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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太子的决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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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九死亡的消息,在赵夫人报官的第三天就由飞鸽传书,传到了京城。
京城太子府,卧房内烟雾袅袅,地上几个俊男美女赤身裸体地纠缠着。床榻上,与裴赐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身穿一件单衣、兴致盎然地欣赏着这一幕。
传话的人在门外,声音不大不小,“太子殿下,禹州城传来消息,赵九被土匪刺死了。”
床上的太子裴楠哑然失笑,“这个赵九。”
“赵九?”地上的男女动作的时候还不忘接话道,“莫不是之前那个富商?
“是他啊。听说他第一次来,就将京城的窑子逛了遍。”
“他怎么会被一个土匪刺死?”
“真是窝囊,”裴赐评价赵九的语气如同在赏玩一件瓷器。他又问,“禹州知府是谁?”
门外的人答道,“回禀太子,是裴禄裴大人。”
“你不说,我倒忘了我还有这么一个没用的堂叔。区区剿匪这种小事,就上报给父皇三次,竟没有一次成的。你们都没看见父皇那张铁青的脸,可怜父皇年近半百还要操心他这么一个废物。”
太子戏谑的话语让屋子里的人闷闷地笑了起来。
“赵九啊赵九,看来你死了还是得靠我来主持公道。”他缓缓下床。地上的人认识趣地停了下来,退到一边,让出一条路来。
“来人,更衣。”门外的婢女们纷纷推门而入,面对着屋内的糜乱,她们早已熟视无睹。
裴楠被奴婢拥在中间,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看在赵九给他送过那么多奇珍异宝的份上,他一定好好向父皇禀报,势必让那群土匪死无葬身之处。他冷眼一笑,心中想到一个绝妙的剿匪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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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山青接到剿匪旨意时,正在翰林院纂书。
之前他连中三元,却只能在翰林院修书,家中祖辈官至宰相,小小修书一职,又能让家中父亲满意。
家父虽与太子较好,太子之前也有意提拔,而皇上却不知为何再三将提拔他的事情搁置。如今机会终于到了,他可得好好表现。
剿匪之事,势在必行。
他即刻动身,日赶夜赶,终于赶到禹州城时,城内却贴出了此案已结的告示。望着告示上“无罪释放”四个大字,他带着圣旨,冲进了裴府。
面对着裴禄,他自信地说出了“剿匪”二字,裴禄脸色微变。出乎意料的是,站在裴禄身边、身形和面容都与太子有几分相似的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裴赐倒不是担心沈流。剿匪之事与她无关,她只是担心此人目的不纯。
陈山青眯着眼睛,打量着她,疑问道,“这位是?”
场面一时间有些凝固。
裴赐的身份是不能对外人启齿的秘密,眼前的陈山青虽说是皇上派来的,但未必是自己人。裴赐看了裴禄一眼,突然间明白了皇上为何要这么一个不中用的远方亲戚来接应她进京。
裴姓,是她名正言顺却又需要掩藏的姓氏。
“在下裴赐, ”她礼节性地鞠了一躬,“裴大人乃是我的父亲。”
她瞥见裴禄的脖颈几滴冷汗没入衣领中。
“啊,对对对,”裴禄连忙接话,“次子身体虚弱,常年养在道观里,最近身体好些了,才将她接回来。”
“原来如此。”他自然而然地笑了一下。
气氛刚缓和,在外面逛了一圈的影枫如平常一样进来找裴赐。她没料到院中竟然有他人,等她看到陈山青手上的圣旨再想躲避时,早已来不及了。
陈山青对着她躬身行礼,“参见御林军大人。”
影枫微微一愣,这人怎么会知道她是御林军。她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令牌。
见她如此,陈山青微微一笑,“大人的刀柄上刻有了一只玄虎。此虎前身伏地,作蓄势待发状,此乃御林军独有的图案。”
“你怎会知道?”
“托家父的福,鄙人小时候见过一次。”
陈山青对御林军如此了解,可见也是京中有名的簪缨世家。她暗自斟酌,与他相处,还是小心为上。
谁料他下一问又是烫嘴山芋。
“容在下多嘴,敢问这位大人为何来此?”
影枫不敢贸然说话,唯恐露出马脚。
裴禄脑中闪过无数说辞,欲随便找个理由搪塞,却看到裴禄一拍脑袋急忙说道,“哎呀,这不是次子年纪大了吗?前些日子我给皇上写信,让他帮我儿在京中谋个一官半职。皇帝仁厚,特意派御林军前来送我儿进京。”
这套说辞并不完美,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山青的神色。
他面上不曾怀疑,反而对她客套道,“以后你我同朝为官,还望裴公子多照顾我才是。”
“哪里哪里。”
两人心照不宣地寒暄,背地里却各有各的心思。
裴禄见两人和和气气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陈大人可真好骗,他心想。既然来都来了,不如两个一起巴结了。
“陈大人,我晚上摆了一桌酒宴,不知大人可否赏脸?”
“裴大人盛情难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在下行李还未安顿好,得先去寻个住处,就先告辞了。”
陈山青说完就往外走,裴禄连忙跟了上去,“我这正好有空的厢房.......”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这个裴禄,真是见到官员就摇着尾巴凑上去。”影枫忍不住说道,“想进京做官想疯了。”
裴赐倒是能理解他的想法。同是皇亲国戚,大家在京中个个高官厚禄,坐拥功名,唯有他在这偏远的禹州城里混吃等死。
不过,裴禄就这点本事,进京只怕是不出几日,便会被官僚党争害死。
她笑笑,“圣上安排他在此处,对他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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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了热情的裴禄,陈山青刚从裴府出来便直奔向赵九的家中。
赵九的家很大,各个院子相互连同又彼此独立。按照太子临行前塞给他的密信,他很快便寻到了赵九专门养信鸽的院子。
他也是才知道,原来赵九不仅仅是太子的钱袋子,还是专门为太子提供边疆和中原消息的情报头目。
他轻敲三下门,又重敲了两下。
对上暗号的门仆为他打开了门。
一进门,宽阔平坦的院中,十几只信鸽争先抢后地进食。
他环视一圈,院中只有一个仆人正在喂食信鸽。
他凑上前,“我有消息要递给太子,越快越好。”
那仆人停下撒粮,将他请进屋内。
屋中仅有一桌一椅,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
仆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随机关上门,留他一个人在里面。
他提起笔,将今日在裴府所见一一写下。
他根本不信裴赐和裴禄所说的。
裴赐那一张神似太子的脸,衬得他们口中所说一切都像是拙劣的谎话。
太子不过二十有五,膝下无子,所谓的次子必然和皇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写着写着,嘴角却难掩笑意。
圣上多年来与皇后琴瑟和鸣,后宫除了皇后空无一人。皇帝膝下多年只有太子这么一位子嗣。如今却凭空出现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子,身边还有皇帝指派的御林军,只怕是京中的天要变了。
他速速将纸条写完,递给仆人,“最快要几日?”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下午就能收到回信。”那仆人弯着身子、双手接过纸条,将其折好塞入信鸽脚上系着的小桶中,将手中这只最强壮的信鸽放了出去。
天空雾雨蒙蒙,他望着信鸽振臂远飞的背影,心中难以抑制地翻涌着澎湃。
陈家虽说是开国元老,在大梁朝变幻莫测的两百年里,祖上的荣光也变得黯淡。究竟是背靠太子盛名再起,还是大船倾覆永世不翻身,成败都押在禹州城了。
而太子又会如何做呢?
夜半,太子卧房的烛光又重新亮了起来。
陈山青寄出的信此时正躺在太子裴楠手中。裴楠眉头紧皱,握信的手青筋暴起,府内专门为他留夜的太医战战兢兢地候在一旁。
刚拿到信的时候,他两眼一黑,冲着下人吼叫道,“赶紧叫太傅过来,还有陈山青他爹吏部侍郎陈茂也跟我一并喊过来。”
他吃人的模样吓得仆人屁滚尿流地慌忙出去找人。仆人刚出门,他便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太医已端上药来。
他自小身子不好,皇帝对他也是百般照料,命太医院每夜派一命御医睡在太子府,以防不时之需。
良药苦口,他一口闷下,没好气地吩咐太医赶紧下去。
“可是……”见他披衣坐在桌前,明显是要夜间谈事的样子,太医担忧道,“太子,身体要紧。”
裴楠不耐烦地将药碗摔了出去,“滚出去!”
太医缩着脑袋,识趣地走了。
走到门口的太傅周泰甫恰好听到太子发飙,他跨门而入,劝解道,“太子何故如此烦躁?可别再伤了身子才是。”
太子稍微顺了气,就看到周泰甫身后跟着一个陈茂。他气不打一出来,将纸条扔给陈茂,“看看你儿子给我带了什么好消息来!”
陈茂诚惶诚恐地捡起地上的纸条,生怕陈山青做了错事惹得这位主子不高兴。
陈茂快速扫视着,脸色微变,将其递给周泰甫看。
两人看完,微妙地对视了一眼,谁也不说话。屋内顿时陷入一股诡异的沉默中。
太子越想越气,“自从那些不开眼的在朝前参了我一本,那老头子变越来越不待见我。我想要提拔的人,他倒是一个都不应允。现在倒好,他怕是想要废储!”
“太子慎言。”周泰甫提醒道。对皇帝不敬可是大罪。
被这么一说,太子稍微冷静了些,他疑惑道,“我长这么大,从未听说父皇还有其他皇子。如今禹州城突然冒出一个,会不会有假?”
陈茂惊恐地腿软下跪,给太子磕头道,“我陈家向来对太子您忠心耿耿。就算给我儿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欺瞒您。”
太子冷哼一声,“那你们倒是说说,这人到底是从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
“这……”陈茂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见旁边的周泰甫示意他继续,他才敢说下去,“皇帝并非独宠皇后一人。二十年前,后宫中于贵妃独享圣恩,于家人权倾朝野,风光无两。当时的大臣们为了掰倒于家,以清君侧之名,发动了一场宫变。”
那场宫变中,年仅五岁的裴楠不幸卷入混乱之中,身体受伤,落下了病根。
他小心地观察着裴楠的脸色,见无异样,才敢继续道,“后来于家人全部伏诛,就连当时怀胎八月的于贵妃也未能幸免,一场大火烧死在西鸾宫内。但谁也没见过于贵妃的尸体。倘若那肚中胎儿活下来,应与信上所说那人年龄相差无几。”
陈茂边说边回忆着,那场宫变之惨烈,以至于二十年后的他再度提及时,仿佛都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周泰甫亦是如此。
而当时年仅五岁的裴楠毫无印象。比起那些陈年往事,他更想知道倘若那人真的是于贵妃的遗腹子,皇帝究竟会如何对他?
“难道就让她进京来?”烛火照出裴楠眼底的幽光。
就让那人进京来,和他争夺皇位?他恍然间觉得眼前拥有的一切变得岌岌可危。
“皇帝这般做自然有他的用意,太子若是贸然出手,只怕招来皇帝不满。不如太子静观其变,”周泰甫建议道,“皇帝向来尊重皇后,对您也是疼爱有加,必然不会对您造成威胁。”
裴楠冷笑一声,“母后整日里只知道吃斋念佛,她要是有用早,这皇位早就该轮到我坐了。”
陈茂和周泰甫面面相觑。太子之言,未必也太过大胆了些。
两人齐劝道,“太子慎言。”
“慎言慎言!你们除了叫我忍还会干什么?说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一忍就是忍了五年,忍到我身体比那个老头还差,只怕是我还摸上那鎏金皇座便死了。现在连太子的位子都要保不住了,你们还叫我静观其变。要你们有何用?”
裴楠疯了似的将桌上的茶盏一股脑地摔在地上,摔完还不解气,他抄起琉璃瓶就往陈茂身上扔去,“滚出去!”
陈茂惶恐地缩着身子往后躲,而周泰甫却丝毫不畏惧四散的碎片,直言道,“臣等不会谋害太子,还望太子思量再三才是。”
裴楠紧握着拳头,他咬牙切齿却又不能动手,谁让周泰甫是自己的亲舅舅。
“知道了,”他垂着头,冷着一张脸,“你们先退下吧。”
二人留下一句“太子好好休息”,便消失在夜色里。
屋内,一地狼藉。裴赐拾起陈茂慌乱丢下的信纸,那由陈山青书写的纸,被他用烛火点燃,逐渐被火光吞噬,化为灰烬。
对,就是这样,他畅快地笑了起来,不顺他眼的东西,就应该从世上消失。
管她是不是遗腹子,凡是阻止他登上帝位的人,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