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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宿命之轮(下) ...

  •   女巫集会的第三天。时金已经比以前提早到达了,没想到还是没有她的位子。
      “大家都知道要抢位子哦。”炼金女巫笑着看她。
      “给了邀请函就准备好椅子啊,真是。”增殖女巫也说。
      “纸比木头便宜啊,”吐槽女巫指着头顶废旧的电灯,“你看啊,连电费都交不起,委员会很明显是一伙穷鬼啊。该死,该死的穷鬼们,害得我在这种地方受苦受难,该死。”
      “她们会不会没有城市生活啊。”幻影女巫猜测,随即又反过来说,“空白女巫,没有依据不要乱说话。”
      “咦?”时金愣了愣,自己刚才明明没有吱声。
      “喂,你们看,椅子腿上刻着很小很小的字。”增殖女巫敲了敲椅腿。
      炼金女巫也俯下身去看,“我做到的刚好是我的位子哦。”
      “哇,机械人,我坐到你的位子了!赶紧给我换过来!”增殖女巫大吼。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幻影女巫的声音婉转飘忽不定,回音重叠在一起,像是奇妙的机械合奏乐曲。
      “哈?”增殖女巫捶桌。
      “你看,手掌。”幻影女巫竖起手掌,缓慢地移近增殖女巫的脸边,嘴里不停说着,“啊啊,不受控制了哦,离得越来越近了哦。”
      正当所有人疑惑之时,增殖女巫的脸上响起了响亮的一巴掌。
      “喂!”
      “我都提醒过你了,是你自己不听,和我没关系。”
      “有人坐到小金的位子了吗?”炼金女巫不得不打断了她们。
      众人都摇了摇头。
      “你真的有收到邀请函吗?”幻影女巫问。
      时金翻出身上带着的保存完好的邀请函,递给了离她最近的炼金女巫。
      “会不会是因为没评职称啊?”吐槽女巫凑过去看。
      “大家不都是来评职称的吗?”炼金女巫说。
      “可她是空白女巫啊,邀请函上‘女巫’两个字前面什么也没有。”吐槽女巫又说。
      “嗯,确实是这样呢。”
      “没有名称就刻不了了,正因如此才没有准备你的椅子吧。”吐槽女巫推测。
      “不过真羡慕小金有的是名字而不是名称呢。”炼金女巫说。
      “你坐我的位子吧······”乌伞浑身颤抖着起身。
      吐槽女巫轻蔑地制止了她:“啊——坐在那里会烂掉的。”
      乌伞低头坐了回去。
      其实坐着还是站着对时金来说都无所谓,但她很感谢这些女巫愿意为她的事分心。她默默走到和昨天同样的空地处站下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说:
      “对了,大家的奶黄酥······”
      话还没说完,从黑暗中冒出的火苗突然在房内窜动起来,跳跃中依次接触每个位子前的白色蜡烛,像是核对来者的身份。时金见状抬起了桌上多余的一支蜡烛,火苗似乎因此跳过了她。女巫们静静看着那不详的火光跳动,直到它点燃了沉寂已久的壁炉,暗红色的火光只照亮了屋子的一面墙壁,无法给予他人温暖或光亮。
      “诸位久等了。”火焰中一个温柔而冷漠的声音响起。
      “是谁?”增殖女巫警觉地问。
      “这个声音来自女巫委员会,此次前来负责说明女巫集会的相关事宜。”
      “为什么前两天你们没有现身?”增殖女巫又问。
      “女巫委员会只在祭祀仪式完成后出现,这是规则。”
      “规则?”时金低吟,没想到就连女巫集会也有需要遵守的规则。
      “要开始选拔了,是么?”炼金女巫说。
      “是的,我们需要从各位优秀的女巫中选出唯一的一位,成为有资格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的大女巫。我想这也是各位参加女巫集会的目的吧。”
      众人沉默了。
      “委员会为诸位选定的选拔方式是战斗。诸位战斗的时间是黄昏到夜空中第一颗星星亮起。战斗时间结束的那一刻,被判定为无法战斗的女巫将被诅咒的火焰烧死。”
      时金惊了一惊,其她女巫也都吓了一跳,冷汗无声无息地落下。烛火屋一时鸦雀无声。
      “我······我能退出么?”吐槽女巫颤颤巍巍地举手问。
      “很抱歉,这是女巫的宿命。完成了祭祀仪式,就意味着各位已经接受了女巫委员会的规定。无论愿意与否,你们的选择只有To be or Not to be。”
      “也就是说,想要生存下去就只有这一条路了么?”增殖女巫问。
      “是的。此外,除了战斗时间,女巫之间不得有战斗方面的相互干涉,否则将会取消各位的参选资格。”
      吐槽女巫颤抖着大吼:“我不要啊!明明大家都是相处过三天的伙伴了,为什么还要战斗?!”
      时金也不愿意战斗,她只是来找回『城市』的,没想到就被牵扯了进去,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其她人。更何况失去了『城市』的她根本没有多少奇亚可言,又怎会是这些女巫的对手。
      吐槽女巫想冲上去问个明白,刚起身却被身边的炼金女巫死死抓住了:
      “你!”
      “黄昏具体是什么时候?”炼金女巫问。
      “诸位身上的女巫印记在日落中发光的那一刻。”
      “你,你不会吧······你不会真要贪我的财还吃我的人吧?我还不想死啊,”吐槽女巫拼命挣扎,“别总宰我啊!放开我!求求你,我的所有积蓄都给你。”
      “大女巫这样的地位可不是金钱能买到的啊。”炼金女巫森冷的双目向下注视着她,她很高挑,但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薄,无论吐槽女巫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
      其她女巫见状立刻四散逃跑,烛火屋内一片混乱,刻着女巫名称的椅子被撞到在地,女巫们像断了线的气球群逸出屋外。这时候身边的每个女巫都像危险的定时炸弹,谁都不敢低估对方的实力。时金想劝阻炼金女巫,却被乌伞拉走了。
      “喂,别缠着我!”增殖女巫朝身后大吼。
      “你看上去很好下手哦。”幻影女巫吟唱。
      屋内此时只剩下炼金女巫和吐槽女巫两人了。沉寂,仿佛挣扎中无声的永恒。炼金女巫嘴角上扬,右手上持着小巧的金轮手*枪,以狩猎者的姿态等待着落日晨光从屋顶的缝隙照进来。
      黄昏很快降临了,伴随着女巫印记的昭示。金色的刀光在昏暗的天色中瞬间闪过,鲜血喷涌了出来,炼金女巫原先紧抓着吐槽女巫的四根手指一齐落地。
      狼蜕下羊皮了。
      “谁是杀胚啊。”吐槽女巫狂笑了起来,不给炼金女巫任何开枪的机会。她的身影被刀光映亮又熄灭,打起来后根本不是平时那副懒散的样子,速度也远比炼金女巫预想中快得多。她看上去很会保护自己,也很会伤害他人。炼金女巫不紧不慢地退后,这样近的距离下随意开枪的话她自己也会被波及。无奈之下她只得先冒险换了治愈弹夹,抽空对着四根手指的截断处开枪,手指又从截断处奇迹般地长出来了。
      吐槽女巫每一刀都挥得很猛,这样下去再强的体力也会支不住的。炼金女巫终于抓住她招式里的一丝破绽,抬脚将她踹远了,随后双脚起跳踏上了身后的圆桌。弹夹迅速更换完毕,但她并没有急着开枪,而是扭动着向前抬起的手指,说:“很遗憾,我对自己的造物有绝对的支配权。”
      由她创造的炼金物受她的任意操控,包括回到它最原始的状态。这是『炼金』的一部分。那双刀刃在她的操控下会变回一堆滚烫的药水和两块金币,这样吐槽女巫就没有任何获胜的希望了。
      “怎么!”她脸上得意的笑容消失了,那双刀刃竟然不听她的使唤了!
      “说不定它们已经不是你创造的东西了。”吐槽女巫笑。
      “怎么可能!没人能复制我的炼金物!你的能力究竟是······”
      吐槽女巫不理会她:“那么现在轮到我了。因为太沉迷于『女巫』的身份,所以连『城市』能力也没有么?真是丢脸的女巫啊。”
      『吐槽』技能发动,从现在开始的一个钟头内炼金女巫的能力都将被削弱三分之一。
      “天真的孩子,那是因为我的『女巫』就已经够强了啊。”
      吐槽女巫高扬着下巴看着她,像是看痴人说梦那样。
      “不过,虽然几乎没有城市生活,但我还是有『城市』能力的哦。”
      妖冶双唇间吟诵起的咒语在屋内回荡,宛如怨恨的亡魂低语。『嫉妒』,炼金女巫的『城市』能力,施用对象在使用技能时身体将会遭受被诅咒般无比巨大的痛苦。
      然而吐槽女巫的攻击竟连半分也没慢下。这已经是超越人类的奇迹了,炼金女巫心里咯噔一下,凭她过去对吐槽女巫的观察来看,她在城市生活中不过是个木头一样的呆子罢了,怎么会有这种能力?!
      “因为我才是将要成为大女巫的人啊,白——痴。”
      吐槽女巫冲了上来,她抬枪攻击,尽管子弹被左刃挡下了,炸开的药水仍大范围命中了她。辛辣的痛感上涌,但她却像感受不到那样吐槽道:“麻烦,不会是用乌伞那家伙制成的子弹吧。”
      她的特性被证实了,炼金女巫严肃起来,立刻换上了治愈弹夹。本想用绝对的痛感压制吐槽女巫的攻击,可她没意识到对方是个完全不顾他人随心所欲的杀胚,甚至到了可以无视痛感的地步,更没料到自己在双刃上布下的局已不知怎的被拆解了。她或许根本不懂她。
      吐槽女巫的实力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她并不是擅长战斗,而是对全身上下每个部分乃至每个细胞有着无法想象的控制能力。眼看对方愈来愈近,她从腿上拔出了藏在裙下的金色弯刀,仿佛披着日光的月牙将行审判。

      融入夜色的蝙蝠翅膀扑闪,暗红色的裙摆微微抖动,小恶魔打了个哈欠,颠颠簸簸地飞行着。
      “夜巡就是很累啊。”她困得睁不开眼了。
      她在释朱山上空停了下来,背上的翅膀延伸折叠成一把椅子托着她悬空漂浮。她使劲睁开眼向脚下的释朱山看去,嘴里吐出像兴奋的心脏跳动般的话来:“呦呦呦,我看我看。”
      还没看到多少,一个宽厚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公主。”管家深深行了一礼。
      “哼,看到了讨人厌的家伙,”椅子变回了黑色的翅膀,她无视管家飞走了,“那么,夜巡就此结束吧。”
      “公主!”管家想叫住她。
      “说了多少遍我不是公主!”小恶魔气愤地回头。
      管家劝阻道:“您有您不可推卸的责任,有些东西您必须接受。已经有女巫要因此牺牲了!”
      “我都看到了,可是关我什么事?难道你忘了,本小姐可是恶魔啊。”
      管家深吸了一口气,说:“也许在您看来我很不可理喻,但在这样的大事面前我不得不当个刻板严格又固执的老头儿。”
      “和我有什么关系?小恶魔才不该夜巡,小恶魔就该随心所欲!”小恶魔依旧我行我素。
      “殿下!”
      “你这样的老东西总是很头昏,我有时都怀疑是不是人老了脑子就退化掉了,”小恶魔嚣张跋扈地说,虎牙从上扬的嘴角里露了出来,“你猜······我碰你一下你会不会死?”
      “我的性命是公爵大人给的。为了公爵大人,就算要牺牲我的一切也在所不辞。”
      “那是你,不是本小姐。我可不包含在你的‘一切’里。”
      “可您包含在城市的‘一切’里啊,殿下。”
      小恶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几秒后又振翅飞走了,“别跟着我了。”
      管家仍然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没飞多远,小恶魔又恶狠狠地回头大骂:“不是叫你不要跟着我吗!”
      “殿下,请您不要再胡闹了。”管家毕恭毕敬地请求道。
      “依本小姐看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要我怎样?伪神派你来的?”
      “不,这只是我个人的行动,公爵大人并不知晓。请殿下继续夜巡吧,这座城市现在很危险。一旦黑暗约束下的城市平衡被打破,后果将不堪设想。”
      “栗糖才不管这些事。”小恶魔向他做了个幼稚的鬼脸。
      管家面色铁青。如果对方不是公主的话,他会拨动怀表时针然后一拳揍过去。
      “你到底为什么要效忠于那个伪神?知道神的存在的人都应该将神放在第一位才对。”
      管家的神情很恍惚,好像完全沉浸在余温未凉的往事中了一样,“公爵大人······是他在我生命垂危时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不能再看着他在乱世中衰竭,就像当初的我一样。因此,我必须保证世界维持着原本的平衡,不再陷入混乱之中。”
      “哪里有什么乱世?你吹牛也看看环境好吗?哼,想跟就跟吧,本小姐才不管你。”小恶魔挑衅地吐了吐舌头,转身以更快的速度飞走了。
      管家不紧不慢地一路跟着,直到他们来到了秘境之下的玫瑰花园。这座花园已经很久没人到访了,却依旧生机勃勃,即使无人看管和修剪树木也依旧秩序井然,像是被永恒定格在了最美好的那一刻。这就是平衡的证明,像是冰雪中的玫瑰般脆弱。无星的夜空中,深不见尽头的浓郁墨色笼罩着这片空中花园,深红色的蔷薇盛开于绿叶之上,被这座花园,或者说这片夜空完好地保护着,不受风或雨的侵袭。从花园外可以看到立于花坛中心的那座石像,少女无喜无悲却圣洁美丽的面部表情刻画得栩栩如生,身后展开的蝙蝠翅膀曲线优美得惊心动魄,活似下一秒就要带她飞至秘境更高的上空,彻底脱离这座花园一样。小恶魔推开白漆的栅栏门走了进去,时针在这一刻恢复了转动,却没有走时的声音。
      “真怀念啊。”她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走了进去,路旁的蔷薇随着她的呼吸迅速凋零,花瓣干枯后褪去了昔日冷艳的色彩,最终化为一文不值的焦色灰烬。
      她的步伐没有因此停歇。管家默默跟着她往花园中心的石雕像走去,顾及礼节而强忍着内心的不满。小恶魔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一点点重温着数百年前在这里的回忆,指尖轻轻抚摸自己的雕塑,轻声说:“这世界待我还是老样子。”
      雕塑随着她的触碰粉碎成无数细小如烟的沙粒,伴随着隐约的震动声在静谧的夜空中规律地起伏。她静静看着那堆苍白的石屑,很久才露出了一丝凉薄的笑容:
      “陈,我问你,我在这世上究竟爱什么呢?”
      “公······小恶魔殿下。”
      “哼,”她又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骄横无礼起来,“问你你也不懂,没用的老头。”
      月光洒在脚下的花园小道上,光滑的鹅卵石反射着洁净的光芒。小恶魔的鞋尖任性地踢着路边的碎石,飞起的小石块准确命中沙粒堆,击起的沙粒像是烟雾般在空中弥散,浮浮沉沉又落下。她得意地转过去指着管家说:
      “怎么样?比你的攻击更准确吧?”
      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那震动声变得越来越大,管家的表情一点点僵硬下去。不是花园在地震——虽然亘古不变的花园地震也是很可怕的事,那分明是心跳的声音!可是在无人可抵达的秘境中,怎么会有人的心跳声如此巨大?
      脚下的地面震颤起来,周围的“夜空”石化了,渐渐现出真身来。顶上的碎屑在“夜空”的一收一缩中震落,看似微小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在小路上砸出一个个深坑。原来这座花园并非漂浮在夜空之中,而是被包裹在一颗巨大的心脏里面!
      “开始跳动意味着死亡也很快就要到来了。”小恶魔背手看着分裂成一块块的心脏,无聊地踢着掉下的碎屑,话语里听不出什么感情。
      “殿······公主!”
      “别吵了,我比你更清楚城市的运行规律。”
      “您这样只会让战斗陷入更混乱的局面!”
      “哼。”
      管家掏出怀表,小恶魔可以在碎石雨中完好无损,但他再不采取行动的话只会在这里被砸死!没等他拨动时针,小恶魔背后的蝙蝠翅膀开始迅速地生长,直到大到能将两人都笼罩起来。坠落的碎片与翅膀相撞,在碰到它的那一刻化为了无数细碎的尘埃。心脏彻底被摧毁,小恶魔的翅膀收拢,穿过秘境和天空向地下俯冲而去。
      “你命有了,别!再!跟!着!我!”

      时金被拉出屋子外后藏到了山林的隐蔽处。右边是笼罩在黄昏光晕下的城市,左边是正在激烈对决的两位女巫。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阻止她们,也许在奇亚补充完毕之前她都只能藏身于这里。
      幻影女巫的身影忽隐忽现,增殖女巫不断放出分*身阻挡她的去路。分*身从空皮囊到骨骼再到内脏逐步补全,完形后每个分*身都具备和主体相当的力量。然而就在她们即将奔上山顶时,增殖女巫却突然停下了。
      “临阵退缩了么?”
      “这根本就不是你的真身,对吧?”增殖女巫笑了,“你的真身自始至终都没在我们面前出现过。”
      幻影女巫愣了一愣,坦白问道:“你怎么知道?”
      “气味,”增殖女巫指了指鼻子,“我对气味很敏感,在前天那一战中我记下了你的幻影的气味,现在的你闻起来和它们一样糟糕。还是说,你已经彻底在幻想中堕落了呢?”
      “不过放出这么多的分*身,你的奇亚也快耗尽了吧?”眼前的幻影渐渐露出端倪,像不稳定的虚拟影像那般卡顿和闪灭起来。
      “那可说不定啊。”增殖女巫五指并拢,侧掌竖于额前。分*身一个接一个化为乌有了,同时她手上的女巫印记也越发闪亮。她将那些分*身都“回收”了。
      『轮回』,增殖女巫的『城市』能力。
      “犯规了啊。”
      “喂,我可是住在城市核心要害里的女巫啊。”
      她给自己蒙上了黑色的眼罩,仅凭气味追寻着幻影女巫的踪迹。她向山下飞奔而去,准确分辨出空气中幻影的气息并闪了过去,哪怕撞上了部分也无所谓。幻影女巫的幻影被识破后对她来说就弱下去太多太多了。增殖分*身从不远处的地面黑洞中升起,由内而外迅速补完,集中力量后提前给了试图逃跑的幻影真身一击,另一头的增殖主体感觉到自己已经接近真身了,在跃起的同时回收了所有的分*身,奇亚凝聚到举起的右拳上,蓄力完毕,这一击大概可以消耗掉幻影真身七八分的奇亚。
      画面定格在一拳挥出之前,两人都静止了。异样而不详的气息笼罩了她们,她们没有失去行动能力,而是这种情况下她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增殖女巫摘下了眼罩。她们脚下出现了两把撑开的黑伞,延伸的伞骨像断了半截的鸟笼包围了她们。增殖女巫疑惑地问:“哇,这是什么幻影?”
      “不是我,是那家伙。”
      增殖女巫扭头望去,单薄如收拢的黑伞一般的乌伞目光空洞地望着她们,垂下的半边头发显得整个人更加阴暗,像是发霉了那般古怪。
      “吃······”她嘴里不断低吟着。
      “她的能力你还记得么?”幻影女巫问,她的真身不得不显现了,彻底暴露在黄昏将末的天色之下。真实的她看上去比幻影弱小得多,衣服朴实无华,像是从哪里捡了块抹布披在身上,声音也不似那般虚幻缥缈。
      增殖女巫怒吼:“那家伙根本不说话,谁知道她的能力是什么啊!”

      刀光在狭窄的小屋间碰撞,偶尔会碰到某位女巫的椅脚,却无法切断它们。暗红色的烛焰随风晃动,两人的身影碰撞又分开,响亮的枪声间歇响起。
      这个钟头还没结束,炼金女巫是靠器物战斗的女巫,战力折去了三分之一后始终在对方之下,但她身形灵活,总能抓住唯一的空隙从吐槽女巫的双刃下逃走,仿佛演出前排练过无数次的舞蹈演员。一开始的预估错误导致整个局势都对她十分不利,软柿子捏错了,眼下只能从这把备用的弯刀和事先的计划上找突破口了。
      周围的小屋消失了,代以城市中再常见不过却又极为特殊的某个场景。教学楼四层,所有的教室门都一列紧闭着,阳台也被无缝封死,这意味着这里没有别的光能照进来,只有走廊的声控灯亮起过一次,随后两人都立即静了下来。
      “真的回到这里了。”炼金女巫喃喃道。
      “空气中混入了百分之十的灵力脉冲气息,可是『女巫』没有灵力脉冲。你调制出了能增强女巫灵力脉冲的药水并喝下了,对么?”声控灯是早几年换的,人声不会将它叫亮。
      “小槽很聪明,这里是我的归卿梦境。”
      黑暗中两人都小心翼翼,像是优雅谨慎的猫缓步移动。然而这样的速度限制下是无法攻击的。两人之间大概相隔了五盏声控灯,这种声控灯对步声尤为敏感,一旦有人打破了黑暗,她的位置会在触及对方之前暴露,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利的,更何况现在处于攻势的吐槽女巫是梦境的外人,无法控制这个梦境的变化。她不清楚梦境中的灯是否比炼金刀刃更坚固。黑暗中充斥着未知的危险,她必须比平常更加谨慎。
      寂静与漆黑交融,她们连呼吸都压得很低。走廊始终保持着无声与黑暗,像是无人的鬼楼。吐槽女巫大脑仍然高速运转着,却也不敢松懈对运动神经的控制。根据对方的行为判断,她虽然构造了这个梦境,却无法自由控制梦境里出现的事物。看来就算有药物加持,她也无法弥补自己『城市』的虚弱。
      两人之间突然亮起了一盏灯,昏暗的白光代替黑暗笼罩着如旧的寂静。炼金女巫偏手斜刀,灯光映亮的那头空无一物,除了一扇打开了的教室门。吐槽女巫已经不见人影了。
      这不是试探,每一步动作都是为了正式进攻。
      时间一点点流逝,炼金女巫在这边的黑暗中缓缓向前移动,同时目光沉稳地寻找着蛛丝马迹。教室里或是走廊那头都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有人的动静,也看不到有人经过的痕迹。此时她离打开的教室门已经很近了,安全起见她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你也无从知晓我的方位,只要我成功接近你,你就彻底输了。”吐槽女巫压低声音说。她不怕炼金女巫通过声源发现她,敢于冒险的人才能最快占据优势。仅限的光源范围内,她的活动暂时自由了。
      这是一场时间的博弈战,还有最多一秒灯就要熄灭了。在最后的一刹那,炼金女巫低下头,看到了灯光之下瓷砖地板倒映的天花板,黑猫一般的身影一闪而过。
      炼金女巫笑了,“我的『嫉妒』还远不止此哦。”
      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久远的回忆历历在目。嫉妒心漫了上来,彻底占据了她的脑海。此刻她已无法视物了,只剩下第六感对奇亚的敏锐捕捉。无需借助灯光,她也能明确锁定对方的位置。吐槽女巫对她来说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只是她必须要除去的一堆不被她容许存在的奇亚而已。她的奇亚因为城市生活的匮乏很微弱,但『嫉妒』不是靠自身奇亚来维持的能力。有了“嫉妒雷达”和治愈弹夹,她还有机会能打成平手。
      她忘却了自我,忘却了幸福的滋味,与之而来的是忘却的虚无中那个愈来愈亮的光点,那就是吐槽女巫所在的位置。光点已经移动到了她的正上方,她在直觉的强势控制下挥刀,由刀刃变形而成的金色丝线向上发出,弥补了高度的差距。吐槽女巫翻滚着闪避这条致命的“风筝线”,身体在重力牵引下落向地面。刹那间,亮起的灯光照亮了两人愈来愈近的脸。
      刀战一触即发,宛如姗姗来迟的暴雨倾斜而下。白灯随着两人变化的脚步亮起又熄灭,她们的脑海里都只剩下没有休止符的“毁灭!毁灭!”。金色丝线缠上了吐槽女巫的右刃,左刃立刻停下攻击向丝线斩去,火花四溅,丝线却完好无损,反而在坚硬的左刃上留下了刻痕。炼金女巫改变了丝线的韧度,刀刃的攻击远不足以将它切断。丝线收回原样,两人围绕着刀刃的交点旋转了两番,就在转向墙壁的那一间隙,吐槽女巫忽然瞥到了那间敞开的教室,一股熟悉的感觉从她的心头升起。
      在一切尚未开始之前,有人曾带她来过这里!
      她怔了怔,尝试去控制梦境,走廊上所有教室的门果然按她的意愿一齐打开了,她也确实感觉到了体内灵力脉冲的微弱涌动。不过以她的灵力脉冲还不足以完全掌控这片梦境,除非她和炼金女巫联手造梦。
      这是怎么回事?
      刀尖划下一片满月,吐槽女巫照常退后闪避,闪进教室的那一刻,走廊上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在这样的灯光下,一抹郁紫映入她的眼帘。
      她看到炼金女巫被风掀起的长裙下,原来捆绑弯刀的地方插着半支薰衣草。
      没错,是薰衣草,寓意着等待的薰衣草,上一次见是在昨天去炼金小屋的时候。辛辣的芳香跨过久远的儿时记忆传来,呼唤着大脑深处潜藏已久的尘封往事。其实在那段无从知晓的记忆中,也只剩下了这样的芳香。在人生出现了分割点后,她的傲慢就将分割点前的记忆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只有这薰衣草,还像蚁穴般牢牢驻扎在她的脑海里,一旦被牵起,保护的堤坝便开始逐步崩塌。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她刻意忽略了这段意识,但她没有办法不去注意那些能够证实某个呼之欲出的猜想的细节。
      她还在退后,周围却突然传来了异样的机械杂音。归卿梦境消失了,她靠上了烛火屋的墙壁。从墙上推出的半截带刺金属齿轮拦腰滚来,她敏捷地下腰躲过。然而危机并没有解除。头顶突显的金色花轮飞舞,另一头幽黑的洞口中露出阴冷泛光的箭头。
      对方早就在这间烛火屋布下了重重机关!因为嫉妒有人来得比她早,所以她每次都是第一个到的,也就没人知道她在这间小屋做了什么手脚。炼金女巫怀笑看她,就像看一只落入陷阱的可怜羔羊。
      “这是对遗忘的惩罚,我很嫉妒那些擅长遗忘的人呢。”
      齿轮再次转开,荆棘长绳如妖娆地毒蛇般舞动,直向她拍击过来。箭矢咻地射下,所有机关在同一时刻同一区域内启动,而迎接所有这些的只是一次稍显迟钝的眨眼。
      仅仅外界零点几秒的时间,她的大脑完全无视时间的流逝高速地运转着。吐槽只是大脑的保护机制,她的真实脑力无人能敌。再次睁眼时,几乎死局的机关已经层层拆解、分析完毕,每一支箭矢下落的速度、长刺下一时刻摆动的位置、轮盘推进的时间和角度,在无数华丽的算式中被巧妙地参透,复杂的机关布局变得简单起来,排除了威胁的布局元素从她的模拟视像中一一消失,最后只剩下散落的三柄箭矢,那就是她真正需要攻破的点!
      大脑以超乎意料的程度控制着躯体,她超脱了人体的本能,身体扭曲变形到计算得出的每一个位点上,肩膀脱臼后平切出了本该藏在死角之中的一击。刀弧闪灭,三点连线,机关尽解,她在空中转出一个优美简洁的圆。不消耗一点奇亚,她仅凭脑力将一场危机完美化解了。
      然而这一击她却躲不掉了。这是一个被她忽略了的变量,无论哪个角落她都无法逃脱,因为所有退路都被不同的机关锁死了。这不是人为的设局,而是······既定的宿命之轮。
      她注定无法躲过这一击。
      弯刀在瞬间熔化,在她还未完全避开的那零点几秒重塑为攻击范围更广的细长西洋剑,却只在她的腹部割开了一层不深的皮肉,像是寿司学徒初次切生鱼肉,停顿得那么急促和生硬。
      她微微睁大了双眼,不需要分析她就清楚这一击并没有发挥炼金女巫的全部实力,可是她为什么要放过这个机会?她抬起眼睛看着对方,这世上很少有她看不透的事物。疑惑与嫉妒,猜疑与恶意,大脑联想起方才的猜想,突然计算出一系列可疑的因果。真相的种子在她心间发芽生长,她却强迫自己再次抛却了这个念头。
      弯刀恢复原样,炼金女巫振去刀上的鲜血,时而目光怔怔,时而如愿以偿般狞笑。
      吐槽女巫捂住腹部,轻蔑地笑着直视她,“这么厉害的刀刃,真的是你造的么?”
      炼金女巫愣了一愣,再回过神来时手中竟已空空如也。双刃落地,那弯刀不知何时已经跑到对方收上去了。吐槽女巫对空试了试这把本不属于她的弯刀,刀锋切断了墙上破旧的黑色纱幕。因为超强的分析能力和身体的非人运用,弯刀在她手上比原先还要厉害。她回头看着炼金女巫,眼神中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狡黠,这时炼金女巫突然注意到她腹部的伤口竟然也跟着消失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只是炼金女巫的记忆出现的错乱。
      “你······”靠着第六感,炼金女巫似乎懂了一点什么。她是个搞新女巫学研究的人,直觉惯有的敏锐。
      “你是不是记错了什么呢——”吐槽女巫冲了过来,侧身削掉了她提枪的右臂,“别发愣啊。”
      “啊啦。”
      金轮手*枪近距离对地开枪,断掉的半截手臂在后坐力的反冲下接了回来。来不及瞄准了,她熔掉手*枪的一部分铸成手臂接口处的臂铠。这把枪不能被牺牲成刀剑,那样的武器太过通俗易懂,但子弹的具体功能只有她自己清楚,也只有她自己用得上。
      “居然有那么强的能力······真让人嫉妒。”
      嫉妒心重又漫上来,在被恶意完全包裹前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金黄的日光已被暗蓝的天空吞噬了,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到第一颗星星亮起。

      释朱山的另一边,三人依旧对峙着。增殖女巫和幻影女巫都不清楚脚底下的黑伞有什么能力,或许会爆炸,或许隐藏着别的陷阱,无论是什么,它看上去都像是乌鸦般的凶兆,给人带来一种要被拽下深渊的不祥之感。
      虽然乌伞到现在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正因如此两人才更加无法判断这黑伞的作用究竟是什么。未知之下的恐惧让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她们就这样耗到天黑,直到增殖女巫冒险打了个响指,幻影女巫的背后长出一个幼年形态的增殖分*身。那伞几乎在同一时刻迅速合拢,分*身用很轻的力气打了幻影女巫一拳后消失了。
      “别拿我当小白鼠!”幻影女巫惊魂未定地跳起退后,所幸黑伞危机解除,她可以不受压制自由行动了。
      “哈哈,贪小便宜了吧,喂!”
      她跳离这片空地,不断放出分*身又不断在随之出现的黑伞收拢前回收,像是顽皮的鬼魂戏弄愚笨的影子。方才的试探中她已经明白了乌伞的技能,眼下最棘手的是如何解决这家伙的问题,可『黑伞』又阻止着她进行攻击。看来要先放弃幻影女巫这只唾手可得的猎物了。
      “不考虑资源共享么?”幻影真身不知何时趁机隐匿了,新形成的和幻象像幽灵般漂浮,紧紧跟随着增殖女巫。
      “虽然你这家伙很让人不爽,但或许你有办法克制住她。”增殖女巫还在玩着分*身把戏,她的奇亚很充足,不用担心生命力会因此流失,“她的能力是在收伞的一瞬间收走伞内出现的奇亚,是个没有攻击能力的白痴啊!”
      “纯保护的技能么?”
      “快想办法,想不出来就先杀了你。”增殖女巫回头,变形成螺旋刀刃的左手对准了她。
      “你不是有分*身么?”
      “分*身在行动前会被她吸收,虽然攻击还会持续到结束,但实际效果也会因为那个破技能大打折扣。我也只能尝试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击中她。哇,等等,你在干什么!”
      从幻影女巫身上发出的无数幻象向着乌伞冲去,以她为圆心的黑伞收起,同时她也被攻击力减弱的幻象击倒在地。
      “她为什么不躲开?”增殖女巫莫名有些不妙。
      “我的奇亚被她吸走了!”幻影女巫急切地说。
      增殖女巫逐渐理解了一切,缓缓说道:“那是她的『城市』。”
      『牺牲』,乌伞的『城市』能力。
      “牺牲自己为诱饵的能力么?”
      “难道她保护自己就是为了以牺牲换取更大的利益么,喂!”增殖女巫生起气来,“不可容忍!”
      真是奇葩的怪人。身旁的幻影女巫已经消失,增殖女巫也放弃追击准备撤退了。这还只是第一战,如果像幻影女巫那样被吸走奇亚的话就麻烦了。
      “不要······讨厌我。”乌伞颤抖的声音像丝线一般虚弱。
      悬空的黑伞在增殖女巫面前撑开,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咬牙“啧”了一声,回头望着那个恶心的家伙,看来不采取点措施的话她必定要被『牺牲』害惨了。
      干脆就以此为契机试验一下躲开这家伙的方法好了!

      第一颗星星就要现身了。屋内还在激烈的打斗。她们彼此离得很近,所经之处一片狼藉。炼金女巫身上中了三刀,只能靠治愈弹夹支撑着,这样的距离下暂时没有还手的能力了。
      “没想到吧,有一天会被自己的炼金物杀死。虽然它们也不是你的东西了。”吐槽女巫挥刀如雨,毫不留情,“果然你还是太信任物质层面的东西,一旦外物失了优势就再也爬不出不可逆转的深渊了。你为什么······不信任自己呢?”
      “或许她能伤我,但她还远不足以在剩余的时间内了结我。我可是长者啊。”被嫉妒的恶意彻底包裹后,她就不再使用第二人称了,啊啦,攻击变得不自然了哦。看来已经超出她的身体承受范围了呢。”
      “身体?”吐槽女巫依旧无休无止地攻击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歇歇的意思,“要我屈服于身体?你是个爱开玩笑的女巫啊。”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她的攻击已经有些变形了,炼金女巫想要躲开不是那么费力了。
      “真是一点也不顾及他人的傲慢孩子。”
      目标贴近,枪口不受控制地斜向下开枪,爆裂的药水在她和“她”身上大范围铺开,剧烈的疼痛让她的眼角抽动了两下,对方的攻击却依旧不受丝毫影响。治愈弹在刚才的战斗中用完了,现在的是饱含咒怨的嫉妒子弹。
      那样不顾一切的疯狂真让她嫉妒呢,如果十多年前她也能不顾一切地为了自己,或许就能过上她所嫉妒着的人们的正常生活了。
      疼痛,嫉妒。药水带来的剧痛不停蔓延,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来自自身的『嫉妒』是什么滋味。
      她到底······
      她到底是在嫉妒什么呢?
      耳边嗡了起来,好像带她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段日子。风声,雨声,花开之声,朝气的读书声,家人相聚的欢笑声。
      一切美好都在遥望的哭声中回荡。
      她只是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罢了。最起码,可以不用一个人独自生活,独自望着“他们”和“她”的世界。
      “她”······
      “真嫉妒她才是被爱的那个。”
      黑暗退却,她重又见到真实的世界了。眼前没有要诅咒的“她”,没有无边的怨恨与恶意,有的只是她暗中守护了很多年的那个孩子罢了。吐槽女巫挥刀逼近她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十多年前的时候,那个小小的婴儿伸出手来抓她的头发,那时她的心都融化了,是真的融化了,融化后变成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这种东西的驱使下,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掐上了“她”的脖颈。
      真嫉妒这孩子有崭新的未来。
      所以她们才永远不能在一起。漫长的黑暗诅咒着他人也诅咒着自己,将她和所有人都隔得很远很远,远到无法相见。但这一次,她不会再受那种东西的驱使了。
      她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第一颗星星亮起,弯刀在这一刹那斜切,炼金女巫举在头侧的枪管留下了平齐的切口。吐槽女巫气喘吁吁地提刀而立,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无解的疑惑令她做出了一生中最不可理喻的选择。
      “打平了?”她喃喃道。
      回应她的是从炼金女巫的裙摆窜起的火焰。暗色的火焰攀着她的身一点点向上爬,像贪婪的幽灵要将她吞噬殆尽。战斗结束的那一刻她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尚能使用的武器了,而她又是靠外物取胜的女巫,所以被判定为失去战斗能力。
      “这······”吐槽女巫睁大了双眼,“这根本就不是在选拔,是在赶尽杀绝吧!”
      炼金女巫什么也没说,扔下了手中的半截金轮手*枪,静静地透过高温扭曲的空气看着吐槽女巫。奇亚渐渐被抽离,蒙在心上的『女巫』的证明——『嫉妒』消失了。
      “活下来的话,一定要用那对双刃终结她啊。”
      “你其实根本就不想杀了我吧?”突然有什么击中了吐槽女巫的大脑,她慌忙地大声问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喜欢薰衣草?你到底是谁!”
      构造梦境的那一刻,陷入机关的那一刻,那么多个机会她都放弃了,还以为她看不出来么?
      “或许我们成为女巫后就迷失得太久了。”
      大火吞了上来,将她整个人连同变得透明的女巫印记吞噬了。吐槽女巫呆呆地看着那熊熊燃烧的暗色火焰,大脑在疑惑中难得的空白了。

      屋外的两人也停下了,幻影女巫早就不见踪影,增殖女巫舍弃被黑伞拦截的身体后也通过分*身逃了出来。
      “哇,好险,差点就要被那家伙掏空了。”她一边从暗路往山下走,一边嘟囔着。
      时金仍然坐在杂草掩映的小山坡上,还在思考要如何阻止女巫对战。她想过很多种方法,但因为缺了『城市』可行性都不太大。贸然冲出去肯定会先死在别的女巫手里,又没有愿意和她一起反战的同伴,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那个未知的自己身上了。
      她过于沉浸在思考中,没注意到远处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抬起头的时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了,她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也下山了。城市的山丛在夜晚总是格外寂静,她小声哼着前几天学来的歌谣,在平整的山间公路上跳跃着,左顾右盼。虽然今天也没找到『城市』,但她看到了很多美好的事物,与月光一同静静地流淌。脚下的城市灯火通明,每一扇小窗里都住着一个平凡而辛劳的市民。正因如此,这样的灯光对她来说总是有着特殊的温度。
      她的『城市』也一定是这样为了明天而奔跑的人吧,因为她总是能看到城市的美好之处呢。

      城市之下不为人知的地洞里,形态各异的“生物”们聚集在这里,彼此沉默地对坐,只有桌上的茶壶不停倒着茶水的声音,为这场荒诞的茶会伴奏。
      “心脏摧毁了!心脏摧毁了!心脏摧毁了!”
      桌上的闹钟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在脏兮兮的桌面上跳来跳去。它在前不久才有了这样的生命力,之前的它从未有过任何动静,连指针转动都不曾,以至于大家都以为它只是个坏了的闹钟。如今它比谁都吵闹。
      洞里的“生物”们难得地骚动起来。“眼”挥手扫掉了跳跃的闹钟,闹钟砸到地上后顺理成章地散了架。它的形态只是无实质的表象,此刻本应原样恢复,却依旧一动不动,只有完好无损的发声片还在继续跳跃和聒噪着。地面几乎在同一时刻开始了颤动。离桌子很远的月球脸只是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它们,不说话。它本也没有眼睛,有的只是那两个凹下去的陨石坑,可它看向“生物”的眼神总是让它们不寒而栗,甚至到了同情被注视者的地步。“眼”也从不开口和它们说话,更不肯低下那始终高昂着的只剩下一只巨大眼睛的头颅来看它们一眼。
      “我明白了,是的,”我明白了先生摘下帽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急切地戴上帽子,手中不停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不远处体型庞大到容易被忽视的肉山厉声质问,这地面的震动就是它发出的,“明白我们就要死了么?”
      “大家今天就都死在这里,都死在这里,都死在这里······”
      “我绝对遵从时空的艺术,竭尽全力保留未来神秘的美感······不过我已经明白了,只要大家都原地不动,我们最终就会毫不费力地从这里逃出去,获得真正的自由。天上管着地下,不过是利用着地下仅存的价值罢了。终于,终于!这次地下造反要成功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们不再是任劳任怨的原料树了。”我明白了先生揩了揩额头,又抽出手帕擦去了手上的汗。它看上去很害怕肉山,额头的汗比刚才更多了。
      “你又在说大话吗?我们先前已经被你说的那些大话害惨了!”
      “是吗?我不明白,先生,我并不记得有您说过的这回事。”话虽如此,我明白了先生的脖子还是缩了缩。
      肉山一把抓过它的帽子并愤怒地撕碎了,硕大的手指又指向桌子那边的另一人,命令道:“你,你来想办法!”
      “我?我可是个纯粹的反派啊。”被它指到的是一个黑衣黑发黑眼圈的“少年”,名为“夜”。
      “我明白了,你还是那么冷漠。”我明白了先生失去了它的帽子,手中抬帽放帽的动作却依旧重复着,像是不知疲倦的街头小丑。
      “冷漠是不容存在的!我要先杀了你!”肉山的怒气无可挽回地加重了,暴怒之下它举起了足以压死在场所有“人”的肥壮右手,眼看就要向夜拍去。
      “不过······我可以试试。”夜的脸颊滑下一丝汗。
      肉山没有就此放下那只手,像是悬空的闸刀般威胁着断头台上的少年夜。
      “把光夺走,夜就拥有一切了。”
      地洞中唯一的幽暗火光熄灭,周围变成了连漆黑都不剩的虚无。夜高声大笑,直到一阵超脱于现实的闹铃响起:
      “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我的东西!”
      “还给你好了!”夜受不了它的吵闹,将火光就着地洞里的一切还了回去。
      “我明白了,你就是个自私的冷血动物,是你杀了我们在场所有人。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先生又掏出手帕擦了擦汗。
      “自私的明明是它吧!”夜伸手指向一言不发的“眼”,“明明有那么多东西,却不拿出来分享!”
      “那么大的一只眼睛,里面却只有它自己!”肉山愤怒地拍桌子,本也习以为常的众“生物”还是吓了一跳,“审判!我要审判!!”
      “眼”并不理会它们,依旧盯着天花板上镜子中的自己。几人依旧七嘴八舌地争论着,又不知道在争论的究竟是什么。没人注意到角落的月球脸渐渐融化了,球面反射的月光也黯淡下来,只剩下两块带陨石坑的月球碎片还死死盯着它们。
      “心脏,我的心脏——”夜在回音效果极好的地洞里高歌。
      “眼”终于开口了,用不知哪儿来的发声器官说:“可恶的心脏,竟要我如此受罪!”
      “你们都是强盗,强盗,强盗······”
      “谁的心脏?”
      “生物”们一齐转头,连带着茶壶也转向了背面。叉着手的小恶魔就坐在它们的后面,深红色的摄人双瞳中满是玩味。众“生物”打了个寒噤,红茶柱一抖后也往外洒了洒,无底洞般的茶杯竟然满溢了,杯里的拇指兔子像棉花糖一样探出头来,原来并不是茶杯在喝茶。
      “嗨,潘多拉魔盒里的小虫子们。”小恶魔席地而坐,身后的翅翼散漫地扇着风。只有能够承载物体的地面和身上的恶魔属性物不怕被她碰到。
      “你,你,还有你。”小恶魔的手指依次指向“眼”、我明白了先生和还在融化的月球脸,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
      “拿鼻孔看人就算了,可你连鼻孔都没有;成天戴着顶假正经的帽子,揣着糊涂装明白;特别是你,我最讨厌你,每次都恶心巴巴地盯着人看,好像谁对不起你一样。”
      三个“生物”像被训斥的孩童般乖乖坐着,不敢轻举妄动。月球脸的陨石坑碎片也缓缓移开了目光。气氛一度凝固,仿佛空中暗藏着无数把看不见的刀,一动就会灰飞烟灭。这样的“尊重”并不出于尊敬,而是出于恐惧和奴性,刻进骨子里的恐惧和奴性。
      “还有,这家伙是什么?”小恶魔指向仍然欢脱得像失了智的发声片,它与此时紧张严肃的气氛格格不入。
      “是先前的闹钟,栗糖大人。”夜殷勤地答道,似乎想从小恶魔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闹钟?怎么开始动了?”
      “栗糖大人,难道您忘了它已经被······”
      “哈哈哈哈!”月球脸最后的碎片闻言爆发出一阵大笑。
      “嗯,那就算了。”
      “心脏不是还在么?”“眼”前所未有地放下了姿态,悄悄在我明白了先生耳边说。
      “我明白了,我们都不用死了。”话虽如此,我明白了先生头上却还是有汗冒出来,它也不敢伸手去擦。
      “敢问······栗糖大人此次前来有何吩咐?”肉山大着胆子问。
      “吩咐?哦,没有吩咐。你们平时镇着她们已经够辛苦了,多亏了你们紊乱的城市才有了平衡。”
      恶魔的夸奖是闻所未闻的馈赠,无论是白的、黄的还是灰的,地洞“生物”们的脸上都自然而然地浮出一抹红色来。然而它们都忽略了一件事。
      恶魔露出她的温柔来,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此时不该出声,但“眼”还是忍无可忍地小声嗡嗡道:“辛苦,太辛苦了!根本无法忍受的辛苦!”
      小恶魔的翅膀延伸,蘸了一口融化的月球脸,毫不客气地放进了嘴里,“嗯,还有温度,很美味。比那些血蝠美味多了。”
      月球脸还在不停融化,直至化为一滩变色的水银。那两个陨石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明白了先生带着揣摩的目光端详着,忽然听到一阵咯哒作响的声音,是夜在磨牙。
      “那可是我的东西!”
      “什么?我明白了,你本来准备要吞噬它。可是这样她的束缚会加倍的,她会杀了你!”
      “我们是恶魔之物,能杀我们的只有栗糖大人,她再厉害也没用,除非她自杀。”
      “你果然是个自私的冷血动物,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小恶魔站了起来,向地洞口走去。地洞“生物”都长舒了一口气,茶杯又安安稳稳地喝起茶来。一切像是茶话会刚刚继续的样子。
      “哦,对了,”她突然转头,邪恶地笑着看它们,“我要杀了你们,都没意见吧?”
      她的手扶上地洞的墙面,众人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僵了。

      补点文中没有说明的设定(下面那栏放不下了):
      ○管家在第一人生中是个上过战场的退役军人。
      ○白公爵在副使中是最吃神力的一个,所以神殒时自然最虚弱啦。
      ○神殒时期的往事只有副使和个别强者知道,这段在隔壁《少女中二之作》(是同一个世界观,开篇日常有点唠)。
      ○相信你已经发现了,地洞生物都有其对应的女巫,不过单凭性格来判断的话很容易出错哦。
      ○对增殖女巫能力的一点无关紧要的补充说明:
      事实上,增殖女巫的能力也不是没有(除了奇亚以外的)限度的。在极度恶劣(恶劣到积累量足够时足以消灭地球表面大部分物体时)的环境下,『增殖』和『轮回』就会失效。比如,如果幻影女巫用温度高达几千万摄氏度的激光剑切割增殖女巫的分身,那这个分身就不能被回收也不能再增殖修复了。可惜幻影女巫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误,加上她对自己真身的不信任,在追击战中不自觉地处于劣势之中,只顾着逃跑而顾不上反击了。妄想出现不可避免的端倪时人往往会手足无措啊。
      不过,增殖女巫的这个限度如果被打破了的话,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足以滋养她无限增殖下去。
      绝望终究无法战胜希望啊。
      ○吐槽为什么是保护机制?
      保护大脑在和低智商的人交谈时不受到损伤。吐槽女巫平常说话不动脑子的。
      吐槽女巫本来不会格斗,在昨天偷听了炼金女巫的话后才临时学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宿命之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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