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落长河》宋春禾

5、第 5 章

　　这天过后，乔灿就把下一周的主题菜换成了话梅排骨和莲藕清汤。

　　她开始时不时地发消息给陆砚，提醒他记得吃饭的同时，又总会旁敲侧击的让他来她的店里吃饭，说什么：“是朋友就记得有空多来给我捧场哦！”

　　大概是觉得乔灿一个人开店不容易，公司安排聚餐的时候，陆砚向负责人推荐了乔灿的餐厅，带着一大帮人，跑去捧了场。

　　结果乔灿在厨房忙的不可开交，最后累的忍不住给陆砚发了吐槽的消息:【我锅铲都要抡的冒火星子啦！】

　　陆砚回了她一个笑趴到地上打滚的小人，问她:【乔大厨，那要不要我去给你打打下手？】

　　那天陆砚喝了很多酒，心情难得还不错，头一次和乔灿开起了玩笑。

　　纵然乔灿总嚷嚷着，两个人是朋友。
　　但她总觉得，陆砚这个人，明面上瞧着温和有礼，内里实则对谁都是一样的疏离冷漠。从不会和谁走得太近，太亲昵。

　　所以看到他半开玩笑的喊她乔大厨，乔灿没反应过来。
　　愣了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抱着手机在厨房欢欣雀跃起来。

　　只是，她没瞧见外面，喝到最尽兴时，陆砚有一位同事突然先离了席。
　　说什么女朋友在催他回家，他不能回去太晚。

　　坐席中其他单身的同事们一听到这句话，立马发出感慨，吵着嚷着让他别给大家撒狗粮。说完后，又罚了要走的同事几杯酒，才放他先行结束聚会。

　　热热闹闹中，无人发现，那个坐在最边上的陆砚在听到女朋友三个字的时，神色冷却了。

　　而同事出去没多久后，他也不动声色地离了席。

　　他没离开，只是站在乔灿的店铺门前，看着对面高楼大厦投射出的霓虹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站了一会儿，就从口袋摸了烟盒出来，随便抽了一根，递到嘴里衔住，又摁开火机，凑了上去点燃。

　　青烟很快弥漫。
　　路过的女孩儿闻见，皱着眉头咳嗽了两声，加快步子离开。

　　出于本能，陆砚将烟藏到身后，往屋檐下挪了几步，避开风口，才又万分惆怅地俯低脖颈吸了一口。

　　其实陆砚从前并不抽烟，是我们分开后，他才染上了烟瘾。
　　工作不忙的时候，他基本是一天一包。
　　只是最近忙项目，分散了一些他的注意力，这才抽的少了一些。

　　我想，大概是同事的那一句女朋友催他回家，让陆砚在那一刻，想到了我们过去的一些时光。

　　其实每次看到他突然想起我的时候，我都很后悔。
　　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让陆砚对我心动，后悔为什么非要和他在一起。

　　我也总在想，倘若当年我没有那么贪心，只把对陆砚的喜欢藏在心底，那我和他的故事是不是会始终停留在最初？我们也不会走到不得不分离的这一步？

　　如果没有我的存在，那乔灿追求陆砚的这条路，也能走得更轻松，更顺利一些。

　　只可惜，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和假如。
　　对于和我分开这件事，陆砚表面若无其事，但其实一直都在耿耿于怀。
　　我们分别后，他还照旧保持着从前的习惯。

　　没删掉我的联系方式，没改掉我的备注，也没换掉我们的聊天背景墙。
　　纵然他的朋友圈从全部可见变成了仅三天可见，再也没发过新动态，但其中那些和我有关的动态却是一条都没少。

　　不仅如此，他还隔三差五的就给我发几条讯息。
　　有时会问我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想不想吃我最爱的冰糖草莓？有时又是自顾自地分享他在下班路上看到的夕阳、可爱的小猫和古怪的树。

　　字字不提想念。
　　但又好像始终都在想念。

　　而这些内容，我从未给过陆砚回复。
　　只觉得只要时间长了，我的冷漠无视，总能让他将我淡忘，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当然，面对我的不理会，陆砚也有情绪崩塌的时候。

　　那是我们分别一周年的纪念日，一向不爱吃甜食的陆砚破天荒地买了一块蛋糕，向公司请假回了家。

　　他坐在摆了两套餐具的桌子前，呆滞地盯着蛋糕上的蜡烛透出昏黄的光亮。
　　直到蜡烛燃烬，滴下的落在蛋糕表面，他没忍住，再次给我发了消息——

　　【穗穗，你能不能回来看我一次？】

　　【一次就好。】

　　【穗穗，我真的好想你。】

　　【好想你。】

　　看着他发来的讯息，我忍不住地掩面大哭起来。
　　可我没办法答应他的请求，哪怕再怎么心软，也只能任由控制不住的身体不停地颤抖，最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咬牙闭上了眼睛，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没过一会儿，陆砚又发了讯息给我：【穗穗，你可真狠心。】

　　狠心。
　　我盯着这两个字，眼泪再次滚落。

　　陆砚说的没错，我就是个狠心的人。
　　我和他在高一那年相识，相处多年，我却从未正儿八经的对他说过一句喜欢。

　　明明那时候我们已经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我们的关系也暧昧到旁人谁见了都觉得我们是情侣的地步，可我却始终都没承认过，我喜欢他。

　　我倒不是有意拖着陆砚。
　　只是少女别扭的心思在作怪，觉得告诉对方心意这种事儿，一定得是男生先开口。
　　陆砚没正儿八经的说一句夏穗，我喜欢你。
　　那我们就终归不算在一起。

　　再怎么水到渠成，也不算在一起。

　　当然，我也不是纯粹的等着陆砚这个木头先开口。
　　为了引诱他能当先告白的那个，大一那年的圣诞节，我受邀去看了一个玩音乐的学长在酒吧办的演出，还故意在朋友圈发了几张和学长的合照。

　　圣诞节前，其实陆砚也约过我，但我却故意拒绝了他。

　　而和我想的差不多，陆砚当时看到我的朋友圈后，立马循着我的朋友圈定位，跑到了现场。
　　他在人挤人的环境里精准地捕捉到了我的身影，最后拨开外层的人，气恼着将站在最前排的我从小酒吧里拽了出去。

　　那天杭城的树上挂满了彩灯。
　　我们站在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街角，相顾无言了好一会儿。

　　最后是我忍不住，先问他：“你干嘛拽我出来？”
　　陆砚才皱着眉头，很是委屈地开了口：“为什么不和我出去，却和他出去？”

　　我撇撇唇，摆出一副无所谓地模样：“我想和谁出去就和谁出去呀，干嘛？我交朋友你还要管我？”

　　我的嬉皮笑脸，让陆砚神色一瞬变得凝重。
　　他望着我，重重地沉息，像是在害怕什么。

　　我也不急，就等他回答。
　　等了有一段时间，陆砚就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喜欢他？”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但我自然不会让误会太深，于是冲他摇摇头，言简意赅：“不喜欢。”

　　陆砚望着我，声音沉了：“那你喜欢我吗？”

　　我心下一怔，没想到他竟会问我这个问题。
　　定了定神，我咳嗽了一声，故意反问：“要不……你猜猜看？”

　　陆砚望着我，严肃的神情变成了无奈，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拿你办法法啊……”

　　我轻笑，因为他这句话额外的宠溺。

　　只是还没从这份宠溺中收回神，陆砚再次认真了：“我猜不出来，穗穗。”

　　他望着我的眼睛，目光很是坚定：“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简简单单的四个词，他却不知道我等了有多少年。

　　但我不想在这种时候告诉他，我那份颇有重量的暗恋。
　　于是，我扬起了声音，明知故问：“你喜欢我呀？”

　　陆砚嗯了声，没敢看我。
　　脸颊和耳根不知是被风吹红的，还是为我而红的。

　　不过这都不要紧，更要紧的是我的回答。

　　我想了想，最后故作傲娇，说了一句：“那我勉为其然，让你拥有一个女朋友吧！”

　　我笑着伸出手，示意让陆砚牵我。
　　陆砚愣了很久，很久。
　　直到我又补了一句：“不牵我吗？那我可要反悔啦！”
　　陆砚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反握住了我的手：“不许反悔！”

　　我记得那晚，杭城下了一场雪。

　　昏黄色的路灯下，飞雪无声落在我们紧紧相靠的肩头。

　　我们手牵手漫步，最后一起回了学校。
　　在女生宿舍楼下告别时，陆砚捧起我的脸颊，轻吻了我的额头，在我耳畔温柔地呢喃了一句：“晚安，穗穗。”

　　时光漫长，那时候的我们青春浪漫，总以为还有会无数个明天可以和彼此慢慢消耗。

　　但——
　　谁都没想到，最后我在陆砚刻画我们美好未来的时候，选择抛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