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重照》几日停驻

9、第九章

　　“邵康哥！”

　　“邵安哥!”

　　“表姐！”

　　“谢冉哥!”

　　这是第一次梦见白静容，看不到她人在哪里，梦境里却都是她笑呵呵的声音。

　　“邵康，醒醒!”长官把邵康摇醒，再不叫他起来，看起来马上就要梦魇了。

　　邵康猛地睁开眼，四周静悄悄的。

　　“长官……”

　　“先别说话，喝口水，我看你是做噩梦了？”长官递给他一个水壶。

　　邵康喝了两口，才彻底回过神来，“倒也不是什么噩梦，就是差点在梦里陷进去了。”

　　“这几天鬼子一刻也没消停，也就这会儿大清早地还安静了一会儿，放心，物资咱们已经送完了，下午就能回师部了，有机会我会让你去医院看看你那个朋友的。”长官也坐在战壕里，军装上沾上土却浑然不在意，战争越来越激烈了，日本人的侵占面积不断扩大，未来局势如何，未能可知。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听说子弹划过额头，还好没伤着眼睛，缝了几针，估计这两天带着伤口在医院忙着呢。”邵康答道。

　　那天把孔令仪送到医院他真是提着一口气，所幸没大伤。已经三天没见了，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他也只是往好的方面揣测，图个心安。

　　“谢冉那小子现在负责把伤员往医院里送过去，估计能见上，没找人给你传话估计也是没什么大问题。”

　　邵康嗯了一声。

　　“我问你，你喜欢那姑娘吧？”话风突然一转。

　　邵康原本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长官一脸的胸有成竹，只好笑着说，“也说不来，可能是大家一块儿玩了这几年，关系好，也没在意喜不喜欢了。”

　　“那人姑娘有喜欢的人吗？”

　　邵康仔细想了一下，“没听说过。”

　　“那你小子应该也有机会，你长得俊，人姑娘长得也体面，又是这么些年认识的朋友，知根知底，等打完仗，好好追求一下人家。”长官煞有介事地跟邵康分析情况。

　　邵康低头笑了，“这又不是打仗，哪儿那么容易，她没喜欢的人，不代表就会喜欢我。再等等吧，仗打完再说吧。”

　　打完仗再说吧，所有战士都是这样想的，可是有那么多人，年纪轻轻倒在了战场上，再也没有未来可期待。

　　难得有这么个空闲，长官又多问了几句，“谢冉呢？谢冉有等他的姑娘吗？”

　　“有，”邵康说，“还是孔令仪的表妹，小姑娘水灵，跟自家妹妹一样。”

　　长官有些想不到，“行啊你们兄弟俩，谢冉那小子也是个有福气的，说好了，打完仗，要是我还活着，你们俩结婚，一定得邀请我!”

　　“一定一定。”邵康笑着说。

　　长官的未婚妻是他的青梅竹马，都快结婚了，全家死在了日本人枪下，全师都知道，没一个人敢提这茬。

　　但是长官这时却悠悠地开口说，“我以前就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人，结果没福气，没能娶上她。到现在我还会想她。之前我也上前线，我胸口还有一颗子弹没出来，可这颗子弹换了日本人一个大佐的命，值了。现在嘛，子弹在胸腔里太危险了，我当时立了功，不愿意回去，师长只好给我安排这些送伤员送物资的事情，其实这也危险，随时就遇上鬼子，咱们人也不多，但是能比上前线稍微好一点。师里都知道我的事情，都不敢提，可是我觉得并没有什么可忌讳的，比我失去的更多的人大有人在，比我痛苦的人成百上千，没有人能幸免于这个时代。”

　　没有人能幸免于这个时代，邵康理解这句话，但是当时他怎么也没想到，一语成谶，所有人都没有逃过。包括他们。

　　与此同时，医院那边，谢冉护送伤员回师部，顺便也看过了孔令仪。

　　一块纱布，从额角盖到眉骨，险些就到了眼睛。

　　还没拆线，孔令仪真的如邵康所说，带着伤口在医院忙来忙去的，他来看她，她都是随便敷衍了几句就赶他走。

　　“赶紧走，别耽误我工作，这儿还有伤员呢!”孔令仪连看他一眼都没看。

　　“我就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了，你还赶我走，你注意点儿，伤口万一崩开了怎么办?”谢冉也没太多时间留在那儿，趁着一点儿缝隙就挤到她身边。

　　“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谢谢同志的关心，也麻烦你转告邵康，我一切都好，让他放心。”孔令仪边说边从他前面绕过去。

　　谢冉还跟着，“行，我会告诉他的，但是你也要留心自己，可别哪儿又受伤，你看你这个一定会留疤，回去了小姨不知道怎么心疼你呢!”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你战友还在外面等你呢，赶紧走吧同志。”孔令仪没耐心听他说完，赶着他往外走。

　　“走就走，不识好人心!”谢冉嘴里嘟嘟囔囔地走出帐篷，再想回头跟孔令仪说个再见，结果一回头，人早就扎进伤员堆了不见了。

　　几个人带了伤员从医院后面抄了近道往师部走，谢冉根本不知道，邵安和白静容这时候刚刚从医院前面进来了。

　　这么一错过，就真的错过了。

　　邵安想过无数个与孔令仪重逢的场景，她会惊讶，会喜出望外，会冲上来抱一抱白静容，再规规矩矩地跟他打招呼。

　　“邵，邵安哥。”

　　她还会一如既往地结巴，让他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严肃。

　　事实上，等他们到了医院，医院的同志跟他手下的人一起从大车上卸货，白静容怀着无比激动地心四处打听孔令仪，他就安静地跟着她走，终于在简易帐篷外，见到了刚刚给伤员包扎完的孔令仪。

　　“令仪，门口那儿有人找你。”同事给她指了一下方向。

　　孔令仪茫然地回头，看到白静容和邵安站在一起，她在阴影里看着他们站在阳光下，目光与邵安相接，错有一种时间冗长的感触。

　　孔令仪，我们已经十一个月零五天没有见面了，下个月就是整整一年。

　　炮火连天，哀声不断，我在所有暗流汹涌的时光里，独自为你祝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