归来魈也很高兴，但终归还是不太喜欢热闹，灌了一杯酒就选择上来吹风。
“这位仙人小哥，怎么在这待着呀？”
身后响起一个俏皮的声音，是这一代的往生堂堂主：胡桃。
“只是不喜热闹而已。”
她坐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看；达达利亚已经彻底撑不住了，抱着钟离的脖子摊在他的身上，钟离虽然满脸无奈，但脸上也溢满了对他的宠溺，安抚般的摸了摸他的背。
这时，旅行者突然大喊：“闹洞房喽！”
原本还有些迷瞪的众人瞬间来了精神，一边欢呼着，一边把两个人扛起，往喜堂的后方涌去。
魈看到帝君不经意间露出的龙尾，又看了一眼胡桃。
“你似乎早就知道？”
“哎呀！我能知道什么？不就是一个退休老大爷和一个退役的至冬军人想找一份清闲工作吗？多简单。”
胡桃欢快的晃了晃她的小腿，还借助在高处的优势，指挥起了下面的人群。
魈想着，其实在仙人出现在往生堂的时候，她就应该已经意识到了，但从始至终，这个年轻的往生堂堂主都表现的十分平静，甚至还有些莫名的积极。
“没想到我们往生堂还有凑姻缘的能力，要不到时候商量一下，直接扩展业务吧！婚丧嫁娶一条龙，往生堂直接全包！一定会大卖的！”
魈看着两人进了洞房；大家说是要闹，但真正进去的却没几个，最后都安安静静的关上门，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曾经他非常反对这件事，但他还记得，帝君刚从黄金之树回来时，那副孱弱的模样。
他是钟离，不再是帝君，过去一切尘埃落定，不必提起。
他卸下了身为“神”的重担，该好好休息了。
现在只是找到了一个愿意与他厮守余生的人，虽然这个至冬毛子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并不是一个良人，但毕竟是两情相悦，是好事。
就先这样吧，反正他一直都在，只要这个至冬毛子敢伤害帝君一次，他一定会让他知道什么是仙人的怒火。
7.
门被声势浩大的打开，又被轻轻带上。
达达利亚摊在床上，嘴里不时嘟囔着再来一杯。
钟离叹了口气，轻拍他的脑壳，道：“阿贾克斯，该饮合卺酒了。”
话音刚落，达达利亚哗的一下支棱起来，强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乖巧的坐在床边，等着和他共饮合卺。
酒杯是用一整块上好的翠玉雕刻而成，两个酒杯严丝合缝，柄用红线相连，两人各拿一杯饮酒，同饮一卺，象征婚姻将两人连为一体。
不是在外喝的烈酒，而是用上好琉璃百合酿成的花酒，没有一丝辛辣；两人手臂交缠，将蜜液一饮而尽。
酒顺着舌尖滑进喉咙，明明没有多少度数，钟离却感到一股热意涌上脸颊。
自己大抵是醉了吧，钟离想着。
酒杯刚放下，一股大力就从手臂传来，天旋地转之后，他看到天花板，还有在他眼睛前耸动的橘毛。
“钟离先生……”毛茸茸的脑袋在他的怀里拱来拱去，像一只撒娇的狐狸：“我好开心啊……”
钟离感觉到胸口有些湿润，达达利亚坐起来，眼角还有没收干净的眼泪。
变化就在一瞬，他拿起手上不知何时成型的水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刺进他的胸膛。
“你做什么！？”钟离刚抓住刀柄，达达利亚也停了下来；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用刀挑开胸膛，在一片模糊的血肉之中，是一颗跳动的，如黄金般闪耀的心脏。
达达利亚牵起钟离的手，将它放在跳动的心上。
“先生……”如果忽视那个血淋淋的伤口，现在的达达利亚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媳妇一样，带着委屈又幽怨的眼神看着他：“这是你赐予我的。”
“我一直有在好好保养这颗心，它绝对不会再停止了，所以你不会再离开了，对吧？”
“阿贾克斯，你醉了。”钟离小心的用岩元素帮他堵住伤口，可刚把伤口合好，他就又把伤口撑开。
“可以先答应我吗？”达达利亚还是看着他，没有给伤口一点注意力。
钟离看他不依不饶的样子，无奈地说道：“好，我答应你，可以好好治疗了吗？”
“哦……”
钟离本来想找更专业的人来，却被一把抓住了袖口。
“不要！”达达利亚颇为孩子气的甩头：“我才不给别人看。”
钟离只能小心的引导着，把他的心脏轻柔地包裹起来，顺带把鲜血淋漓的胸膛也保护起来。
两人格外的沉默；钟离看着伤口，一边修补着一边思索着什么；达达利亚则看着钟离的沾满鲜血的手，有些懊恼。
我把先生弄脏了。
婚礼还有最后一步，但钟离看着达达利亚的伤势，无情的拒绝了他。
灌完醒酒汤，两人合被同眠，月光倾撒在房间里，美好而安静。
达达利亚面对着墙，醒了些酒的他更加的懊恼；那些痛苦的事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啊！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钟离听到了动静，轻轻靠了过来。
“还疼吗？”
“没……没事……”
达达利亚僵着身子，莫名有点不敢面对他。
一只手轻轻环过腰侧，拂过他的胸膛，岩元素运转着，带去了疼痛。
“阿贾克斯。”钟离低沉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知道你不太想谈及过去，我明白，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去探究。”
达达利亚转过身，钟离侧躺着，眸中荡漾着点点星光。
“我们已经缔下契约，就像在喜堂说的那样。
“在未来，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我都会一直爱着你，陪伴你，直到时间的尽头。”
钟离不再是摩拉克斯，他是人，是阿贾克斯的爱人，仅此而以。
“我保证。”
风轻轻拂过，带来一缕花香，像是某人无声的祝福。
今晚月色真美。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公钟（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