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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暗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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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苍山山腹内,错落的树林枝叶形成一张立体大网,打散晴空照下的阳光,在林中形成一道道光线。
就在光影交错之间,一个纤瘦身影穿行其中,用身体顶开拦路草叶一摆一晃前行。
身影笔直朝某个方向前进,经过一棵苍老古树,正好走到一缕阳光下,在这里停住脚步,明亮光芒斜斜照明全身。
是一个容貌昳丽的少年。赤着双脚,身着破旧粗布衫,宽大衣服显然不合体,领口摇摇荡荡,不经意滑出肩头,露出白中透粉的肌肤。
少年五官生得精致,但表情平淡无波,两只猫眼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彩,仿佛是一个瓷娃娃静立原地。
少时,顶端枝叶无风自动起来,晃得阳光像摇曳烛火,忽明忽暗,紧接树端落下一个奸滑阴冷的低语,盘旋在少年头顶。
“潜入太苍宗找到火种,不要让任何人生疑,明白了吗?”
少年两只空洞漆黑的猫眼呆呆平视前方,毫无感情回道:“是,人火大人。”
“尤其注意张钧,他和灯盏是个大麻烦,你知道该怎么做。”
低语说出最后指示,随机消失风中,头顶树端不再摇晃,阳光重新聚合成一道光线。整个过程不过两眨眼,快得仿佛刚才一切都是幻觉。
声音消失,少年也继续迈出脚,踩着地上落叶一摇一摆前行,轻启双唇,似乎在重复方才命令般毫无感情呢喃:
“张……钧……”
与此同时山内另一处,黄羲和张钧正穿梭在密林中。
两人拿到紫烟阁的药单,来后山取药。
准确来说只有张钧一人抽到这个任务,黄羲是自我举荐同行。
“袁胖子真是太过分了,明明前几天刚卖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今天还要来后山取药。他肯定是在故意刁难你!”
黄羲路上边走边发牢骚,大喊不公平,嚷了一阵又跑到张钧跟前,仰起脸认真道:“以后他要是再刁难你,你就跟我说,我去给你出气!”
“嗯……多谢。”张钧无奈一笑,随便作个回应。
其实心里清楚,这并不是袁晟故意刁难他,而是太苍宗内其他弟子使坏,私下把紫烟阁的采药单塞在自己门口缝里。
准确来讲也不能说他们使坏,因为采药的任务点在宗门后山,前不久后山刚被不知名人物破坏过。虽然几个掌门没有明说是谁干的,但大家都能猜出个十有八九,是叛逃的奚无衣。他能破开结界出入后山一次,就能出入二三四五六次,其余弟子都不想赌这个风险遇到本人,便把这风险推到别人头上。
趋利避害,生物的本能,也不能说是对是错。
而最佳人选自然是张钧,测试测出先天满灵根扬名整个宗门,继奚无衣以来的第二人。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静,难道我说的不对嘛。”黄羲听出他在敷衍自己,挡在前面堵住路。
张钧想了下,说道:“师父并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他是阳奉阴违之徒,就不会遵照赌约准许你入宗了,对吗?”
“唔……”黄羲这么一想,好像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袁晟如果真的想刁难他们,从一进太苍宗就多的是机会,也不用偏挑这个时候。
但话是这么说,心里还是不爽。
就算道理这么讲,至少先跟我站在一边嘛,附和几句再讲道理啊,不然搞得好像我无理取闹一样,明明我是关心你来着。
黄羲越想心里越别扭,呲溜紧贴到张钧身边,抱臂故意朝他挤了挤,撇过脸不看人。
“怎么了?”张钧被搞得莫名其妙。
“我生气了!”黄羲撇着头不悦嚷,“我生气就站在这儿不走了!”
“嗯?哎?”
“你要哄我!哄好了我才走!”
“哎???”
张钧感觉头上飞过一片问号。
虽然不理解,但还是问:“要怎么哄?”
黄羲生气一哼,指了指头顶。
张钧立马心领神会。
这个动作是在说:摸摸我的头。
要问为何领会如此之快,还要从库房那天说起。
自打库房的惊鸿一吻之后,黄羲浑然像变了个人。
以前还随心情东闹西耍,时不时跑得不见人影,现在动不动就凑到跟前,不是贴脸蹭一蹭,就是趁不注意轻啄下脸颊,再不济就是讨揉几下脑袋。张钧次次都被撩得满脸通红,体内那股作祟热浪越掀越热,脑子里开始不间断冒出偶然拾到的那本同人书里某些画面,努力驱散走它们,反而越想忘记越忘不掉。
后来实在为难推远黄羲,结果对面即刻飞来一个盈满委屈失落的眼神,寂寥秋水令人生怜,任谁都招架不住。
最后张钧不得不投降,只能又随了他意,任凭继续折腾。
再后来曲墨非和文景淇知道这事,当即给出精准解释——现在的黄羲如同一只超级粘人的猫,只准张钧一人碰,其他人谁要是靠近,还是恢复最初面孔,随性子爱打谁就打谁。
“好吧。”
张钧半是认命嘟囔声,熟练抬手放在黄羲脑袋上,轻轻揉摸他乌黑柔顺的头发。乌黑秀发沾了些许枝叶上凝结的水珠,摸起来有少许湿润,但也柔滑,如触着绸缎。
揉了大半天,黄羲才心满意足昂起头,露出个舒坦表情,主动回蹭几下上方掌心。
张钧立马明白这是终于把毛捋顺了,才收回早就晃得快没感觉的胳膊,道:“可以继续走了吗?”
“可以了。”黄羲抻个懒腰,换上副心情不错的面孔,“跟我走吧,我知道采药单上的赤地黄在哪里。”
“当真?”张钧有些惊讶。
黄羲骄傲一挑眉:“当然,我可是一睁眼就在这座山里,这山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张钧道:“那可真是帮大忙了。这药材生在何处?”
黄羲一指远处山峰:“就在太苍山山顶。”
太苍山山顶,除禁地以外第二个所有人都不想去的地方。
与山间落下的皑皑白雪不同,顶峰寒冷气流凝结住空气里的水珠,在山石表面形成一层又一层冰壳。远看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实则冰壳厚薄不一,若不幸踩中薄的,下方等待的极可能是哪处山体裂缝,或者深邃空洞。
一旦失足落下去,且不说施法出来,没被当场摔地筋断骨折或是破皮流血都算万幸。
张钧跟在黄羲身后攀行至山顶冰壳层,放眼望去尽是冰与山石交错而生,景色远不及山内秀美,可就是这片单调风景下险象环生。
也有冰面或是山岩覆有“白雪”,冷风一吹,扬起大片晶亮尘埃,直到擦过脸庞,才明白覆盖的“雪”原来是细碎冰碴。
“你一定要跟紧我。”
黄羲扭头认真嘱咐句,打起精神仔细观察前方有冰的路,不时侧头细听,捕捉冰壳下冰窟里传出的低沉回响,确定哪里可走。张钧按他划出来的路跟在后面,一路安全前行。
一直到某处空地,黄羲才停下前行脚步,闭眼仔细细嗅下风中掺杂的味道,跑到空地某处蹲下,用手扫了扫,扭头道:“快来,这儿有赤地黄!”
张钧连忙跟过去,探身细瞧,发现冰碴之下埋藏着一朵朵橘红色的花朵,像是直接从地面钻出来紧贴开在平面,与顶层冰雪相对比,下面的草药红的扎眼。
“这可不是花哦,这都是叶子,赤地黄的花晚春才开,而且可小了,还没有一枚铜子大。”黄羲兴致勃勃介绍着,转口又问,“你有没有带锄头?它们的根扎得可深了,特别难挖。”
“嗯,带了。”张钧从身后药篓里拿出两把小锄头,递给黄羲一把,便开始专心挖药材。
果真如他所说,赤地黄地上个头不大,根生的到深,还很密,要在四周刨足够深度才能挖出来。而山顶的土石遇冷又冻得格外结实,要用很大力气才能砸开,两人乒乒乓乓挖了半天,挖得满头大汗。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终于挖够数量。
“呼,累死了。”黄羲随手将小锄头抛进药篓里,起身抻个大大的懒腰,活动开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身子。
忽地一点极其微弱的响动顺着山尖冷风飞进耳朵。
那个响动很是模糊,好像给鼓蒙上层厚布敲了声,又像是哪处冰层发出破裂。
“不对劲!”黄羲机敏竖起耳朵,想听得再清楚些,毕竟在这种地方发出声莫名其妙的响动并不是一件好事。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顶空轰然倾下震耳欲聋的噪音,像是几万匹烈马一股脑冲过来,平静地面陡然间猛烈震动,拳头大小的石块顺着斜坡疯狂滚落。
张钧和黄羲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晃个措手不及,摇来摆去堪堪稳住身形,立即抬头看去,瞬间眼睛睁大三圈——
只见山尖压下一片银白巨浪,如头嘶吼猛兽吞噬殆尽一切事物,原本坚硬的石块和冰壳在巨浪前顷刻碎成齑粉,又被巨大推力顶到空中,遮天蔽日。
“雪崩!”
两人脑中飞速闪过这个念头,来不及思考更多拔腿便走。
冰雪如摧城狂浪,在身后不断嘶吼,声音越来越大。直至整个耳朵里全是轰隆隆的响声,耳膜不停颤抖。
两人飞一般地奔驰在冰壳上,也不管脚下是否踏中空洞窟窿,只管向朝山下跑,避开这次灾难。
此刻若是有一块凸起的大岩石,两人躲在后面或许还能抢回点生命,只可惜他们在的那个地方生得滑平坦,几乎看不见保命岩石。
也就几个弹指,遮天冰雪马上要吞噬一切。
“不行,我们跑不掉!”张钧用尽全力朝黄羲吼,说出的话混合着一片隆隆声。
黄羲还是从一片噪音里听到对面的话,同样喊:“但也不能不跑啊!”
张钧一边飞速运转大脑,一边快速扫四周地形,向下一瞧,当即喊:“我有办法!”
说着一把拽过黄羲紧紧搂住他,另一只手甩出道符篆朝下掷出。
一声很不经意的爆炸声起,还没传出半个数,紧接就被震天裂地的轰鸣淹没,地面只剩冷冽冰雪。
就在远方一处延伸出的石牙上,那名密林里跟人火对话的少年静静站立尖端,看两个小比蚂蚁的黑点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片刻低声喃喃:“大人,他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