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胡蝶乱步

57、听风

　　京都有宵禁，时间一到，除巡逻官兵外其他人等一律不得上路，若官员夜行，需出示腰牌并登记在案。
　　但是也有例外之地。
　　听风楼并不是一座楼，准确来说是一座临河而建的庄园。庄园内挖渠做河道，又引入河水，造就了一道人工河道。河道上搭板造桥，连接一座又一座水中高楼，若非楼外是高墙，当真让人以为是一处天然水上乐园。
　　什么人都可以来听风楼，但是在听风楼能不能得到想要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楼与楼之间有桥，桥下又有船，拨水起浪。夜色入水，水映红光，模糊了眼前视野，一派绮丽缱绻。
　　两个戴着帷帽的人坐在细长扁舟上，皆为一身黑衣，帷纱轻动，看不清真容。但看那身姿，应当是两个青年。桥上有美女花枝招展，正看着底下两个生面孔窃窃私语，黄莺之声不绝于耳。
　　高一点的青年有所察觉，他坐在扁舟上微微抬头，帷帽随他动作上扬，引得一众美人嬉笑哎呀。他在腰上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了什么东西往上一抛，有姑娘好奇伸手接住，竟是几朵香喷喷的绢花。
　　当下引来了更多美人侧目。
　　矮一点的青年站在扁舟尾卖力划船，见此场景先是无语一番，再小声提醒道：“殿下，这般张扬恐怕......”
　　他话还没说完，高一点的青年便站起了身，小船随他动作猛地摇晃了起来，险些翻入水中。
　　“白雀说什么话呢，我可不是殿下呢。”说完，他就一脚踩上了埠头，硬是稳住了小船。
　　这两人正是楚衡川和南酌。
　　上了埠头，能看到的东西就更多了。红灯笼高高挂，欢声笑语打着旋往夜空飘去，好不快活。走道宽敞，来往者或脚步匆忙或闲庭信步，形形色色，唯一相同的便是他们都用面具面纱帷帽将真容遮了起来。
　　两人下了船，便有一个小厮上前将船划到了一边。楚衡川看了他几眼，抓住正在东张西望的南酌的手腕，丢了几个碎金子给小厮。
　　那小厮立刻眉开眼笑，对着两人点头哈腰，楚衡川低低一笑，又丢了几个过去，懒洋洋道：“爷今日高兴，再赏你的。”
　　这边动静大了，引起了一圈人的注意，那闪着光的碎金子格外瞩目，立时不少侍者打扮的男男女女上前来，围住了两人。
　　“这两位爷，想吃什么呀？要不要来奴家这里看看？奴家这不仅有吃的，还有又香又白的嫩肉嘞！”
　　“两位爷！看看这最新的玉饰，童叟无欺，外边可买不到噢！”
　　“两位爷是一对儿的还是兄弟啊，咱这有不少好玩的东西嘞！”
　　“边儿去！没瞅见人家牵一起么！两位爷，双人减半嘞！”
　　群魔乱舞中，南酌的脸快要裂开了。他试图挣脱，楚衡川却比他更用力，死死抓着他手腕不放。
　　面对一众奇怪的推荐，楚衡川不说话，只是在笑，偶尔答几句“是么”“噢”“误会了”来做回应。赶在这些人失去耐心前，他才慢悠悠道：“我旁边这位，对武器感兴趣，不知能去哪里看？”
　　那个替他们收船的小厮立刻跳了出来，嘴角快要咧到耳朵上了，嚷嚷道：“我知道我知道！两位爷跟我来！”
　　楚衡川点头，轻快道：“带路。”
　　小厮应下后便走在了前头，颇为趾高气昂，看得两边的侍者咬牙切齿。楚衡川则拉着南酌，不忘提醒：“雀儿，我们走了。”
　　若非此时南酌手腕被人制住，他真的会忍不住一拳打过去。忍了又忍，他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真是奇天下之大怪。明明这么正经的一个人，为什么总能做出些让他无语的举动。
　　走在前面的小厮没注意到后面两人的暗暗较劲，兀自说得快活：“两位爷是第一次来吗，从前没见过两位啊。不过我们楼主说了，来者即是客，来者不拒生财有道，两位爷玩得开心哈！若是要看武器，那两位爷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的兵器外面可是没有的！”
　　“噢？是么。”楚衡川反问道。他语气玩世不恭，甚至带了几分轻佻。
　　小厮嘻嘻笑道：“这位爷可别不信呐！来，来，您跟我来就知道了！”
　　三人左拐右拐，总算拐到了一座楼前。这座楼出入的人要少些，走近了身上便起了一层汗。原来是这楼里传出的热气。
　　“二位爷，里面请！”
　　门甫一推开，热气雾气铺面而来。楚衡川挡在南酌前面，待眼前白烟散开了，两人才抬脚往里走。
　　饶是楚衡川见惯了军营兵工坊，看到这楼里的东西也要顿住脚步。一座巨大的高炉稳坐楼中央，一直到楼顶，七八根不知什么材质的管子连着高炉顶端，将炉子产出的烟排出去。
　　高炉外围了一圈台子，工匠们光着膀子举着锤子，在台子上哐哐打铁。打好了的刀、枪、剑则丢入高炉，再拿出来时放入水中，寒光乍现，大功告成。
　　一个戴着老虎面具的人走上前，对二人一揖，道：“两位想找什么兵器呐？我们这的刀枪都是顶好的，您若是不满意，我让师傅给您现画现打嘞。”
　　每一座楼都会有一个楼主，眼前这位老虎面应该就是楼主之一了。
　　楚衡川扫了一眼，发现台子上的兵器是好，但大多是些寻常兵器，便问道：“你们这没有什么特别的兵器么？”
　　老虎面有些疑惑，问道：“特别的兵器？这位爷是指......”
　　方才带两人过来的小厮还没走，站在门口抛着那几颗碎金子，朝老虎面扬了扬下巴。那老虎面会意，语气中笑意更甚，大声道：“有！有！有！两位爷随我来！”
　　老虎面引着二人往左边绕去。台子前的工匠不受影响，依然打得火热。
　　在一张台子前，南酌脚步微微顿了顿。他注意到了一个人。
　　这人比那些工匠都要瘦，看着三四十岁，也挥着锤子。他正在打一把剑，即便尚未完工也能看出那剑与众工匠打的都不一样，比普通的剑长，也比普通的剑薄。
　　注意到南酌的目光，这人也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复低下头去继续捣鼓了。老虎面走到他旁边，敲了敲台子，语重心长道：“老何啊，你来我们这快两个月了，但是一把剑都卖不出去，要不就是太长了很难出鞘，要不就是太薄了不好操控，你还是改改吧。再这样下去，恐怕你又得走咯。”
　　老何头也不抬，“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老虎面摇了摇头，引着二人上了楼梯：“来，两位这边请哈！”
　　二楼设了房间，三三两两的人出入，走道难免有些挤。楚衡川又抓住了南酌手腕，带着他靠着一侧墙壁行走。
　　老虎面在一个房间前停下，站在门旁做了个“请”的动作。
　　站在房间里，面对一排排的暗器，南酌的眼睛亮了。他忍不住走上前，细细浏览了起来。
　　连弩机，五毒扇，双钢针，等等，琳琅满目。南酌拿起了一个灵巧的小木鸟，摸索到了机关，轻轻一扣，便见小木鸟抖了抖翅膀，扑棱着飞了起来！
　　它弯弯绕绕的飞着，离远了看倒像一只真的鸟儿。楚衡川伸出手接住木鸟，在鸟背上扣了两下，鸟嘴张开，朝他面门吐出了一张被压实的纸条。
　　楚衡川反应奇快，用空着的手将纸条接住，抬眼看向南酌。南酌歪了歪头，转身继续看了。
　　居然塞纸条偷袭。楚衡川有些好笑，将木鸟放回原位，走到他身边，问道：“想不到我们雀儿对暗器这么感兴趣？”
　　“机关小玩意，有趣得很，”不知他是完全被暗器吸引住了，还是没了耐性和楚衡川计较这叫法，“公子若是感兴趣，可以问我。”
　　“噢？”
　　听他这一声，南酌已经可以想到楚衡川一边高高挑起的眉头了。
　　“如何，雀儿可有找到自己喜欢的？”楚衡川放大了声音，故意说给老虎面听。
　　闹归闹，南酌还是配合着摇了摇头，遗憾道：“都是好东西，可惜没有我想找的。”
　　闻言，老虎面迎上来，笑道：“那两位随我来罢，我们还有许多东西嘞。”
　　然而，整个二楼都逛了个遍，南酌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老虎面苦恼了，正要开口问，却听到楚衡川不耐烦的“啧”一声。
　　楚衡川抱臂胸前，道：“转来转去都是些外边见过的东西，你们听风楼不会都是这些货色吧？”
　　他语气不耐，极其嚣张，似乎下一秒就要掀了这楼顶一般，听得老虎面出了一身冷汗。
　　老虎面转向南酌，问道：“那不知这位小少爷，想要些......”
　　“老虎，怎么回事？为何如何慌张？”
　　一道清脆女声自老虎面背后传出，打破了这尴尬局面。
　　楚衡川双眼一亮。总算是见到要见的人了。
　　这女子乌发如云，用簪子挽了发，几缕发丝坠在面颊旁，更显娇俏。眉眼如画，略施粉黛，便足以百媚千娇。她随意披着一件红衣，底下是一件轻薄白裙，随性慵懒至极。
　　老虎面见她出来了，先是一惊，再是一喜，忙上前道：“首席呐，这两位爷想看些不一样的，您看这......”
　　首席一挑眉，手指卷着头发，对着两人一笑道：“本楼未有二位想要之物，实在抱歉。只是这般寻找恐怕要费些时间，不知两位能否给个模样或者名字，我们才好把货给您二位呀。您二位放心，只要您给得起钱，我们听风楼什么都能找到呢。”
　　楚衡川推了推南酌，一副兄长怜爱小辈的模样，道：“和首席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南酌无语，上前一步，也不避讳，直接道：“不知您这儿，有没有火铳呢？”
　　闻言，老虎面和首席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思索片刻，首席对着二人灿烂一笑，往三楼楼梯一指，道：“那么，二位请。”
　　南酌和楚衡川对视了一眼，抬步跨上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