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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听风(二) ...

  •   足下台阶随走动吱呀作响,听着脆弱,踩着却还算结实。二楼灯火通明,三楼只点了几盏油灯挂在头顶,幽幽亮着,拉长了三人的影子。
      那首席走在前头,南酌走在中间,看着眼前人影,若有所思。
      他总感觉这女子有些眼熟,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个影子,挥之不去。
      再一个,寻常做生意的听到“火铳”二字面色都要变一变,老虎面和首席却面色不改,似乎对这要求司空见惯。不愧为披着锦衣的黑市。
      走到一扇门前,首席开锁推门,带着两人进了房间。
      房间里布局简单,一面木架上垂着竹帘,遮住了架子上的物事。
      “二位请坐。”随意的招呼二人落座,首席掀起帘子翻找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捧着一个盒子款步走来。
      素手芊芊,脂粉不腻,如此景象实在是让人心驰神荡。葱白一般的嫩手自盒中取出一管状物,首席双手递上,娇笑道:“二位,看这只如何?这只轻便小巧,很适合小公子。”
      房间内灯火不多,刚好可以看清眼前景象。火铳小巧,比寻常的火铳还要细上一些,在表面雕刻了鱼鳞纹状。
      南酌伸手要接,却有另一只手比他先握住了那只火铳。
      楚衡川掂量了一下手中火铳,随即笑道:“首席还是不要与我开玩笑的好,将真的火铳递上来吧。”
      首席面上笑容不变,拢起袖子道:“客人说什么呢,这就是火铳呀。火铳哪有真不真的,能炸的都是火铳。”
      闻言,楚衡川笑了一声,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他今夜的情绪格外外放,与平日判若两人。那火铳被丢到桌上了,“咚”的一声响,南酌立刻明白了过来。
      火铳是金属所制,撞上木桌子时应当声音清脆有回音,而这只火铳却是一声闷响,显然用料不对。火铳危险,若是用的料子不对,使用起来无异于自杀。
      楚衡川依旧笑着说话,只是语气渐冷:“火铳当然能炸,但是口子朝外炸的才叫火铳。我们找你做生意,你却拿个炸药给我,说这是火铳,未免荒唐。”
      首席依然笑嘻嘻:“客人别恼,生意当然是要做的。若是您不满意这个,我给您拿新的就是了。”
      “不用了。”楚衡川抬手,打断了她,“听风楼的听天首席聪明异常,想来也知道我要找的是什么。”
      见他识破身份,听天微微收起笑,摇了摇头:“还请客人明言,休和奴家打谜语了。”
      一个小纸包放在了桌子上,楚衡川打开,只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躺在其中,隐约能看见点点金色夹杂其中。
      楚衡川问道:“你们卖过这东西吗?”
      听天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手套戴上,用指尖捻着一点,仔细搓着。半晌,她将指尖的金色碎粒给二人看,道:“这位客人拿来的,是宫里的东西吧?这买卖危险着嘞。”
      楚衡川满不在乎,道:“有什么买卖是你听风楼不敢做的?”
      听天展颜一笑,将指尖碎粒搓落,道:“客人说得对呢。那不知客人是想找卖家,还是直接找我们听风楼买呢?”
      听风楼卖货,也做搭桥牵线的营生。这也是听风楼能以烟花之地为掩饰存在如此之久的原因。
      每一家大家都有些不能放到台面上的生意和货,找听风楼打点或者直接卖给听风楼,盈利高又保险,何乐而不为。
      南酌接上,道:“卖家。”
      闻言,听天转向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突然巧笑着往他贴了过来,手臂不轻不重的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肩膀上的手臂柔软,自袖子里露出一截,白皙漂亮。听天半个身体挨着他,脂粉熏香齐齐在鼻尖炸开,闻得南酌也是一愣。他的帷帽转了个方向,透过帷纱和她对视着。
      见他看向自己,听天似乎格外高兴,又凑近了些,柔声道:“这位小公子和那边的大公子,应该不是兄弟吧?”
      楚衡川正欲上前拉开两人,却听南酌低声一笑,反问听天:“首席好眼力,如何看出来的?”
      听天以袖掩面,贴得更近,道:“这还不简单呀,你们二人身形看就知道差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二人是主仆,或者......”
      她故意停顿,发现惊天秘密一般弯了眼睛。南酌也笑,接上她的话:“或者是一对儿的?”
      一股力道自旁传来,楚衡川连人带椅将南酌往自己的方向拉了过去。听天灵巧的一扭腰,重新站直面露遗憾,啧道:“大公子,您可真在意他呀。”
      楚衡川淡道:“他明日还要当值,头儿发现人没去,得找我晦气。你想对他说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直觉小公子是个美人,想问问小公子,愿不愿意来我这听风楼干活呀?包吃包住,月俸很高哒。”
      “他不愿意。”
      两人都看向了他,显然是对他斩钉截铁的语气产生了兴趣。楚衡川道:“虽说他的确长得好看,但是恐怕你们这的客人吃不消他的脾气......”他顿了顿,“说回火药,你这找卖家是怎么个找法。”
      南酌不动神色的收回踩在楚衡川脚背上的鞋,又无比真诚的对听天道:“多谢姐姐,只是我确实不想。还有,我脾气很好。”
      这一声“姐姐”可不得了,听天捂着心口哎呦了好几声,若非楚衡川拦着,恐怕她要贴上来抱着南酌亲脸颊。经此一闹,听天比方才还要殷勤,仔细解释道:“您若是直接买咱家的货,那就是买咱家自己做的火药,钱直接给到我们手上;您找卖家,我们收两成,剩下的八成都归卖家,至于货是什么样的,自负盈亏。您要找有金贾的火药,我同您实话实说,我们楼里的仓库现在是没有的。”
      “那谁能卖给我?”
      听天拿出一个小铃铛,晃了几下。不一会儿,便有一个青年打开门,走了进来。
      这青年面容俊秀,穿着一身白袍,是个让姑娘喜欢的文质书生。只是他眼下带了乌青,嘴角向下,看着不太高兴的模样。
      这个不太高兴的青年将一本本子放到了听天手里,转身要走,却被人叫住:“小满留下,帮忙记账。”
      南酌目光微动,轻声道:“满风首席?”
      听到了自己的名称,满风点点头,并无表示,站在一旁候命。
      纤纤细指翻动簿册,书页哗啦作响。听天清了清嗓子,将那些名字逐个念了出来。
      听着听着,南酌和楚衡川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既然是黑市,那么在登记在册时,断然不会用真名,都是些代号。若是只有几个那还好,逐个排查过去就是了,但是这一路听下来,可不止几个啊......
      听天念了十二个代号,将簿册放在桌子上,给两人看上面的价格:“二位看看,想要什么价位的呢?”
      两人凑在一起仔细看着,因上面写的价钱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怀疑自己眼睛看错了。
      价格极高,分量却少,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交易要求,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南酌看向楚衡川,发现楚衡川也在看着自己。两人隔着帷纱,明白彼此意思:太贵了,名字记下了,回去自己查。
      听天微微一笑,道:“这里不合两位胃口吗?那不如具体说说,您二位想找的是什么卖家呢?”
      站在一旁面色阴郁的满风幽幽开口道:“二位问得如此认真,又出手大方,应该不会想空手而归的。如果这里找不到心仪的,二位尽管提要求,我们听风楼一定按二位要求去找。”
      楚衡川眯了眯眼。谢绯宴说过,听风楼无论买卖大小照收不误,但是进了听风楼就一定要做了买卖才能出去。满风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不买东西别想走。
      听天依然笑得灿烂,眸中闪过寒光:“选了这么久,总该有喜欢的呀。小公子,你快劝劝大公子,让他给你买喜欢的。”
      “好啊。”
      既然各怀鬼胎,那不如单刀直入来得快。南酌不假思索,道:“大公子替我买那只木鸟吧,我喜欢那个。姐姐,都是买卖,那卖家的情报生意,你们做不做?”
      两个首席脸上的表情变了。不太高兴的满风眯起了眼睛,看上去更加不悦了。他背手在后,道:“两位是什么人呢?一般的客人可不会问这个。原以为两位只是来玩的,没想到另有目标,还望给些指示。”
      “这我们哪敢呀?”南酌单手托腮,往前靠在桌子上,单是他的语气都能让人想象到帷帽下的笑如何灿烂,“你们卖东西,不是说让我们尽管提要求吗?我只是问,可没有说一定为难你们卖呀。而且,这位公子很有钱的,你们尽管开价。”
      楚衡川隔着帷纱看了他一眼。
      两方僵持不下,终于听到一声轻呼,听天重新露出笑容,道:“可以,客人有需要,我们当然做买卖。只是,还想问问两位,要这情报来干什么呢?两位既然找得来,问得出是要买火药,那肯定不是常人呀。若是这情报用错了地方,捅了我们听风楼出去......”
      “你们知道蒲察丹么?”楚衡川曲起手指,用指节轻轻敲着桌面。
      两位首席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蒲察丹作为蛮族祭司归顺朝廷一事并没有对外公布,这听风楼首席却能知道,看来情报生意做得挺多。他继续道:“蒲察丹正在炼制丹药,需要用有金贾的火药。我们是想买了来,作为礼物送过去。还有什么问题吗?”
      满风不解,道:“既然是在京都炼药,他又是在皇宫里,皇宫里有什么材料是他找不到的呢?”
      南酌一笑,道:“我们可没说,他是在皇宫里炼药,也没说他的材料皇宫会给呀。”
      听天的眼睛却微微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商人才有的精明和锐利,透过那张美丽的皮囊,向外发散出对金钱的爱欲。“那这样,不知两位愿不愿意和我们详细说说,我们来做笔更大的生意呢?”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楚衡川将手放下,搭在膝盖上,道:“还请首席细说?”
      房间里的气氛已然彻底转变,从暗潮涌动转向其乐融融,空气中似乎都散发着铜臭味儿。南酌正要听楚衡川如何继续望下编,耳边却传入了一声久远的,极为熟悉的声音:“姐姐,我来送货了。”
      房内四人同时往房门看去。
      房门关着,门上却有一个影子,随火光跳动变短拉长,仿若鬼影。听天真如见了鬼一般,扭过脸去骂了一声,厉声道:“老虎!你怎么做事的,为何搅了客人雅兴?!”
      一道颤巍巍的声音也从门外传来,听着格外恐慌和委屈:“首席息怒!老奴实在是,实在是拦不住啊......”
      满风也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听天当然知道拦不住,她心里有火,对面又坐着两个来意不明的人,姿态总得做足。忍了又忍,一扶额,她声音都虚了下去:“还请外面这位公子稍等片刻,我一会儿就来。”
      “首席有事的话,先过去吧。我们这边不急。”南酌的声音压低了下去,楚衡川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手被南酌握住了,一根凉凉的手指在他掌心写着:南询,学宫,受罚。
      楚衡川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当年学宫里有几个公子哥常常夜里出去听曲,学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还算和平。直到有一次那几人破了门禁,学宫忍无可忍才将人抓了,南询就是其中之一。重罚之后,那些公子哥都卧床不起,南询却无视禁足再度外出,被南文殊退回了并州。
      当时就听说,南询屡次犯禁是因为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姐姐。如今看来,这“姐姐”恐怕就是听天了。
      方才南酌也喊了她,听天笑得如花儿般娇艳,南询一叫她就苦了脸,仿若吃坏肚子一般恶心。
      满风向两人点点头,扶着听天走到门口,开了门。门外的人戴了一张面具,面具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笑脸,看着颇为滑稽。尤其是当门打开那一瞬间,戴面具的人就立刻凑了过来,殷勤至极,像努力讨人哈哈大笑的丑角。
      调整了一下表情,听天勉强挤出一个笑,道:“南公子,说过很多次了,进货不用特地来找我,小满或者假面都可以找的。”
      南询略带失落,叹道:“可是我想见姐姐。”
      此话一出,房内两人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实在是......太过肉麻了。
      楚衡川凑近南酌,问道:“你以前见到的南询是这样的吗?是我记忆错乱了?”
      南酌也凑了过去,回道:“不,公子没有记错。你信他本来是这样的不如信我是皇子。”
      得到了合理的答案,楚衡川才重新坐好,继续看戏。
      大概是忍到了极限,听天终于忍不住,绝望道:“你要死吗?在这里攀亲带戚,你们家的人什么时候闲到这种程度了?!公子,算我求你了,我们打开门做生意的,我现在正在谈买卖,您行行好,给我们留条活路呗,别斩尽杀绝啊。”
      刚刚还在温言软语的姑娘换了个模样,透出市井妇人叉腰骂街的架势,也可以看出听天是真的不堪其扰,恨不能夹枪带棒的将人轰出去。
      南询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话,语气微微低下去了一些,道:“老虎面说你已经在三楼好久了,我才上来找你。你要做什么生意,有没有货是我能供上的。”
      “你能供什......”话音未落,两道赤裸裸的目光照在了他身上。南询一抬头,听天和满风的眼睛就像浇了油的火箭,要击穿他的面具,于是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然而已经迟了。
      仿若饥肠辘辘的豺狼见到撞桩而死的兔子,听天拉着南询走进房间,巧笑道:“二位爷,若是您不嫌弃,我这里就有位卖家可以供给您哟!”
      坐着的二人对视了一眼。这意外之喜多少有些太超出意外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听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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