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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分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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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因为镜子的事情被通报,到了晚上余秋水再次被班主任会议传唤,男生寝室卫生检查不合格。
程留看见食堂上面滚动的大屏播放带一阵无语:“好像是214寝室卫生不合格,今晚余秋水又要生气了。不是,这个女生午休站在楼道偷窥男生宿舍。这什么东西?这种事情也要说……?”
唐朝扫了一眼,不以为然道:“这还不算离谱的,明德的监控无处不在,厕所门外都有一个。上次有个人可能比较随意,走到洗漱池那边慢慢系腰带,被通报了,说他不知检点。”
程留:……
食堂外面有浅草和纤细修长的虞美人,风吹一片花瓣浮动。没再让人觉得漂亮,反而让人觉得窒息。
接连被再三通报,最近余秋水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晚上的英语晚自习余秋水一般都是安排做英语报纸上的卷子,不是大块的时间,是小的时间段。听完听力,然后对答案。七八分钟看一篇短文,然后点人上去写答案。
点到程留的刚好是一篇七选五,前面后面黑板上都站着几个人。抓耳挠腮地毫无准备,准备自己硬着头皮上了。刚刚认识不久,他也拉不下脸来借燕其音的抄。看着报纸上大片阅读量的七选五,刚刚勉强选出一个,现在还在跟其他四个磋磨。
燕其音早做完了,目光在前后两块黑板巡逻。看着程留第一个选了个E,他又看了一遍卷子。
这边,程留磕磕绊绊地凑齐五个出来。
余秋水改了前面黑板的几个人的,白白胖胖的脸都气得发抖。
“你们卫生搞不好就算了,做题也稀烂。”
终于来到后面,看到七选五,对了一下自己的答案还以为眼花了。
“这个七选五是谁做的?”
程留缓缓地站起来,忐忑不安。
余秋水愤怒地打了五个叉,“还是学委呢,全都错了。做的个什么东西……”改到最后一个忽然发现程留是对的,把叉叉改成对勾,似乎是气笑了。又阴阳怪气道:“哦,还不是全错,这还对了一个。”
“不是吧,怎么选了他啊。”
“燕其音不是回来了吗?要不……”
教室里顿时一顿哄笑,程留也不尴不尬地跟着他们笑。他站在前面可以看见整个教室的人,还有所有人的表情。他确实是烂,自尊心也是真的脆弱。他看见唐朝也笑了,他有点难过,他一直把他当好朋友来着。
“坐下吧,站在前面碍眼。”余秋水叉着腰,把卷子翻了个面开始看完形填空的答案。
程留坐下了,他从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那些笑声,给他感觉脸上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火辣辣的疼。就像中考之后父亲止不住地沉默和母亲的叹气,就算他们什么也没说,但就是难受。
那一晚上他都没有再说话,好像又看见那一沓沾着血肉的七千块钱。他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必须忍受的,都是自己的错。如果,如果当时没有那么紧张就好了。
所有的人都在笑,除了靠他最近的燕其音。燕其音目光冷淡地看着后面的黑板,皱着的眉头看起来似乎很不耐烦。程留自己心情也不好,没有注意他。
第二天是英语早自习,余秋水给他们布置了记单词的任务。留下了一台小广播,嘱托他怎么操作循环播放,就端着茶出去了。等到早自习下的时候,他生嚼硬掰已经记完了大半。
“其音,你待会有事吗?”
“没事,怎么了?”
“帮我报一下单词吧。”
大概三十个左右,报的很快。
程留默的altitude和athlete弄混了几次,又在听写本上反复写。
燕其音给他报单词的时候,眼尖地看见他这逐个字母拼写的方法。还有程留书上惨不忍睹地那拼音标注出读法,他幼儿园都没这么干过。
“你这样背不仅容易记混而且还不会读不会用,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燕其音披着一件薄外套,黑色衣角绣了繁复的花纹,像是披着一件织羽。他不笑的时候表情很冷淡,挑起的凤眼很有气势。
程留看见他的表情,顿时低下头划掉了刚刚写错的单词,嘴硬道:“我英语本来就不好,浪费你时间了。”又想抽回刚刚在燕其音手里的课本,低头很不自在:“你先去做作业吧,我再看看。”
燕其音没让他如愿,拿过刚刚的那个Altitude,耐心地在他的课本上写写画画。
“我是想说你可以学学音标。像altitude拆分为al-ti-tude读一下就记下来了,然后再按照词缀的办法记释义alt-itude……alt是高的,itude性质程度……我这样说可能不太准确……”
程留低落的心情顿时好了些,呐呐道:“我还以为……你也要笑……”
燕其音把书还给他,没有在意他庆幸的表情,只是提醒他:“不用信任这里的任何人,不要盲从任何人,不要与任何人交心。”
“为什么?”
“以后你就会懂了。”
……
一个月的时间很短,很快就迎来了分班考试。程留照旧留在了六班,唐朝和黄杏也还在,燕其音没什么意外的分到一班。考试的成绩贴出来,九门考试一共是1050分。最高分是燕其音805,程留排到五十名,六百多分。
照理说前面的分数应该都咬的比较紧,可惜这里就不是照理的地方,燕其音甩了第二名五十多分。也没什么说的话,燕其音跟来的时候一样,背着一个单肩包轻飘飘地走了。
六班多了一对双胞胎姐妹花,一个叫蔡雨一个叫蔡雪。也走了一些人,不过程留都不熟。班长换了,换成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名字太拗口没记住。班长和蔡雪在谈恋爱,唐朝说的。
他还是学委,语文课代表,周三值日和寝室长。
开学两个月,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没什么惊喜意外。其实大多数人的青春都这样,平淡无波的路人甲。
半个月之前程留回了一次家,聆听教诲和家务的恩典。取得50块钱的零花钱,买了一个杯子,剩下来的存着没动。
来的时候正好是周三,双胞胎的妹妹蔡雪找到他,“程留,我周五有事,我们值日的时间能换一下吗?谢谢你,谢谢你!”
程留点点头,他反正无所谓那天值日,叮嘱她说:“那你记得去黄杏那里把值日表记录改一下,班长那里也要改,记得催人打扫卫生。”
明德有极其严苛的卫生制度,每天都要打扫和拖洗走廊教室,早晚各一次。早上和晚上会有专门的老师来检查卫生,如果不合格就是全校通报批评。
蔡雪远远地朝他比了个OK就走了。
程留在教室除了唐朝之外,没什么相熟的人。他的座位调到了讲台旁边,正对着教室门。整个教室唯二的位置,没有课的时候可以占用大半个讲台放作业。
他看了看今天的事情,还有两次语文作业要分开收。语文老师嘱托他,要是还有人不交作业,就让他们明天早操结束以后在操场做俯卧撑。
分班以后他和燕其音也没了交集,很多的话都只能对着日记本说了。他不是一个爱写日记的人,只是太无聊了。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余秋水端着他的保温杯风风火火地来了。
教棍在讲台上抽出浓厚的粉笔灰,余秋水的保温杯被他大幅度的动作溅出水。
“今天的值日生是谁?”他扫了一眼黄杏,“黄杏,你怎么回事?怎么连值日生的名字今天也没写?知不知道今天我们班两次卫生都被批评了?我这开学两个月天天就在班主任会议上住着是吧?”
教室里鸦雀无声,程留抬头看了一眼蔡雪,蔡雪低着头没说话。黄杏翻了翻记录,手上粉色的便利纸被她捏出了汗。
“今天,值日的应该是程留。”
黄杏硬着头皮道,
余秋水低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有些人啊,做不了那么多事情还硬要揽那么多权利在身上……老老实实当个课代表不好吗?”
程留刚要辩解:““余老师,我……今天不是我值日……我今天跟蔡雪换了。”
“谁能证明?”余秋水问,
他无措地看了看蔡雪和黄杏,黄杏注意到他的目光,撇开眼。
班长的值日表递上来,上面没有老师的签字也没有蔡雪的名字。什么值日的人都没有,三个人那么安静。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拿不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一个口头约定,连黑板上的名字都没写。
余秋水拿茶盖儿一点一点地抚开杯子上的热气,慢条斯理,白嫩矮胖的身材很像老鸨。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下位的程留,收敛了刚刚的笑容:
“那就是没人能证明了?有些人啊,说两句就顶嘴了,有些人就不该来当学生,当大爷算了。还会扯谎栽赃同学……我们班上的卫生今天被批评两次,真是丢死人了。我在班主任会议上都抬不起头来……还有这次搜桌子,又从你们男生的桌子里搜出十几面镜子,怎么?有些人学习不行,以后是想躺着赚钱是吧?”
很多人被他那句“躺着赚钱”逗笑了,落下他身上的目光三三两两,如芒在背,程留抓着手心的手捏得有些紧。他还有作业没有送过去,待会下课还要送作业,在第一排哭太丢人了。如果,早点下课就好了……如果,有人能帮他说话就好了。
他知道蔡雪不是故意这样的,她可能是忘了。
黄杏和她是好朋友,班长是她男朋友……她可能是怕挨骂。这没什么,没什么……他拼命安慰自己。余秋水原来也给他开过假条,军训的时候对他很好……这没什么,这没什么,如果今天自己多嘱咐一下蔡雪就好了。
这样安慰也没用,他还是觉得委屈。
“有些人啊,心理脆弱说两句几就想哭也别当班干了……”话锋又一转:“程留你和班长写两份三千字的检讨给我,明天交。”
他木然地点点头,熬到到了九点半终于下课。他跟班长说要送作业,叫路队先走。
五楼的人成群结队下去了,程留低着头穿过狭长的走廊,走到最北边把作业送到语文办公室。
走廊上的灯都熄灭了,没有人再看见他。程留是十二月生的,今年还没满15岁。这是他第一次离家这么远,紧张又局促。总是担心自己做不好,没想到,结果还是这样没用。
小小的少年用力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在只有绿色标识的黑暗通道里慢慢下楼,用力地把眼睛擦得一点水汽也看不见。
燕其音在他背后,表情复杂。他手里夹杂着半根没有抽完的烟,手指细长,夹着烟的手很漂亮,像一件艺术品。他看着程留强忍着不哭出声颤抖的背影,又抽了一根烟,薄荷味的爆珠。
在回到宿舍之前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他们寝室本来就安静。今晚唐朝看他表情不对,也安静如鸡。直到程留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箱子被人翻过。
他这才注意到到处翻箱倒柜的喻晨,他垂下眼睛,葳蕤的眼睫盖住情绪。
“喻晨,你在找什么?”
喻晨看了他一眼,一脸焦躁,“艹,我的AirPods丢了。”
“那你……”
“过去一下,挡着我了。”
程留猛的被他推开,没有问他为什么乱动自己的东西,他不想再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说话。他只觉得恶心,原来穷是真的有罪,连他的私人物品都可以随便乱翻,没勇气指责别人又懦弱地不敢反抗。他洗完澡静静地躺在床上,好像一块双面胶,想把两面都粘在土里。
夜晚的梦里是数不清的噩梦,睡得好累。他醒的很早,比所有人都早,总觉得脑袋里好像有一根紧紧绷着的弦,很疼。
后来黄杏犹犹豫豫来跟他道歉,他风轻云淡地说没关系。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平衡,别忘了来时的目的。
唐朝某次跟他在寝室闲聊,
“老觉得你在教室和在寝室跟两个人似得。”
“为什么?”
唐朝坐他床上把腿盘起来玩手机,“教室里感觉很冷淡一点也不喜欢说话,在寝室跟我说的还算多,其他的就没了。”
程留拿着一本书,靠着墙听他说话。
“作业多,没时间,最近不是有很多活动吗?真不知道为什么黑板报要语文课代表管。”附和着他吐槽,
唐朝同情地拧了他一把,“在这儿,语文课代表早就默认了是宣发宣传黑板报,比赛,制定比赛的冤大头。你知道食堂门口刻的那个什么……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嘛?我们校长贼喜欢语文,石头上刻的都是诗。这种比赛就特别重视,这周五图书馆就开了,到时候还有阅读课呢。”
程留像是被他勾起了好奇心,“真的吗?不会要写读书笔记吧?”
唐朝欢快搓手机的手停了,“妈的,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睡觉吧。”
程留合上书赶他回自己的床,盖着被子准备装死。把脱下来的衣服放好,不理会其他的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