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转终末》太公来此

46、□□

　　黄羲睁开眼逐渐适应周遭光线，感到身体被紧紧箍住，有点柔软，也有点温暖。

　　扬起头侧目瞧去，发现张钧双臂环住自己护住整个身体，两眼紧闭尚在昏迷，他背上则覆满不少冰雪，但四肢身躯倒是完好。

　　所幸两人身上穿的道袍里内含防护密咒，暂且抗住从上方掉落而下的冲击，这才捡回两条命。

　　黄羲当即挣出怀抱呲溜爬起来，用力摇晃人喊：“喂！喂！快醒醒！”

　　“唔……”

　　三摇两晃，对方终于恢复意识，起身咳了两嗓子，嗓音有点嘶哑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好得很。”黄羲说着挥舞几下胳膊，表示自身安然无恙，目光一跳看到他脸上擦出几道红印，正在微微渗血，担心叫道，“呀，你受伤了。”

　　说着贴近很自然伸出舌尖，轻轻舔干净伤处流血，又退回来继续道：“还是你反应快，炸开下面的冰洞躲开雪崩。”

　　张钧唰地红了耳尖，避开投来目光，腼腆地囫囵出个嗯。

　　黄羲倒是没在意他的反应，转头环视一周，凭夜视力看清身处环境，继而道：“咱们没法从上面出去，只能另找条出去的路了。我刚才看了看四周，这个洞不是封闭的，周围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洞口，而且我听到了风声，这下面肯定能通到其他地方，不如我们随便选个洞口走，看能通向什么地方。”

　　“也好。”张钧也赞同这个做法。

　　毕竟当前两人身处何处谁也不清楚，与其原地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找出一条生路。

　　带的药篓和小锄头已经被雪崩拍到不知道哪个地方，两人现在浑身上下就剩几张符纸，为了节省资源以备不时之需，穿行冰洞全靠黄羲的夜视猫眼领路，张钧则从旁问几个问题，辅助他选择哪一边大概率靠谱。

　　大约行走了个把时辰，黄羲忽地肚子咕噜一叫，在空旷曲折的冰道里反复回荡。

　　“到前面休息下吧。”张钧提议道。

　　“嘿嘿嘿，就去那个冰洞里吧。”黄羲有点不好意思指着不远处前方一处裂口。

　　跟其他几个地方裂开洞口不同，所指方向的裂口隐隐发着光。

　　两人走进去一瞧，才发现隐约亮光来源于洞里下方冰层。

　　“是冰里有什么会发光的东西吗？”黄羲大为稀奇，跑到光亮最强的中央蹲下，睁大猫眼努力瞅，想瞧出个名堂。

　　下方光芒似乎镶嵌在冰层中央，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究竟是什么物体，光亮虽透寒冰，却不有拒人千里之感，倒勾人想要探寻。

　　张钧心里倒也是有几分好奇，想一块过去打量，但架不住先是摔下来当肉垫，又是严寒气温里呆了几个时辰，浑身又疼又冷，体力随时间一点点流逝，撑到现在没剩多少，一坐下就倚着冰壁开始眼皮打架。

　　但眼皮子打架，大脑却在疯狂东想西想，最后挣扎着保留下意识。

　　好冷、好困……

　　不行，现在不能睡着……

　　要是有什么能取暖的东西就好了……

　　脑海里刚滚个这个念头，怀中立马多出股温暖，随之包裹住身躯，缓缓驱走寒意。

　　继而又是温热气息扑到脸上，一点带着湿润的物体碰了碰鼻尖。

　　张钧心下升起些许狐疑，活动下冻得有点发僵的眼皮，低眸朝怀中一看，登时被惊地瞬间清醒——

　　黄羲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居然化回兽型，安安稳稳窝在怀里。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团团围住自己，就像给身上披了床厚实棉被，柔软又暖和。

　　“黄羲！你——”

　　张钧惊地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转念又想，他现在这个形态就算听懂也不会回话。

　　但下一刻，脑袋里破天荒响起清脆回应：“你想说什么？要谢谢我吗？”

　　“你！你这个样子可以说话！”张钧惊讶到挺直了身板。

　　“这要多亏曲墨非那家伙，看他平常不着四六，没想到还真能做出些有用的东西。”黄羲得意昂起头甩了甩耳朵，张钧这才发现他的嘴里叼着一张符纸，原来是借这张符纸才得以听到说的话。

　　“曲师兄对于符箓造诣上面确是聪慧过人。”

　　“哼！你怎么承认的这么干脆，他只不过有一点小聪明罢了。”

　　黄羲对这诚恳评价有点不高兴，气鼓鼓在他胸膛上踩了两爪子。

　　“呵呵，有点痒。”

　　张钧顺手轻轻揉捋毛绒小巧的脑袋，沉吟片刻，温声道：“谢谢。”

　　“我收下了。”黄羲挪了挪四肢，换了个舒服姿势继续窝着。

　　“我不是单谢这一件事。”

　　“还有什么？”

　　“还有在宗内，谢谢你和曲师兄、文师兄照常同我来往。”

　　自打自己先天满灵根的事在宗内爆开，又处在大师兄叛逃的风口浪尖，其他弟子表面上毕恭毕敬，实则暗地疏远，唯独黄羲、曲墨非、文景淇三个人不受任何影响，当无事发生照常嘻嘻哈哈，照常一块挨训。

　　这对张钧来说就像一点温暖的回忆，恰似曾经玉虚宫里度过的时光，在金阙万灯前对它们说一说哪里又发生的故事，或者听一听它们之间的闲话。

　　“哼不用理会那些人。”黄羲扬起头，又拍了两爪子，“他们都不喜欢你，没有必要去理会，有我们三个就够了。”

　　说着说着又顿住，似乎想起来什么，又改口强调：“其实有我一个就够了，你只理会我就行。”

　　张钧又不明白他的想法，认真问：“哎？为何？”

　　“唔……”

　　黄羲似乎被这个问题刺了下，耳朵直接贴向头后，缩起身子团成个毛球，两只前爪盖住脸，但是又露出半截猫眼，小心翼翼偷瞄某人反应。

　　那双轮廓完美的凤眼自始至终投来平静又深邃目光，在静静等待回答。

　　忸怩半天，本就蜷起来的身子又缩了缩，哼唧出几个羞涩字眼：

　　“那，那本书里……不都写了嘛……”

　　“……”

　　嘭咚！

　　张钧明显感到话出那刻，不止自己心跳漏了一拍，包围周身的温度也不知不觉升高。

　　后山顶峰雪崩势如摧枯拉朽，几乎冲毁半个山头，太苍宗内却没有一人听到动静，连四位掌门也没能觉察。宗门上下都在忙碌自己应做的事，唯有洗尘阁前的然须子遥望后山方向，静默远眺映照粼粼金光的山巅。

　　曲墨非和文景淇安排到前山相关的任务——检查布下的结界，同时查看哪里是否有异常。

　　两人从最近宗门的前场出发，计划由上而下盘查。

　　往常前山这段路会有人定时巡逻，但今天途中没有遇到其他宗门弟子，只有他们两人互相作伴，曲墨非查了半天总感觉耳边太安静，扭头去瞧文景淇，见他只顾专注检查眼前结界，也不吭声。

　　憋了半天，实在静得无聊，曲墨非憋不住开始又一茬没一茬闲扯：“今天一天都没看见闹闹和师弟，也不知道他俩跑到哪里去了。”

　　“八成是嫌你太烦，到别处躲个清净。”文景淇目光直盯结界上咒文，嘴上很自然回怼。

　　“淇淇你这话真让我伤心，我哪里有烦到他们。”

　　曲墨非轻咳下，装模作样自我评价：“我明明是送上作为师兄的关爱！”

　　文景淇斜他个白眼：“你见过哪个师兄天天跟在自己师弟屁股后面偷窥他？”

　　自打黄羲和张钧发现这俩人拿他们出书，后续又被袁晟突击审讯揍一顿，照理说一般人会就此收手，不再继续走老路，但曲墨非这货偏偏属于越打越来劲型，伤好了以后比之前还勤快。

　　只要自己没事，他就贴乎到黄羲或者张钧跟前，边闲扯边观察两人在干嘛，晚上回去再一番大肆创作。黄羲抓了他几回，直接把作品当面扬成灰，可完全没有打击到曲大画家的积极性，扬一幅画十幅，乐此不疲。

　　“我哪里是偷窥，明明是正大光明的关心，时刻心系师弟的成长。”

　　“怎么你关心我的时候是骗我跟三师兄比剑？”

　　“那当然，事出有因嘛哈哈哈哈哈……”

　　曲墨非干笑几声遮过去，忽地减了兴致，有些颓丧道，“淇淇，我想三师兄了。你说他现在人在哪里？是不是快回来了？”

　　“这个……大概吧。”文景淇拍了拍他肩膀，别的也没多说什么。

　　宗内人都知道，曲墨非小时候最爱黏的人就是林纾白，跟在他后面跑东跑西，袁晟每次罚竹板打得他嗷嗷大哭，只要林纾白过来一哄，立马变成没事人。

　　如果把袁晟比作严父，林纾白妥妥就是慈母。

　　“我们还是想想三昧真火的事怎么跟师父说。”

　　文景淇换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回宗到现在我们都没有跟他说过这件事，但它在华阴郡和汉中郡引起的骚动十有八九传到其他仙门里，如果让其他人知道这个东西，保不齐会做出哪些举动。”

　　“那不如直接找师祖，刚好师祖最近出关，他……”

　　曲墨非话说到一半，见文景淇忽然抬起手打住话语，丢来个严肃眼神。

　　立刻把后半段话咽下去，轻手轻脚跑到身边问：“咋了咋了？”

　　“有人。”

　　文景淇低声回句，招出长剑朝某个方向并指一划，长剑应令飞出破开前方结界，裂开一个洞。

　　两人探头远瞧，发现结界外的草地上趴着一个身影。再近一看，居然是位穿着破烂衣衫的少年。

　　“奇怪，他怎么倒在这里？”曲墨非将他翻过身，擦了擦他脸上泥土，想细瞧眼对方样貌，文景淇也提剑同样在旁打量。

　　待少年脸上泥土除去，露出原本样貌，两人顿时不约而同愣住，面面相觑。

　　怎么是，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