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落长河》宋春禾

4、第 4 章

　　乔灿确定好餐厅要开在什么位置后，很快就辞了酒吧兼职的工作。
　　她向父母借了一笔钱，孤注一掷在杭城的市中心租下了那间心心念念的门店，准备开一家独一无二的私厨店。

　　她是个很有想法，执行力也很强的女孩儿，租下门店的当天，就着手准备起店里的装修设计，第二天就开始网购材料，聘请师傅，很快就开了工。

　　店里原本就装修过，需要改动的内容不多，但却繁琐。
　　乔灿全都亲力亲为，倾注了不少心血。就连门牌上的字，也是她自己设计撰写的。

　　只是装修好弄，招牌的菜品却迟迟都没定下来。

　　再三思考后，她鼓起勇气给陆砚发了一条消息：【最近忙吗？我的店快开业了，邀请了几位朋友来当试菜员帮我把关，你有没有空，赏个脸呀？】

　　末尾，乔灿还配合着发了一个可爱小人抿嘴笑的表情包过去。

　　我知道，乔灿很想制造一些相处的机会，来拉近她和陆砚的关系。
　　毕竟当年的我也是这样一步一步地，让陆砚这颗璀璨的月亮，把他的光芒落在了我一个人的身上。

　　只是我不知道，时隔多年，乔灿这招对已经不是十七岁的陆砚还管不管用。

　　更何况乔灿这条消息发出去的时候，距离她和陆砚在公园“偶遇”后已过去两月有余。
　　而这两个月她一直忙着店铺的事情，和陆砚几乎是“零交流”的状态。

　　乔灿也很担心。
　　消息发出去后，她始终盯着手机屏幕，片刻都不敢走神。

　　陆砚在忙工作，迟迟都没给她回信。
　　而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乔灿就越发的忐忑不安。

　　原本是坐着的，没过一会儿就站起来，捧着手机开始在店铺里来回踱步，思考是不是再发消息过去，就会显得有些不礼貌？

　　我望着她，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想起了念书的时候，我第一次鼓起勇气主动约陆砚出去玩的场面。

　　那时候，我也是同她这样捧着手机，明明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到最后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不够矜持，连忙丢了手机，假装不在意，匆匆跑去做自己的事情。

　　陆砚回消息真的很慢。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已经等的满心失落趴在桌子上发呆的乔灿，突然听到了手机滴滴响了两声。
　　她立马坐直身子，手指点亮黑色的屏幕，戳开了微信消息。

　　只是……
　　陆砚发来的是：【抱歉，最近工作比较忙。后面有时间，我会去捧场的。】

　　乔灿盯着他发来的内容，沉默了很久很久。

　　直到手机熄屏，落在她眼底的光也随之熄灭，她才强迫自己回过神，打起精神，重新点开手机，元气满满地回了陆砚：【好嘞！】

　　乔灿觉得，陆砚大概率是不会到她的店里去捧场了。却没想到一个星期后，陆砚会自己走进她的店里。

　　那天杭城下了场几年不遇的暴雨。
　　乔灿坐在空荡荡的店里，望着外面湿漉漉的霓虹灯，盘算着下个星期的主推菜品要换成什么时，挂在门上的风铃突然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乔灿本能地咧开嘴角，笑着扬起了声音：“你好，欢迎光临。”

　　对面的人带着鸭舌帽，身上坠着雨滴，脸藏在一片阴影中，瞧不见五官。
　　他没走进来，只站在门口，只用着略微沙哑的嗓音，问：“老板，你这里什么做的最快？”

　　听到声音的这一刻，乔灿不敢确信地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仔细去看眼前这个高挑清瘦的身影：“陆砚？”

　　陆砚也愣住了。
　　他抬起头来，朝着乔灿看去：“乔……灿？”

　　对上眸光，乔灿眼角眉梢都挂上了笑意：“还真的是你呀！”

　　陆砚摘掉湿漉漉的鸭舌帽，对上乔灿的眸光，也觉得很巧：“这里是你开的店？”

　　乔灿点头：“嗯！我之前在朋友圈做过宣传的！”

　　朋友圈？陆砚仔细想了想，似乎是刷到过。
　　只是没仔细看，所以没记住招牌的名字。

　　他有些尴尬，正不知道说些什么，胃部神经又突然开始抽痛，惹得他眉头皱起。身子不受控制地弯了下去。

　　乔灿看陆砚似乎身体有恙，神情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陆砚深呼吸着，故作镇定，但声音有些虚弱：“没什么事。”

　　乔灿很聪明，很快就发现端倪：“你……是胃疼吗？”

　　陆砚轻嗯了声，拉开椅子坐下，手捂住作痛的胃部，轻轻揉了揉。

　　乔灿：“今天没吃饭？”

　　陆砚：“忙工作，所以没来得及。”

　　乔灿：“那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好。”

　　话音落下，乔灿就往厨房跑去。
　　好在陆砚来之前，她先给自己做了一顿晚饭，正在锅里热着。

　　没一会儿，乔灿端着话梅排骨和莲藕清汤走了出来。
　　陆砚见状，本能反应地起身去帮忙。乔灿却没给他机会，避开他的手，嘻嘻一笑：“客人只负责吃，不需要动手。”

　　听闻此言，陆砚伸出去的手一瞬停滞在半空中。
　　乔灿却很自然地将餐碗放下，又把筷子递给了他。

　　陆砚愣了愣，接过后淡声道了句谢谢。
　　乔灿笑着摆手：“快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陆砚嗯了声，夹了一块小排送进嘴中。

　　他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的吃过这样热乎新鲜的饭菜了。

　　自从和我分开后，陆砚再也没在家里开过火，有时候连外卖都懒得点，只随便整点面包牛奶泡面来填一填肚子，一天就凑合过了。

　　今天他又一整天没吃东西，在公司加班到胃痛，才想起来吃东西。

　　所以乔灿做的排骨一入口，陆砚的味蕾就被打开了。
　　乔灿望着他，还有些忐忑：“怎么样？好吃吗？”

　　陆砚吐掉骨头，肯定地点头：“好吃。”

　　看他那般真诚回答的模样，我猜想，乔灿的厨艺一定是一等一的好。

　　这一点，我是真的很羡慕乔灿。

　　要知道，我可是一点做饭天赋都没有。
　　和陆砚恋爱的那几年，我努力尝试过无数次，研究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菜，没少让他的胃遭罪。

　　还记得有一次，他吃了我做的雪碧鸡翅后上吐下泻，吓得我连夜带他去了医院看急症。以至于后来他和我立下约定，说未来我们结婚之后，他来负责养家做饭，我只管貌美如花就好。

　　现在好了，乔灿不仅可以貌美如花，还做得了一手好菜。
　　真的同他十分、万分的相配。

　　而乔灿原本悬着一颗心，在听到陆砚给了她肯定的答案后，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冲陆砚甜甜地笑了：“好吃就多吃点，要是不够，我去厨房再给你加餐。”

　　陆砚不想她太麻烦，连忙道：“够了的。”

　　乔灿：“那你快吃。”

　　陆砚轻轻嗯了声。

　　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陆砚就这样坐在自己的对面，吃着她亲手做的饭菜，乔灿没一会儿，就不由地望出了神。

　　只是没人再开口说话，气氛总归有些尴尬。
　　陆砚也不太适应被人这样一直盯着吃饭，吃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了。

　　想了想，陆砚决定打破这份沉默，于是抬眸看向乔灿，十分难得的主动丢了一个话题过去：“店里生意还好吗？”

　　乔灿收回神:“还不错，我准备后面利用一下自媒体，做做宣传。”

　　陆砚看着她充满干劲的模样，由衷感慨: “你挺厉害的。”

　　乔灿笑了:“哪里厉害？”

　　陆砚若有所思:“有能力有想法，还有行动力。”

　　乔灿冲他眨眨眼:“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开一家私厨店吗？”

　　陆砚顺着她的话，好奇起来:“为什么？”

　　乔灿一手托着下巴，望着陆砚的的眼睛，唇边勾起了笑。

　　她突然起了逗他的心思，于是故意拖长了腔调，别有深意道:“因为有一句话叫做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陆砚拿着汤勺的手微微一顿。

　　他自然听出了乔灿的言外之意，只不过，他只是沉默了两秒，最后扯开嘴角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句:“你这理由还挺特别。”

　　话罢，他匆匆垂下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喝莲藕汤。

　　乔灿是个聪明的女孩儿，她看得出他眼底的那份闪躲。

　　所以她没再试探，大大方方地转移话题：“我开玩笑，哪有人开店会是这样的理由呀！”

　　陆砚抬头看她。

　　乔灿继续道:“我想开店，其实是因为我小时候过得比较辛苦，爸妈外出打工，留我和我妹在家里生活。那时候钱不多，我就带着我妹去帮菜场的阿姨卖菜，那阿姨会免费给我们新鲜的蔬菜，虽然都是素的，但我会想办法变着花样给我妹妹做饭吃。不过呢，小姑娘年纪小，总是特别馋，有一天我们路过一家新开业的餐厅时，我妹妹问我，是不是只要能开一家餐厅，就可以每天吃到不同的好吃的。”

　　“大概就是那天开始吧，我就想以后有能力了就去开一家餐厅。而且呢……除了做菜好吃，我也找不到自己有什么优点了。”

　　说到这儿，乔灿淡淡笑了笑。

　　她说的很轻松，对过去的艰辛只一句带过，但还是让陆砚察觉到她笑容背后藏着的苦楚。

　　可惜陆砚不是一个会安慰女孩儿的人。
　　听了她的故事，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憋出来一句:“那挺好的，你现在实现了开餐厅的梦想，你妹妹一定很开心。”

　　然而，听到这一句，乔灿神色黯淡了。

　　“我妹妹去世了。”她摇摇头，尽可能的表现出已经释怀坦然的模样，抿了抿唇，“她念高中的时候，出了场事故，已经走了六年了。所以她开不开心，我也不知道。不过呢，现在也算是实现了梦想。”

　　去世。

　　陆砚一瞬僵住。

　　他望着乔灿，突然如鲠在喉般难受。

　　乔灿也意识到话题变得有些沉重，没再继续，只把菜品往他面前推去，说，“好啦！你快吃吧，不然凉了。”

　　陆砚张张嘴巴，还想说些什么，门口的风铃再次发出清脆的响声。

　　有其他客人来了。

　　乔灿站起身，一如既往地，笑容满面地同门口的情侣打招呼：“欢迎光临，桌上有菜单，二位看看今天想吃什么。”

　　陆砚望着乔灿的前去迎客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后来，那天又来了很多客人。
　　乔灿和其他的服务生一直在忙碌，陆砚没能再和她说上话。

　　因为公司还有事情要忙，吃过饭，去前台付完钱，陆砚就离开了。

　　等到乔灿送走最后一桌客人，闲下来去看手机时，这才发现陆砚在离开时，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今天的饭菜很可口，谢谢你。】

　　【还有就是……你妹妹，一定会为现在的你开心的。】

　　乔灿望着手机屏幕。
　　微弱泛白的光落进眼底，像是蒙了一层雾，越发潮湿。

　　我知道，陆砚只是出于好心，安慰了乔灿。

　　但我也知道，对于喜欢他的乔灿来说，他一点点的善举，一点点的温暖，哪怕是人之常情，都足以让她那份喜欢变得深刻，变得不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