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传说》青女晓晓

3、回家的路

　　靠在墙上站了一会，待心跳慢慢平复，我扯扯衣服，按住仍在哆嗦的手臂，推开黑暗巷子深处的一个小门。

　　屋里没有灯，外面昏黄的灯光从墙上窗口里照进一点，模模糊糊的可以看到屋内的东西。

　　一个面积不足七平方米的小房间。

　　“你醒了？”看着斜靠在墙上的紫瑜流岚，我语气轻松。他坐在墙角几个破草垫铺成的简易床上，如果三个草垫堆在一起可以被称为床的话。就算是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他周身所流淌的那种冷冽的气质还是没有一点改变。

　　“这是什么地方？”声音有点沙哑，我顺着他的视线环顾一周。一个空荡荡的窄小房间，除了他坐着的草垫，其他什么东西也没有了，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霉味。

　　“这是伊星系里编号为Z899的星球。”我避重就轻的答道。一颗非常偏僻的星球，光听名字就知道了。星系里只有无关紧要的小星球才会用字母加数字的方法命名。名字中的字母排序代表了它离中心星球距离的等级，Z开头，一听就知道几乎是星系边缘上的星球了。

　　“这个星球被划在了战场区，红色的通知海报到处都是的。”

　　“外面全是逃难的人群。”我叹了一口气，走到紫瑜流岚身边，扭开水壶递给他，“喝点水吧。”

　　他接过水壶。

　　乱世里最可怕的是什么？物价飞涨，同等重量的珠宝只能换二分之一重量的淡水？叠叠挤挤扛着大包小包的人群形成的集体恐慌？杀人，抢劫到处都是，且没有人管的混乱治安？这些都远远不及人本身的可怕。当人被逼到生存边缘时，外貌，礼仪，教养，甚至人性都会变成奢侈品。所有都消失了，只剩下最本能的信念——生存。这时的人类就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们忘记了一切，可以干出任何残忍事情。

　　而我们现在就被这样的人群包围着。今天,在空港我看到，很多人为了上飞船，将一些老人，孩子，瘦弱的人拼命的扯下来。他们呼喊着，而旁边的人只是麻木的看着，在高处，几个船员还指指点点的笑闹着，似乎他们看着的是一场好玩的戏剧。

　　“明天开战，我们必须乘今早最后一班飞船离开这里。”我坚定的说道，不仅是讲给紫瑜流岚听，更是说给自己听，“吃点东西吧，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现在离天亮只有三个小时了，按照昨天的情况，天亮之后人群就开始躁动，到时候空港的秩序就会乱的无法控制，随后飞船就会被迫提前离开。

　　我从口袋里掏出几支营养剂。想起刚才那人流连在我颈边湿腻腻的吻，一种恶心和自我厌恶的感觉冲上心头，我手一颤，几乎握不紧东西，却被一支冰冷的大手一把握住。眼泪悄然无声的，一滴一滴，滴落到他冰莹剔透的手指上。

　　“没事的，刚才太激动了。”我因噎着，飞快的收回手，擦擦眼睛。“快吃吧，我们今天晚上就要混进空港里面去。”因为所以的票都卖完了。而且以今天上飞船的秩序来看，明天就算是有票，我们，一个小孩，一个伤员，也不见的就可以分开万千人潮，最终挤上船去。

　　“我还在想你要是再醒不过来，我是不是只能背着你过去了，“我欣慰的笑笑。“还好你醒了。”

　　“你还可以放下我，自己离开。”紫瑜流岚将营养剂的瓶子扔在地上，塑料瓶咚咚的跳了几下。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开玩笑的啊，”看着他的脸变得紧绷，冷气更甚，我忙补救道。

　　“我不会丢下你的。”就像你在星球爆炸时没有放弃我一样。

　　“谢谢你保护我。”我真诚的看着他。

　　那天我是在人群急匆匆的脚步声中醒来的。我背靠在巷子里的墙上，向外望，全是或背或扛，拖家带口的人群，他们奔跑着，不顾一切的向前移动。紫瑜流岚把压在我身上，背部有大面积的灼伤，而他身下的我则是毫发无损。

　　“你的背还疼不疼？”

　　他摇摇头，扭开第三瓶营养剂，继续喝。

　　南盟的战神，手沾无数鲜血，却是我见过恢复力最弱的南星人了，是不是很矛盾？

　　南星人天生就具有很强的自愈能力，那次去法星系的时候，阿彬手上划了一个十厘米左右的伤口，没到十秒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南星人有很强的自愈能力，皇族尤甚。虽然我只有一半的皇族血统，但是这个能力似乎也没有减弱。”当时看着我充满疑问的眼睛，阿彬有点自嘲道。

　　而作为直系皇室成员的紫瑜流岚似乎是个例外。虽然灼伤有些严重，但再怎么说现在离受伤也有三天了。而且我还给他喂过我的血，按理不应该恢复的这么慢。

　　“我们走吧。”他把瓶子甩到一边，绿色的眼睛看着我，静水无波。

　　“把衣服换一下吧。”我把门边的包拖过来。“我先出去。”

　　打开门，慢慢坐到地上。张开手手，手心有四个深深的指甲印。当我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时，就会捏紧拳头，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

　　把手臂环在腿上，紧紧的把头埋在□□。

　　刚刚，我杀了一个人。

　　张开手，上面还隐隐有血的腥味。

　　空港就在两条街之外，我们到达时，小小的空港已经被人潮淹没了。那个圆形的建筑在人堆里看起来就像是无垠沙海里的一片小小绿洲，不知道今天有多少人可以喝到那救命的一瓢水？

　　“走这边，有一个废弃的船员专用通道。”人太多，所以无论紫瑜流岚愿不愿意，我都只能拉着他的手不放。

　　废弃通道在空港广场边缘的地下通道里。我们扒开或躺或坐在门口的人堆后，向里面挤去。

　　“哥们，这娘们够辣啊。”一个坐在门口的年青人轻佻的对着我们吹了一记长长的口哨。

　　紫瑜流岚穿着我从那个死去的船员身上扒下来的蓝色工作服。所以现在，在大家看来，我和紫瑜流岚就是一对想找一个隐蔽地方，抓紧最后时间温存的船员和酒吧女郎。

　　我紧紧捏住紫瑜流岚想要抽离的手，低声说道，“我不在乎。”

　　“走吧。”硬拉着他向里走。

　　越走越深，灯也越来越少，直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时。我终于看到了上面挂着“废弃通道，请勿使用”标牌的玻璃门，里面黑暗一片。推开门摸到旁边一指大小的光线棒，我们接着往里走，一会儿之后，一个铁质的大门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抽出裤子荷包里的卡片，在旁边的卡槽上划过，门轻微的滴了一声便开了。

　　门后还是黑暗一片。光线棒扫视了一下，是一条两米宽的通道，白色的灯光直着照下去看不到底。

　　“走吧，这条通道的底部，就是空港里面了，我们只要趁乱偷进飞船就好了。”我舒了一口气，这几天的功夫总算是没有白费。

　　通道很长，也很静，嗒嗒的脚步声在里面回荡着。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走了很久，紫瑜流岚突然问道。

　　“听别人说的。”我淡淡的答道，压抑住心底惊翻滚着的恶心感。

　　快到了，前面已经可以看到方形的亮光了。

　　“你……”他把我压到旁边的墙壁上，光线棒掉在地上，光线正好打在我俩身上，这个女下男上的姿势，额，有点暧昧。

　　他漂亮的不似凡人的脸上神色严峻，绿色的眼睛里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烧，而抿着的嘴唇却说不出下面的话。

　　“我不想死。”许久，我叹了一口气，移开眼睛，紫瑜流岚现在的表情突然与记忆里那个有着温柔笑容的男子重合起来，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真的一点也没受到伤害。”只是在空港旁酒吧里昏暗的光线下和有着色迷迷眼睛的男人们聊聊天，调调情。然后，杀了一个人，身体上没有损伤，心理上呢？回想到那个男人因为中毒而铁青狰狞的面孔，我不敢肯定。

　　突然，通道入口的那一端出现了一道晕黄的灯光。

　　不好，有人来了，我暗叫道，想蹲下捡起地下的光线棒。它却被另一只脚先行踢偏了方向，光线打在对面墙上。

　　“把手环在我肩上，”紫瑜流岚冷静命令道，然后全身压在我身上。我乖觉的把手勾在他脖子上，他毫不犹豫的吻了下来，两只手还在我身上揉捏着。

　　我躲闪着想避开他游动的手掌，却被迫与他的身体越贴越紧。

　　“哥们，爽爽就够了，要集合了，不要迟到啊。”由远而近的灯光走到我们旁边，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拍拍紫瑜流岚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

　　紫瑜流岚含糊的恩了一声，算是回答，然后那个人就自顾着走开了。

　　看到他走出通道，我一把推开紫瑜流岚，太过分了，亲亲就可以了，为什么要舌头伸了进来！

　　“走吧。”不顾我的怒视，紫瑜流岚平淡的说道，捡起地上的光线棒，银色的头发在我的眼前飘动，我无可奈何的只得跟上。

　　偷偷登上飞船的过程相对简单，紫瑜流岚似乎对这种飞行器的结构了如指掌。我们避开船员活动的主要通道，在紫瑜流岚的指导下，很多次，我们都是躲在旁边的暗格里与外面的人擦肩而过。

　　而且他似乎还长着后眼，在我疑惑的看着地上一个个有小轮的圆孔时，他说道，“这是一条货运道。”

　　“这种飞行器的结构简直是教科书上的例题。”面对我越来越崇拜的眼神，紫瑜流岚转头瞟了我一眼。

　　好吧，我承认我没文化，您也不用把鄙视表现的这么彻底吧。想着他刚才的眼神，我郁闷。

　　我们沿着货运到直接走到了飞船底部。

　　这是一个约有两个足球场面积大小的房间，里面空无一物，四面铁质的船舱上有一些直径约为一米大小的圆形窗户。

　　“按照惯例，这种时候，货舱一般会开放装载难民，没有票混在这里最好。”紫瑜流岚说道，在巨大货舱的角落里靠着墙坐下来。

　　他歪着头靠在船舱壁上，脸被银色的发丝遮掩，手搭在弓起的腿上，看起来无限的疲倦。

　　“你伤还没全好，不要又着凉了。”我从背包里拿出一床毯子。逃难时，人们总会丢掉很多带不走的东西，我在空港外面就捡到了一些有价值的。

　　我打开毯子，把他裹紧。靠近了，才发现他脸色白的近乎透明，单薄的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嘴唇褪去了色彩，变成了淡淡的粉红。

　　“你靠在我身上休息吧，我比墙有温度。”我在他旁边坐下来，把肩膀靠过去，他什么也没说，乖乖的把头搭在了上面。有点沉，但重量还可以承受，看着脑袋旁边窗外慢慢泛白的天空。我的眼皮开始打架，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这几天提着的心终于回到了原位。

　　忙碌了一夜，现在可以休息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