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三十三号位

13、改变了吗

　　六月底的时候，听老师说，这两天就会出中考成绩了，大家终于一改前段时间的洒脱，开始了紧张与担忧。毕竟那是所有人第一次可以决定自己人生的转折点。
　　王绍比谁都紧张。他所担心的，不仅仅是成绩，更是成绩背后所展露的。他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改变了这一切，还是只是重蹈覆辙。
　　余青青看起来却并不紧张，她好像还是很快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别人。余青青和他说胡蝶，和他说她爸妈，和他说老师，就是不说她自己的感受。
　　但王绍知道，余青青并不是这样，她比谁都更在意。王绍曾经也以为余青青丝毫不在乎成绩这些身外之物，她好像只在乎自己开不开心，但后来在与想象中的未来一次次擦肩而过时，余青青在他面前哭得比谁都伤心，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王绍那时才知道，余青青不是不在意，她只是不想让其他人觉得她在意。如果看得太重被别人发现，她觉得会使她丢人。她向来都是顶着一副善意开朗的面孔，高高在上的，但心里却执着地像只莽撞的蜗牛。
　　王绍没有在余青青面前提起成绩的事情，是余青青一直在问他。她问王绍发挥得好不好，问他想去哪所学校，问他如果和自己隔得太远还会不会和她在一起。
　　余青青的担忧其实是很多的。王绍耐心地一句一句回答她，还好，能去哪就去哪，会和她一直在一起的，不用担心。
　　那两天王绍有意无意地安慰着余青青的情绪，这才使余青青的心一点点放下了。
　　直到中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刻。
　　王绍还记得，那是个下午，外面烈日炎炎，几乎把人都烤焦。他一个人在家，吹着空调，开着电脑查成绩，他爸妈并不太在乎，全让王绍自己一个人决定，所以他那时并不紧张。
　　可这次不一样了。
　　吃完午饭后过没多久，不知道是哪个老师突然在群里说了一句“能查成绩了”，搞得所有人都紧张兮兮的去打开网站查成绩。
　　王绍很紧张，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犹豫了很久很久。王绍在电脑面前坐着，他试图去碰鼠标，但仿佛鼠标上有刺似的，他根本做不到。他的心跳时而快，时而慢，连呼吸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于是他就那样一直从天亮坐到天黑，他都没能鼓起勇气打开查分网站。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结果。
　　如果改变了呢，那这一次，就是全新的旅程，他和余青青就能真正从头开始。
　　如果没变呢，即使是回到了现在，做出了再多的努力，那未来是不是也一样还会重蹈覆辙？
　　他输不起。
　　一声刺耳的铃声把王绍从思虑里拉出来，是王绍的手机响了，有人给他打电话。
　　王绍走到客厅去拿手机，发现是余青青给他打的，他赶忙接起。
　　“王绍！你查成绩了吗？”余青青听起来情绪还算不错。
　　“还没，你怎么样？”王绍真的很想知道，但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平静的。
　　“嗯……还可以吧，算是正常发挥，能上个重点高中啦！但是……”余青青的声音突然犹豫起来。
　　“但是什么？”王绍变得紧张了。
　　“我刚刚问了班主任，他说，我在学校的排名差了一名，很大可能没法争取到一中的保送名额了。”王绍从手机的这头听到余青青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沉了一口气，她在沮丧。
　　“余青青，你考了多少分？”王绍没顾得上余青青的情绪，赶忙追问。
　　“567。”
　　和上次一模一样！一分不差！
　　上一次的余青青，也考了567分，在学校里排第五名。听起来还算不错，但一中拨给他们学校的保送名额只有三个，而当年全校第一考上了一中，剩下三个依次往下派。其实余青青和第四名考了一样的分数，而数学是第一顺位，刚好余青青的数学和同分的人差一分，于是她排在了第五，刚好错过了保送名额。
　　所有老师、同学、甚至是他爸妈，都替余青青感到惋惜，觉得不值，但余青青却表示欣然接受。所有人都表示这样大气的余青青绝对是个能成大事的姑娘。
　　但除了王绍，连胡蝶都不知道，出录取通知的那个夜晚，余青青整夜未眠。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情绪，只是站在自己家的阳台上，远远地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空和只剩路灯点亮的街道。她拿着手机与王绍通话，整整两三个小时，谁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直到余青青开口打破这夜晚长久的沉默，她的声音带着沉重的不甘，她说：王绍，为什么不是我？
　　那时候的王绍年纪轻，但也听出了余青青的悲伤，他思考了很久很久，对余青青说：余青青，这次不是你，但下次一定就是你了。
　　但这次，好像还是没轮到余青青。
　　王绍安慰了几句余青青，说这事还不一定呢，然后就着急忙慌的挂了电话。他疯狂地找人打听前几名的成绩，事实基本无误。和上次相同。
　　王绍再没勇气打开查分网站查询自己的分数了，他觉得不重要了。如果在他做出这么多努力后，连自己最在意的余青青都没被改变，那他自己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难道所有的努力都白费的？难道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重蹈覆辙？难道这些都是上天在惩罚他，让他再体会一次失去余青青的痛苦？
　　王绍陷入深刻的自我怀疑里，完全失去了查分的欲望。他倒头躺在床上，思考着他该怎么办，他又迷茫了，又找不到前方的路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王绍都沉浸在一种颓废、几近暴走又努力想让自己回归平静的状态里，如行尸走肉一般。这让王绍的爸妈以为他考得并不理想，甚至没敢过问王绍的成绩，只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好，似乎想让他们的儿子振作起来，营造一种即使考得差爸妈也不介意还会继续爱他的氛围。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老段来家里敲门。
　　老段是听了王绍他妈说王绍似乎考得不好，成天在家里沉沦，这才决定来做做王绍的心里工作，顺带帮忙王绍看看志愿填报。
　　王绍爸妈看到是段老师来了，赶紧把他邀进家里，把王绍叫出来，然后自己俩人找了个借口出门，给他们留下谈话的空间。
　　“王绍，你考了多少分啊？怎么颓废成这样？你原来可不是这样的啊！”老段拍了拍王绍的肩膀问他。
　　王绍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老段以为王绍考得很不理想，不愿意说，赶紧劝导起来：“考得不理想啊？没事儿！这才是个小小的中考而已，以后还有更多考试等着你呢！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有句话说得好，什么来着，噢对对对，你丢的每一分都是为了让你遇见对的人……”
　　老段开始絮絮叨叨地说。
　　王绍本就头疼得紧，听到老段唠唠叨叨地说不停，心里更是烦上加烦，整个人都快要抓狂了。他努力平复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然后对老段说：“别说了行吗？”
　　老段以为这孩子已经陷入抑郁了，心中更慌了，更是一句接一句说不停：“王绍啊，你还年轻呢，这点小失败算什么，不要沮丧嘛！我年轻时候成绩也不是那么好的，中考的时候也失利了呀！很多人都这样的，一紧张总会容易犯错……”
　　王绍真的快忍受不了了，他巴不得冲上去捂住他的嘴让他停下来。
　　他狠狠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然后冲着老段说：“我还没查成绩呢！别再说了行吗？我的脑袋已经快要炸开了！”
　　这几句话直接给老段整蒙了，老段心里想：还没查成绩？那他怎么这个状态？难不成不是考试失利了？那是怎么会这样？从小到大也没看到他这样过。
　　“那你咋了？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是考差了？”
　　“不是。”王绍摇了摇头。
　　老段看王绍不愿意说，他也没主意了。毕竟除了学习上的事，他也并不擅长做别的心理辅导了。说到学习，老段想起来不论怎样要先把成绩问了，再帮他把志愿报上，可别到时候错过了报名时间。
　　“要不先把成绩查了，把志愿报上吧！不然耽误了报名时间，你爸妈和我都担心呐！”老段试探着问王绍的意思。
　　王绍没有灵魂地点了点头。
　　反正他都已经知道结果了，就那四百多分，糟糕的只能上所没听过名字的中专，泡在那烂学校里五年，学个到头来也不知道学没学会的破技术。他的人生糟糕透了！中考只不过是重蹈覆辙的开始。
　　王绍带着老段走到书房，打开了电脑，打开查分网站，输入账号密码。还没点开，他就起身，让老段自己坐在那看。他可没兴趣再一次面对自己糟糕透顶的成绩，顺带看到那成绩背后一眼就望得到头的未来。
　　他早就心灰意冷了。
　　“让我看看啊，等等，”老段坐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试图看得更清晰一些，“这是，五百……”
　　不用说了，我知道是五百，我早就知道那点破分了……等等！五百！五百！是五百开头的！不是四百！
　　“533分。”老段确认了一下，念出了王绍的成绩。
　　“多少分？”王绍质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533分嘛！明明考得很不错嘛！也不知道你这小子在沮丧些什么！”老段抬手揉了揉王绍的寸头脑袋。
　　“523分！真的是523分！”王绍自己低头看了一下电脑上显示的成绩，然后克制不住的大声喊了出来。
　　老段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捋了捋自己的心脏：“你这小子大惊小怪什么！等等吓得我心脏病都犯了！”
　　523分！523分！我不用再去上那所破学校了！我做到了！我能让这一切都改变！我和余青青还能再来一次！这就是上天赐于我的第二次机会！我做到了！
　　王绍的心里在呐喊，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不断地喃喃自语，不停地原地踱步。
　　老段看到这样的王绍，以为是成绩太理想冲昏了头脑，盖过了前段时间的低落。看他没太大事，也就笑了笑，没放在心上。又看他一时半会儿冷静不下来，就想着自己先回去给他研究研究能上哪所高中。于是老段拍拍王绍的肩膀，走出了王绍家。
　　王绍一个人简直开心的快要疯了！
　　他拿起手机给余青青打电话，他想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余青青，自己能上高中了！能配着她一起念书了！
　　余青青接起电话，王绍努力按耐住自己的激动，他对余青青说：余青青，我能上高中了，可以陪你一起继续念书了。
　　余青青高兴不已，她比知道了自己的成绩还要更兴奋，她对王绍说，王绍，你真的很棒，我们一定能走到很远的将来的。
　　余青青，我这一次很努力、很努力，拼命地想要追上你的步伐，因为我也想和你走到遥远的将来，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