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20、渡灵城主

　　渡灵城就是管理灵体轮回转世的地方。

　　凡人死后身体腐败，灵魂无所依存，便会一直往西飘去，最后落脚在渡灵城，等待踏上渡灵台，抹去此生记忆，再入轮回。

　　司晨道：“可是仙人若是死去，魂魄并不会往渡灵城去，而是先受雷霆洗涤，洗去俗世因果，不经渡灵城审判，直接下渡灵台转世。如若你母亲是织云族，那么你在渡灵城里是找不到她的。”

　　冯虚道：“那个老妖婆也是这么说的。”

　　司晨道：“所以她就把你丢到这里来了。”

　　“对。”冯虚仍有些愤愤，“但是我已经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了，仙人，你帮帮我吧。”

　　柔川叹道：“你母亲若是死了，你找到了又能如何？”

　　冯虚瘫坐在地上，道：“我只想问问她为何弃我而去？”

　　冯虚又道：“她走的时候我才十岁出头，如今这样的世道，她有没有想过我该如何生存下去，她为什么突然不要我了呢？”

　　“这十年来，除了前些时候小瑶台池清池炼丹引来一次天雷之外，这些年里并未有天雷降下。”司晨道：“看来这一趟渡灵城是非去不可了。”

　　刚才被柔川仙君丢进裂缝之中的是两只恶灵，这事情总要告知渡灵城才是。

　　“那便带你走一遭。”

　　冯虚卸下一口气，干脆坐着不动了，他往四周看了看，问道：“仙人，这是何处？”

　　柔川离他远远的，道：“东方，千窟密林。”

　　冯虚呆住，他被从最西边丢到了最东边，这渡灵城的老妖婆实在可恨，若非遇上这两个仙人，等他走回渡灵城，那得走多久。

　　柔川一边帮着司晨修补封印，另一边放出一缕灵识出去，寻找定神珠。

　　司晨分神道：“仙尊是去寻是否还有其他裂缝吗？”

　　“……”柔川道：“找定神珠，顺便也找找裂缝。”

　　司晨沉默了一下，其实你也不必这么诚实，又道：“传说定神珠落在千窟密林里，从前也不是没人找过，却都无功而返。”

　　柔川一边找一边和司晨闲聊，“从前也少见司晨君开口说话，此番同行，我才知道原来你这样爱说话。”

　　“仙尊嫌我话多？”司晨笑道，“是仙尊少来三司台，我们这地方枯燥，司天主上几乎是不开口说话的，只剩我与司暮，一人主日一人主夜，时常也花个一日半日的聊天，如今随仙尊出来，一时也就管不着嘴了，仙尊勿怪。”

　　冯虚摸摸头，疑惑道：“这位司晨君在何处？我怎看不见她？”

　　柔川和司晨都停顿了下，司晨默默从密林里露出半个身子来，好叫这个少年看见。

　　柔川却忽然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冯虚眼前。

　　冯虚大惊：“她她她她……”

　　他还没‘她’完，柔川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颗金色的珠子，司晨道：“仙尊好运气。”

　　柔川低声道：“的确好。”

　　等司晨修补好了八方真灵阵，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冯虚这个凡人差点饿死的地步，不过他是个自立自强的凡人。

　　饿了他会下水捕鱼，虽然没捕到，不过他摘到了野果，要入口时被大仙鹤一翅膀拍飞了，司晨提醒他那果子有毒，不能吃，于是他又去挖树根，却不知挖到了哪棵成了精的树，被抽了一顿，最后终于让他找到了没毒又没成精的果树，总算没有饿死。

　　柔川乘鹤，司晨御剑，冯虚坐在剑上抱着司晨的腿，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没了小命。

　　渡灵城在西边，是要经过青陵山的，原本司晨是可以半路回去的，谁知她看也不看青陵山，装瞎一样跟着柔川直奔渡灵城。

　　司晨笑道：“难得不用上值，三司台诸事也都托付给了司暮君，且由我松快松快。”

　　正说着渡灵城已在眼前。

　　柔川目之所及之内尽是此城，城中有一座冲天而起的高楼，几欲与天试比高。

　　无数灵体从四面八方飘来，牵线木偶一样进入了渡灵城。

　　司晨道：“论理来说，我们是不能进渡灵城的。仙人法力高深，若打定主意要扰乱渡灵城秩序，会给他们带来不小的麻烦，所以渡灵城有一道禁制，活人入内要失一魄，仙人入内法力全失。”

　　她又问冯虚：“你进去过了？”

　　冯虚失神地看着那座高耸入云的木楼，摇了摇头，道：“我进不去。”

　　司晨道：“那渡灵城之主为何把你丢到千窟密林去？”

　　冯虚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没进去，我在外头堵着这些灵体，请他们进去了帮我找我娘，他们都是好人，于是整个渡灵城都在问关于我娘的事，那老妖婆生气了，就把我丢过去了。”

　　司晨道：“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柔川道:“那么多灵体都帮你找了，也没找到？”

　　冯虚道：“他们只进不出，究竟有没有找到我也不知。”

　　司晨又道：“看来也不是个好法子。”

　　便是冯虚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接不上司晨的话，只能转向柔川，道：“请仙尊助我。”

　　大仙鹤轻轻一震翅膀，便载着柔川朝着那座高耸的木楼而去，司晨提醒道：“灵兽若入，一样会被压制。”

　　大仙鹤一抖，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穿过那道无形的墙，它做好了和这个不靠谱的主人一起掉下去的准备，谁知它穿过那堵墙之后，并没有感觉到灵力被抽走，它照样稳稳当当地飞在空中。

　　司晨见状便叫冯虚坐稳，也御剑穿了过去，这才敢相信是真的没有受到任何压制，心中奇怪起来。

　　难道说渡灵城的禁制被破了？

　　大仙鹤一直飞到高楼之前才落下，高楼只有一道道门，门外的广场上排满了长长的队伍，有些灵体稀薄得近乎透明，这种灵体哪怕不过渡灵台也不会有多少记忆了。

　　司晨皱着眉，道：“我怎么觉得这些灵体像是死在十年前那场灾难里的人呢？”

　　柔川也有同感，这时高楼内传出一个声音来：“两位道友，还请进内一叙。”

　　冯虚正拼命在这些灵体里找寻母亲，忽听见这声音，顿时炸了，“就是这老妖婆将我丢到东边去的。”

　　渡灵城主许是听出了这个声音，道：“又是你。”

　　柔川朝着冯虚屈指一弹，一道金光符文落在他的右手上，锁住他想要外逃的魂魄，然后当先进了楼。

　　正对着大门的地方跪坐了个有半座楼那么高的女子，那女子垂眸安坐，她的头发分作了无数缕，每一缕头发的尽头都缠绕着一个灵体，全部飘在空中，才进门的三人被这场景震惊到失语。

　　这便是渡灵城的主人吗？

　　那声音又传来：“不知是哪家的道友？”

　　三人这才发觉出声的并不是那个高大的身影，而是端坐在高座上那个小小的人，她和她身后的影子长得一模一样，而她的头发温顺的贴在她的背上，发梢尽头并没有裹缠着灵体，她也没有闭着眼睛，而是操控着数支笔在灵绢上不断落下。

　　司晨道：“三司台司晨。”又指向柔川：“众生殿柔川仙君。”

　　渡灵城主手下不停，疑惑道：“三司台我晓得，这众生殿是哪门哪派，为何我不曾听说过？”

　　柔川不会说众生殿来历，便只能司晨代为开口：“十年前封天之战，柔川仙君一剑封天三万里，挽救了岌岌可危的天地，众仙共同推举柔川仙君为众仙之首，设众生殿，以卫天下苍生。”

　　冯虚瞪大了眼睛看着柔川，不可置信地道：“你便是那个拯救天下的大英雄！”

　　柔川蹙了蹙眉，道：“不是。”

　　冯虚指着司晨，道：“她说是你。”

　　柔川看了看司晨，又道：“青陵山三千仙人封印了天上那道裂缝。”

　　冯虚道：“可是那把剑是你的，是你挥出那最重要的一剑。”

　　柔川被冯虚崇拜的眼神盯得一颤，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发觉无论她怎么解释其实都是徒劳，干脆闭上嘴。

　　渡灵城主道：“原来是你。”

　　司晨忙打断这段关于柔川仙君的探究，道：“还未请教城主法号？”

　　渡灵城主道：“师尊寂灭时，我尚未成仙，故而并不曾有法号，从前师门皆唤我一声乐秋，两位道友若是不弃，便也这样叫我即可。”

　　“乐秋君，怎不见渡灵城其他道友？”

　　乐秋道：“都死了，渡灵城只剩下了我。”

　　司晨怔怔道：“便连渡灵城也不曾逃过那场灾难吗？”

　　“灭世之下，谁可独活。”乐秋道：“自十年前，师长嘱咐我在此维持渡灵城运转之后，我便不曾离开过此处，因而并不知道如今外面是什么样子？司晨君可否说与我听？”

　　冯虚怨愤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只看外面那么多的灵体，你难道还猜不出来吗？”

　　他这怨愤来得莫名其妙，又只冲着乐秋一人去，司晨皱起眉，给他下了一个禁言令，让他不能开口说话，又下一个定身术，让他且安静待着，渡灵城的情况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此处是死地，三司台的八方真灵镜监察不到此处。

　　幸而乐秋并不关心这个凡人的想法，也未曾怪罪。

　　司晨道：“那场灾祸之后，仙门损失惨重，灵渊天宫只余一仙君两长老两弟子，广华仙府更是只剩下大弟子封泪，如此，乐秋君也可以想见其余仙门的惨状。虽说柔川仙君封住了天空裂缝，然窜逃而来的黑气仍在吞噬世间生灵，于是青陵山众仙门便以青陵山门为界，将所有黑气封锁于内，我们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将这些黑气镇压净化，如今重开山门，招收仙徒，青陵山才又有了几分生机。”

　　乐秋面前的笔齐齐停住，她身后那尊身影漂浮在空中的头发也都静止不动，她在他们进来之后第一次抬起头，一滴泪自她眼角滑落，她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