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笫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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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七点十分。
“今天先到这里。”
“下学。”
讲台上两字倏落，四周喧嚣了一瞬，欢呼，摩擦，碰撞此起彼伏，又在顷刻间去了大半，只有零星几个还未作鸟兽散。
一道身影格外瞩目。
似乎游离在人群外，少女不曾起身，挺拔的脊梁微弯，瘦长的指节缓缓抚上了那行字迹，凝视片刻，蹙眉，抬了瞬唇角。
……今天的竞赛补课恐怕要爽约了。
盯着手边印着几近满分的试卷，徐知善有些自嘲，从前镇里落后，想着去城里读了书便有出头之日，却不知两耳不闻窗外出不了头，哪怕做到最好，机会却总也落不到她身上。
有人长在罗马，有人生于瓦沟。
现实如此。
学校是跳板，竞赛演讲主持是跳板，学生会长的位子是跳板，蒋扬是跳板……抓住身边可利用的一切。
心思不正、动机不纯，又如何？
说她贪心也好自私也罢，所有能改变现状的机会，每一个都在筹谋下收入囊中，走到今天，光明大路已隐约可现，谁要在这时横加阻碍……
少女冷着一张脸，掏出兜里淘来的二手机，开了屏，再三确认了上面的日期，才打开备忘录开始编辑文字，起先不太满意，删删改改很多遍，最终敲定好复制到聊天框里，看着时间点了发送。
做完这些，徐知善余光轻瞥，班里已经没了人，后墙钟表的指针无声无息地转着，半点差一刻——到点了，她应该出去了。
这是习惯，也是规律。
轻吁一口气，她背起只装了两三本同学不要的字典书包，迈步朝门外走去。
…
…
“老大！快看！那个校门口白衣服的是不是欺负嫂子的婊…卧槽！”
望风的黄毛眼瞅着那跟照片相似的身影出了校门，忙不迭报信，当大致看清人脸的一瞬间，大脑忽而宕机，下意识发出了一句感叹。
一中怎么还有这等标志妹妹！
眼见周围小弟接连出神，被叫老大的人尚未动作，怀里却是率先探出了一张小脸，少女妆容精致，娇俏可人，只是彼时死拧着眉，五官顿失了几分协调。
这个徐知善今天怎么了？
不扮土了？
她谈恋爱了？
“就是她？”
耳畔落下一道话音，赵采薇瞬间回神，急忙压下头做好表情管理，双目生红，不自觉抖了抖肩，犹豫着点了点头，终于下定决心，却是颤声劝道：
“要不算了吧，周哥哥，同学间的事…忍忍不就过去了？这点小事我不想麻烦你……真的不用啦。”
“那个！今天正好是周五放假，作为补偿，男朋友陪我去逛街怎么样？”
话落，少女抬起头宛尔一笑，只是通红的眼眶充盈的泪光却无一不昭示着难言的委屈，反倒是比以往又气又闹看上去严重的多。
偏偏语气又是故作洒脱。
这一下直接激发出了周天浩满腔爆棚的大男子主义。
原本还有些犹豫下手轻重的人瞬间没了顾虑，他必须出手，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就是采薇眼里唯一的救世主！
采薇什么时候这样胆怯过，她向来是骄矜的、肆意的、生动艳丽的，哪怕是被对方压着打也要报复回去，也就是跟他，才吵过几次架，服过几次软。
任性蛮横，却是最为赤诚热烈的那个。
这女的算什么东西，敢欺负他的人？
抬手摸了摸小女友的头，周天皓语气淡淡，“行了，街也逛，等你周哥把这事先处理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以徐知善的视角只能看到身高一米九几的男人低头安抚了一下赵采薇，不过仅凭这个，也完全能猜得出来发生了什么。
有时候她真的很费解，说到底她们是同一类人，不谈欣赏，即算心中互相鄙夷，看不上对方，何必处处针锋相对，得不偿失？
啧，无聊。
“那个妞，老大叫你过来。”
周天皓随手一指，周围的小弟会意，纷纷叫嚷着让她上前，四周几个学生看到少女的脸本还有意打抱不平，可一见到是十三中，全都若无其事地加快步子，迅速撇清了关系。
惹不起，惹不起，赶紧走吧。
徐知善兀地回神，随意点了点头，脚下步调沉稳有力。
——不得不夸，这时机选的可真是妙啊，和好后的第一周末尾，最小心维护着关系的时候，哪怕是提一些往日略显过分的要求，也不会被拒绝。
不过，仅凭男朋友出气？这倒不像赵采薇憋这么久想出来的东西。
但很快，徐知善就知道她计划的全部是什么了。
一股滔天的愤怒和寒气直蹿后背，她看着忽然搭上她肩，左右围挟她的几个街头混混，以及，面前这个畜生。
陈长柱！
他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个上庄村里最恶心的渣滓，变态，猪狗不如的东西，多少女人被欺骗被设计强行跟他发生了关系，又在他的花言巧语和威逼利诱下缄默不言。
七岁那年，他就想用一颗加了料的糖拐走自己，幸亏她不敢要，挣扎间发出了不小的动静，这人最后被她妈用镰刀追了十几里。
她懂事早，之后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每天早上去镇里上学的那一小段路，她总怕被坏人看见，然后掳走，那个村里大部分女孩十四五岁就可以结婚了，她怕未来葬送在那片污黑的沟里。
她有梦想，因为从小她就知道妈妈和这村里的人不是一类人，妈妈会读书，会外语，会唱歌，会跳舞，会画画，会设计衣服，无所不能，像仙女一样，可就是这样的仙女，被害的半生也出不了这个烂泥沟。
有时她也会想，她没有被妈妈厌恶，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死的早，死在记忆里最相爱的一年，她也算是爱的产物？
虽然生长在这片畸形的土壤。
妈妈为了她，这么多年周旋在几个垃圾之间，拼命也要把她送出村子，再不让烂泥拖地，而她本来也已经踏出了一只脚！
这个垃圾……
手边狠狠攥紧了拳头，徐知善咬住牙关，眼底的温度骤然降到了零下。
“知善啊，”男人目光淫邪地打量着眼前少女，舔了舔干裂的唇，抬手就要摸她的脸，“好久不见，真是越长越版扎啦。”
忍着剧烈的恶心，少女陡然生了股蛮力，竟真的挣开了！
趁着旁边那几个鬼火没把她当回事，徐知善一连串非常手段用的十分丝滑，嘴上一边大喊着“人贩子”吸引过路人视线，一边几乎不要命地几步强闯进了另个圈子，又因为速度过快扯住了一个人，上半身径直栽倒。
既然这样，
就一起来吧！
少女低头大口喘着气，唇边阴冷的笑意弥漫，猛然抬头，正好对上了一双冷漠审视的眼睛。
哦对，她还扯着这个人的小臂。
——不过当然不是瞎扯。
她早就做过功课。
十三中的宋阆星，出身好，头脑快，风评极劣，下手又狠又毒，是周天皓为首的这群混子里公认的二哥。
“贱货，跑什么跑，不要脸的小婊子！”
一时不慎让人给跑了，陈长柱气得胃疼，为了追上这人他差点跑了半条命，这他妈的看个细细弱弱，跑起来比个兔子都难抓。
可巧这刚追上，就见着这小贱人扒上了一个男的胳膊，脸登时气绿了。
怎么跑过来了！
赵采薇异常焦躁，脸上的恼火一闪而过，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她很想开下口，一定能让这些人迅速拉着徐知善滚蛋，却又不敢贸然暴露，生怕对方话语间暴露了什么，平白损了人设，思来想去间只好故作害怕埋进了男朋友怀里。
当务之急，先清走垃圾。
徐知善无视这畜生猪嘴里吐出的肮脏话，仰起头，宛若一只引颈受戮的鹤，手边紧紧抓着人的小臂，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角那颗泪悬而未落，殷红的唇颤动着，轻声道：“救我，求你，救救我……”
一把推开。
无意偏了下头，眼角泄出的轻蔑不自觉触上了那道目光，忽而一怔，少年手下骤然松了些许力道。
或许除了宋阆星，没有人直面了那一刻的目光——心尖一颤，好似千万盏明灯霎时溅碎，在那双眼里下了漫山无际的雪，逆向吹来的风缱绻几缕发丝，决然清透。
彼时天色渐沉，余尾那抹晕开的红，摇曳着漫上心头。
震撼。
怔忡。
随之而来的是，悸动。
“噗。”
“噗哈哈哈哈哈妹子你什么眼神啊！”
“我去兄弟我没听错吧，她求宋哥？”
……
随着周天皓一声轻嗤，周围的人再也忍不住，接二连三的笑开了，这小姑娘长这么好看，眼睛可真有点瞎啊。
挑来挑去，竟然挑了个最没有同情心的钛合金钢板。
陈长柱见这帮混子跟徐知善好像没什么关系，眼珠转了转，立即舔着脸凑上前抓人：“各位老板，我是她亲叔叔，她叫徐知善，这孩子想不开，她家里现在有点事，让我带她回去吧。”
少女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似乎没有听到周围的讥讽嘲笑声，也没有理会那只即将碰到胳膊的脏手，黑白分明的眼瞳里，就倒映着一个完完整整的身影。
全心全意的信任。
她明明那么难过，却意外的坚决。
兴意忽然涌上心头。
“带谁？”
烟头直直压在了伸过来的手臂上，中年男人顿时哀嚎一声，少年回神，勾唇笑了下，恶劣又张扬。
手下反复碾了几道，听着接连变调的惨叫声，宋阆星‘啧’了一声，最后把烟头无聊地扔在了人身上，摆摆手，旁边几个小弟立即会意把人围住伺候一顿。
“啊！啊！别，别，不带了！不带了！大哥饶命！”
陈长柱烫得疼得直发抖，见人要围上来，本就胆怯的心更是一气提上了嗓子眼，拼命挣扎，暗自企盼着同村起的小弟能抓紧时机带他跑，费死劲扯了个头一看，哪还有什么同乡人的影？
操他/爹的！
“啊！！！”
与此同时，宋阆星才像刚想起来个人似的，垂下眼帘。
“谢谢你。”
少女眼底闪着泪光，极其认真躬了躬身，又试探着抽回手腕，挣开时力气太大，下意识吸了口凉气，果然感觉到一道目光随着自己的手移到了脸上。
清白的眼周洇着一片胭绯海棠。
男人唇边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像是惊叹，又像是愉悦。
这道谢声是听得出的郑重，宋阆星却不是很满意，他故意压下脸，沉声道：“就一句谢谢？”
“阆星，差不多得了，别过火。”
许久不曾说话的周天皓突然出声，话里话外透着提醒和警告，对着少女的目光也带着几分不善，“别忘了还有事没解决。”
果然还是来了吗？
最期待的部分。
有了宋阆星这个意外之喜，她的准备刚刚都还没用上，于是眼下徐知善不过懵懂着一双眉眼，甚至主动开口询问：“什么？”
宋阆星支着身子百无聊赖，压根没把好兄弟的话当回事，倒是听见旁边这人迟钝地问话，挑了挑眉，唇边再度漾开了点弧度——
“这是准备了结你呢，好学生。”
轻佻，极其恶劣，以及露骨的亲昵。
“妈/的，装什么装。”
周天皓忽然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低下头轻声哄着怀里人，“别怕了，有我给你撑着呢，什么仇咱们上去直接挠花她。”
这形势再装死是说不过去了。
赵采薇暗自皱眉，不大情愿地抬起头，对面人的目光十分具有穿透力，似乎在嘲讽，她不欲看，只对着眼前身影感动地吸了吸鼻子，避重就轻道：“皓天哥哥，有你真好。”
这情况最好的方法本应是示下弱，似是而非地引导两句，便是男人自尊心发作时顺手的一件小事。
谁能想到这宋阆星还真是个神经！
他会出手完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谁知道这人平时装那么清高，到头来不也是个看脸的？
还有这贱人，平时模样果然是故意装的，赵采薇在心里把两个坏事精连着骂了几遍祖宗。
……这一帮不要紧，相当于凭白抬高了徐知善在他们这帮人里的话语权，这下谁敢直接对她动手？
周天皓这话一出明显是不打算太追究了，当面，这让她怎么整？真打了人以后谁还觉得她善良纯粹？
费劲想出来的办法屁用没有，她无端有些作呕，平白给敌人花钱送了套装备升级，现在还要想想怎么办才好，她可不想待会跟这心机女扯头花！
徐知善却是心底冷笑一声，看来人的喜好还是没那容易变的，不过是最普通的投其所好，便能轻易吊起他的情绪。
她要想办法脱身了，不管是周天皓还是宋阆星，都不是她能计划招惹的人。
这还真是平添麻烦，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多做两道竞赛题。
徐知善正这么想着，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淬冰般的声音——
“十三中，最近很闲啊。”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笫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