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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柒·茶楼巧遇少年郎 ...
伶阕在里面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来,离那伙高谈阔论的行商远远的。愿安看着她端端正正的坐姿,小声道:“公主,拌男身时不用坐得太端正。”
伶阕正色,“叫公子。”
愿安:“……”
“公子,你大可坐得随意些,不必太拘谨。”他满脸菜色地说。
伶阕想笑,但忍住了。
“这位客官,您要点什么?”老板娘注意到来了人,立马热情地招呼道。
伶阕打量她几眼。那是位四十多岁的妇人,身姿绰约,容貌清秀,基本算得上漂亮。不同于很多美妇人经历沧桑后的风韵犹存,她其实相貌平平,但是丝毫未见老态,浑身透着一股清纯的活力,令人见之眼前一亮。
“一盏清茶,多谢大娘了”伶阕礼貌地答,看了一眼愿安又补充道,“这位小哥不爱喝茶,麻烦替他弄碗熟水。”
愿安有点不自在。公主知道他不爱喝茶,特意帮他要了饮子,这可比清茶贵多了。
他讷讷道:“梅汤就行,谢谢大娘。”
“好嘞。”老板娘笑着,迅速转身去忙,不一会儿就端上了他们要的茶和梅汤。
伶阕凑近看了看,这茶清澈透亮,叶底像刚采下来一样鲜活,而且茶色碧绿,是正宗的上好绿茶。不像有些茶馆的清茶,那可真的得叫“清茶”。
她微笑道:“大娘,您这儿的茶可真好。”
老板娘高兴坏了,乐呵呵地解说道:“客官可真有眼光。我相公家是种茶叶的,平时加工好了送出去卖,常年不回来,我就开了个小茶楼,拿点自留的招待四方来客。”
“再好的茶叶还是得靠大娘手艺好。”
老板娘笑得眼睛眯成了两弯新月,“哎呦这位公子,说话跟嘴里抹了蜜似的,长得还一表人才,着实讨人喜欢,我先前怎么没见过?”
伶阕尬笑两声,“内个,我们是出来游历的,并非本地居民。”
“哦,这样啊。那你们原本是懿霄人吧?”老板娘神情紧张。
这怎么回答?伶阕沉默了,她拿不准老板娘希望听到“是”还是“不是”。
“我和我家公子都是懿霄人。”愿安开了口。
伶阕惊愕地回头看他,他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果然,老板娘听后眉开眼笑,“哎呀,我知道了,你们想来懿霄的皇城看看,对吧?这是人之常情嘛。”
“是……吧。”伶阕立刻反应过来,配合地应了。
老板娘正要再说什么,楼上忽然走下个俊朗的小少爷,远远的笑着招呼道:“季娘,今日客人很多吧?可需要我搭把手?”
此人身高大约七尺,虽看着一副少爷模样,穿戴的却不是什么金贵衣料,而是普普通通的布衣。伶阕猜测,他可能是老板娘的儿子。
“哎呀,阿五怎么下来了,季娘这儿不需要你帮忙。”老板娘忙过去迎上他,“不过既然来了,就与这两位客人打个招呼吧,他们也是懿霄旧民。”
“哦。”小少爷走近,歪着脑袋打量了他们一番,模样很是可爱。“你们好,我是阿五,欢迎光临季娘的茶楼。”
伶阕暗自思忖。奇怪,若他是老板娘的儿子,为何要称她“季娘”?况且看两人说话的态度,完全不像是母子,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公子,这位是我收养的第五个孩子,不记得自己名字了,我唤他作阿五。”许是看出了伶阕的疑惑,老板娘解释道,“我娘家姓季,他不愿唤我娘,便唤了季娘。”
小少爷微笑着站在一旁点头。伶阕又看了他几眼,发现他二八年纪,有一双乌黑而亮的大眼睛,皮肤挺白净,不笑时看上去很不好惹,笑起来颊上会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不知是不是错觉,伶阕觉得赤鸢若是再长上几年,摘下面具、穿上男装,就该是这样一副模样。
“家里有个表哥在宫里当差,他常常带我进宫去玩……”
赤鸢的话若有若无地响起在脑海中,伶阕呆住了几秒钟,感觉五雷轰顶。
这个失忆后被茶楼老板娘收养的半大小子,会是赤鸢失散的表哥吗……
“公子,公子?你还好吗?”
伶阕睁开眼,首先看到了愿安的手,她皱起眉,“你挥多久了?”
“刚挥,没多久。”愿安老实巴交地收回手,“公子,你怎么了?”
“没怎么,昨晚没休息好罢了。”她揉了揉太阳穴。“对了,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说到这位是季大娘收养的儿子,和咱打招呼呢。”
“哦哦哦,这位小公子,你好。”她礼貌地笑了笑,转向季娘,“您方才说,他是您收养的第五个孩子,方便问一下前四个都在哪里吗?”
从季娘说这是第五个养子时起,她就觉得不对劲——为何过了这么许久,只有一位下来帮忙?
“哦,这个呀,这个您不用多虑。”季娘明白她是误会了,忙摆摆手。“我老妇不想生孩子,相公家里人待我很好,也都同意了。我为了解闷,经常捡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回来养,算是积点阴德。这些孩子长大后,我也就不会拘着他们,若是和哪位路过的行商道人投缘,便放他们跟着同走,从此云游天下我也不过问了。”
“嗯,但是几位哥哥姐姐孝顺,有时路过还会回来看看季娘,顺便带人住个几天、揽揽生意。”阿五眨巴着大眼睛补充道。
“原来是这样,季娘您可真是个好心人。”伶阕挺惭愧的,自己竟然差点误会了季娘这么好的一个人。
季娘见伶阕似乎面有倦色,关心道:“我记得公子方才说没休息好,可是路上赶得太急?”
伶阕本就是随口一说,况且他们就住在这京城内,何谈赶路一说?闻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好假意附和道:“是啊,这几天急着要来京城看看,赶得有些急了。”
阿五“噗”的一声就笑出来了。伶阕看着他笑,有点慌神,她总觉得这个实际年龄比她大了约一岁的少年从他们身上看出了什么。
“阿五你笑什么,”季娘也笑着打趣他,转向了伶阕,“二位不用管他,他是觉得与二位投缘,想劝你们在我这里住下,好多见几天,公子意下如何?”
伶阕有些惊讶,“您这儿还能管住宿?”
“那是自然。我这茶楼一共三层,第一层待客、第三层自家住。你看那第二层,整整一层可都是客房呢。”季娘自豪地指着楼上的房间让他们看。
这次没等伶阕回答,愿安倒是先一步同意了:“我家公子也觉得与这茶楼投缘,只是没想到还有住的地方。既然大娘都这么说了,他自然是乐意的。”
伶阕确实是乐意的,还想着怎么磨愿安让他同意呢,谁曾想愿安答应得比她还快,倒是挺让人不敢相信的。
“那就劳烦您了,我们一定不给您多添麻烦。”伶阕微笑道。
是夜,季娘领他们去了靠近楼梯的一间客房,满脸笑意地叮嘱道:“我给你们安排在这间,窗子采光好,上下楼也方便,而且屋子大,住着舒服。”
阿五也眨着乌幽幽的大眼睛补充:“我就住在楼上那间,你们如果有什么事就戳一戳天花板,我听到了马上就能下来帮忙。”
“那就多谢季娘和阿五了。”伶阕礼貌答谢,心里却想着大可不必,她可不想真让这个似乎能看透一切的少年下来帮什么忙。
“公子好生休息,万万不要像前几日那样劳累了。”
“嗯,您也好生休息。”
☆☆☆
【茶楼 季娘房间】
“笃笃笃。”
“谁呀?直接进来吧。”
“吱呀——”门开了,阿五静静地站在门口,抿着唇,神色复杂。
季娘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随口一问,“你真的确定了,不再改啦?”
阿五垂着眸,睫毛把半睁的眼睛挡了个严严实实。“嗯。”
“好。那位公子不矜不伐、礼数周到,言语举止我也欢喜得很,你要是真能跟着他走我倒是放心了。”季娘缓缓道,“就是不知人家愿不愿意收你啊……”
“季娘,我……我好像认识他,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好生亲切。”阿五解释道,“我觉得……他一定会愿意带我走。”
“若你们以前认识,他又恰巧来了我的茶楼,那你与他确实挺有缘分。”季娘开心得很,“我也相信他愿意带你走。”
“嗯!”
“明天,季娘想办法帮你问问,先去休息吧。”
“好,谢谢季娘。”阿五退到门口,又回过身来歪头一笑,“季娘晚安,我回去啦。”
真是充满精气神的少年人啊。季娘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茶楼 伶阕住房】
愿安熟练地抱了几床褥子铺在地上,伶阕看着他打地铺,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这屋里有三张榻,你为何还要打地铺?”
愿安一愣,看着手里的褥子,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啊,我好像可以直接睡榻上的……”
许是先前在宫中当钦定近侍时打地铺成了习惯,突然不用打了,他还有些茫然,躺在榻上也无法聚精会神,枕着手臂睁着眼瞪着屋顶。
他突然想起了慕恬,那个比他小了一岁的毒舌姑娘,以前天天同他拌嘴,现在却莫名其妙地进了仇家的后宫,还当上了妃子,想必过得很痛苦吧。
她现在在干什么?也会在想他吗?
愿安瞎想一番,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之后胡乱扯了把脸,才勉强让思绪放空、进入了睡眠状态。
已是半夜,伶阕却并没有睡,还在挑灯夜读。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但她没有在意,以为是哪位起夜的客人发出来的。
谁知过了一会儿,脚步声不仅没有远去,反而直直冲着他们的房间而来,并在门口戛然而止。
半晌没动静。
此人大半夜的要干嘛?伶阕皱起眉,手中藏刀,轻巧地一个后空翻越过床板,转身靠在了门后。她右耳贴在门板上,外面的动静能听得一清二楚,可是外面万籁俱寂,她什么也没听到。
真是奇了怪了,莫非是哪位梦游的客人?伶阕纳闷。
“笃笃笃。”门板忽然被很轻地敲响,声音小到不靠近听根本发现不了。随后外面的人压低声音问道:“公子,你睡了吗?”
伶阕没动。
“公子,我知道你在门后面,不用刻意堤防我。”
“你是何人?”伶阕冷声问道。她感应不到异常气场,基本判断外面的人不是修士。
“是我,季娘的养子阿五,我们白天刚见过的。”
是那个住在他们楼上的少年!
伶阕闻言立刻放缓了语气,由于紧张声音里略带了一点抖:“阿五?大半夜的你怎么下来了,你那里有事需要帮忙吗?”
她承认自己其实有点怕他。他那双眼睛黑得似墨,配上狭长的眼眶和纤长的睫毛,盯着人看时带着一种来自无底深渊般的压迫感。可偏偏这样一双眼的主人脸上却总是挂着笑,颊侧的梨涡化解了目光中的危险与犀利,却带不走仿佛看透了一切的胜券在握。
更何况他还那么像赤鸢呢……
“公子,我屋里忽然漏水住不了了,可季娘已经睡下了,我见你屋里灯还亮着,就想着说不定你还没睡……”他很抱歉地解释道,“请问方便留我借宿一晚吗?”
原来是这样。伶阕毫不犹豫地开了门,“进来吧。”
反正她又不睡,难不成就这样坐一晚还能被看出端倪?
阿五小心翼翼地进了门,不好意思道:“昨晚还说着让你们有事叫我,没想到自己先来麻烦公子了,实在是对不住。”
我都恨不得躲着你呐,本来也不打算让你帮什么忙,结果你倒是自己下来了。伶阕哭笑不得地想,难道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正好还有一张空榻,你就在那儿睡下吧。”伶阕收拾着看完的书卷,顺手指了指唯一的空榻,一抬头却发现阿五已经站在了自己方才坐着的那张旁。“呃,你睡这儿当然也行,不过上面摊了几本书,得容我收拾片刻。”
“劳烦公子了。”阿五很有礼貌地道谢,接着道:“我忽然想起一事:白日里闲谈了一天,竟没有问公子名讳,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不敢不敢,在下只是一介草民,哪里配得上‘尊姓大名’。”伶阕谦虚道。“说起来,白日里我们只顾着说话,连介绍都忘了,当真是糊涂至极。不如等明早见到季娘,再当着大家面重新介绍一番。”
“也好。那我先睡下,不打扰公子看书了,公子记得早点睡。”阿五咧着嘴笑了笑,一副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
【翌日清晨,茶楼大厅】
看了一夜书的伶阕揉着眼睛下了楼,阿五落后几步跟在她身后。愿安大概是四处奔波了几天几夜没合眼,实在太困,昨晚阿五来借宿都没把他吵醒,现在依旧死猪一样摊在床上。
季娘早就起来干活了,正用手帕把一盏紫砂壶擦得明净透亮,看见他们下楼,远远招呼道:“公子,早上好啊!”看见后面的阿五又嗔怪道:“阿五!你房间漏水怎么不跟我说,非要去扰公子休息。”
“季娘,这不怪他,您睡得早,他是怕影响到您休息。”伶阕微笑着打圆场,“况且我本就没睡,又何来打扰一说,您莫要生气。”
季娘于是撇了撇嘴,做出要凶他的样子,“看在公子替你说话的份上,这次且不说你,下次万不可如此冒失了。”阿五忙不迭答应。
“对了,昨日是我太仓促,竟忘了说姓名,害得你们‘公子公子’称了这么久,怪过意不去的。”伶阕记得昨夜阿五的提醒,一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在下姓凤名栖,小字白翎,你们叫我凤栖或者白翎都可以。”
这个名字原是有意义的——她从出生起就被形容成凤凰,高贵优雅、容貌无双,可如今国破家亡,曾经惊天动地的凤凰也只能屈居人间、暂栖梧桐了。
“凤栖……凤白翎……好名字啊!”季娘永远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把伶阕的假名来回念叨了好多遍。“我听闻世上有种白凤凰,不染凡尘,常年居于雪山之巅,全身羽毛白如冰铺雪就,象征冰清玉洁。凤公子气质出尘,就像这传说中的白凤凰呢!”
“多谢夸奖,可惜您谬赞了,我不过是沾了这名字一点光,哪里能以神鸟自居。”伶阕如此答道,然而心中却明了:自己既然起了这样的假名,本来就是以凤凰自居,而她定将不负此名,有一天势必会让世人见识到她璀璨的光辉。
文中“尺”取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计量标准,一尺约为24.2-24.5cm,特此注明以免理解不够准确。(就是说伶阕跳下花轿的高度“九尺有余”大概是2.3m多一点,阿五的身高“大约七尺”是169-170cm)
还有,关于年龄,“二八年纪”“年方二八”这类的形容,二八不是28岁,是16岁(不过这个应该大多数人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
【本章首次发表时间:2023/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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