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纵》公路飞行

29、第 29 章

　　当陈宇没事就去钓鱼的时候，吴振峰运到临川市的那些毒品终于有了下落，110接到群众举报，说有人在居民楼内吸毒，民警破门而入的时候，毒贩还在幻觉当中，吸毒用具和一部分剩余毒品被发现。
　　警方顺藤摸瓜，牵出了一大批分销的毒贩和吸毒者，前前后后花了大半个月搜捕和排查，总共追回毒品500多克。他们交易，很多时候竟然都不用现金，而是直接用微信和支付宝，所以一抓一个准，排查靠技术组坐在电脑前就基本能完成。瘾君子不比杀人犯，都不用关审讯室，做个尿检就证据确凿，只要看守所里住满48小时，该招的都招了。
　　根据毒贩头子炮哥交代，这批毒源就是来自于吴振峰带陈宇去的那个农民房，但是这些人说白了也只是贩毒组织的底层人员，再往前，就交代不出来了。跟炮哥联系的上家已经多年不露面，他无法记清对方的长相，后来那个人换了很多联系方式，上家是不是他当初见过的那个人，是不是一直是同一个人，他也不能确定。而他们交易的地点就是那个农民房，里面的两只狗，是他让一个小弟养了看家护院用的。
　　上家非常大方，不像电影电视里那样按道上的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现在谁手里放这么多现金都很打眼，所以上家每次都是让他把钱打到一个账上，这个账号最后的资金流向在境外，很难追溯。上家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毒源，反正上一笔钱付清了，总能有下一批货，售后简直堪比七天无理由退货的良心商家了。
　　这位狡猾的上家不曾露面，致使陈宇回想当天的经历后觉得，吴振峰距离暴露只有一步之遥，他把毒品放下以后，炮哥的小弟就在另一个房间里看着这一切，完了马上过去带走了毒品。这之后没多久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联系了炮哥，说他可能被警察盯上了，以后要换一个交易地点，最近暂时不要联系。并且要求他务必做到保密，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如果当地警方再早来那么一步，双方互相碰面，虽然炮哥可能要被供出来，但是很难牵出省城这条线，而吴振峰基本上就暴露了。
　　这个负责取“货”的小弟知道的也不多，为了安全起见，他除了分销小部分毒品，大部分的工作就是住在附近的另一个屋子里，平时就去农民房里喂狗。收到警察可能要到来的风声以后，这个小弟连狗都不要，带着他的毒品连夜跑路去找兄弟了。
　　这边的案子好像破了，又好像没完全破。
　　吴振峰下落不明，临川市的毒品网络被一网打尽，禁毒工作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至于提供线索的陈宇，他在整个案件里都没有留下名字。
　　陈宇听到警队开会时讨论的工作进展，脸上并没有什么喜怒。这个贩毒网被端了对他当然是好事，他当时上报的情况很严重，自己的行为也不好定性，毒贩一直没落网，于他很不利，毒贩落网了，对他的惩戒也可以暂时放一放，他的是非功过按下不提是最稳妥的，这是组织上对他的保护。
　　而经过这次事件，陈宇觉得，吴振峰应该已经彻底打入贩毒组织的内部，得到对方的信任了。
　　他成功运了毒，又给毒贩通风报信，避免了他们和警察的遭遇。他作为上家和下家之间互相联系的纽带，两头都笼络住了。至于后面毒贩落网，就跟他彻底无关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究竟哪个群众举报的，110方面会做好相应的保护措施。
　　陈宇不敢想，要是那个养狗的小弟看见警察第二天就翻墙进去找毒品，吴振峰是不是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也幸亏当时出于保护线人的需要，警方在发现毒品丢了以后，并没有贸然对那一带进行大张旗鼓的搜查。
　　临川市线禁毒活动的重大进展令人欢欣鼓舞，只有赵启渊为陈宇和吴振峰鸣不平，本来是联合行动，结果一个群众举报电话，就让他们这边的功劳被抹煞了。没有表彰这不算什么，提供线索的陈宇还要受处分，潜伏在毒贩当中的吴振峰现在彻底被清除出警察队伍了，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局里又大会小会地开展批评和教育，这些陈宇和赵启渊在一个屋里写学习心得体会，写得手都要断了。
　　赵启渊一开始为陈宇鸣不平，现在也不敢了，写心得写反思，把他治得服服帖帖。
　　陈宇继续出去钓鱼，他现在已经是高手了，哪个地方鱼多，哪个地方水好，哪个地方风景宜人，十里八乡摸得清清楚楚。他一有空就提着水桶骑着摩托去乡下，还结交了一群渔友，只要不下雨甚至去夜钓，一天少说也能钓上来七八条，够炒一盘的。
　　赵启渊一开始还出于好奇跟着他一起去钓过几次，没几天就只是坐他旁边玩手机，再过几天就找理由不去了。
　　陈宇没嘲笑他，自己还是风雨无阻出去钓鱼。
　　他把钓来的鱼提回去孝敬给祁连山，两个人在深夜大排档喝啤酒，把鱼交给老板现杀，加工费十块钱。
　　“最近钓鱼钓出什么名堂来了？”祁连山问他。
　　“钓鱼挺好的，修身养性，而且能让我思考人生，要是警队开学习会，我也能随时到位。”
　　祁连山满意了，“你家博士有没有怨言？”
　　陈宇眼神里闪过温柔：“没有，他也很忙的。”
　　祁连山道：“真的非他不可？”
　　陈宇点头。
　　祁连山叹气：“干咱们这一行的，没时间谈恋爱，他如果能理解还好，不能理解，你俩早晚得分。”
　　陈宇道：“他很体谅我的。”
　　半晌，陈宇突然道：“他是男的。”
　　祁连山道：“嗯，我知道。”
　　陈宇不解：“你怎么知道？”
　　祁连山道：“我干了一辈子警察，你天天在我跟前晃，这我能不知道吗？”
　　陈宇低头笑了，有些不好意思，“既然你知道，怎么还说我配不上他？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顾魏嘛……”祁连山吃鱼，吐鱼刺，“不是说你配不上他，以前我也觉得你很优秀，但是因为他太优秀了，所以你还要继续努力才能配得上他。”
　　陈宇道：“我还不成熟，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祁连山咪了一口酒，发出陶醉的“哈”一声：“你知道就好。”
　　。
　　陈宇那天在钓鱼的时候，竟然与凌浩淼不期而遇。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凌浩淼才是资深钓鱼达人，人家自从犯病以后，经常来钓鱼，他钓鱼阵仗更大，开的是奔驰SUV，有一个阿姨给他端茶递水，用固体酒精炉做饭，还有一条柴犬陪着。陈宇看出来了，家里肯定不放心他一个人出来钓鱼，所以要雇个人来看着他。
　　两个人交流了一些钓鱼知识，陈宇发现讲起钓鱼，凌浩淼说的头头是道，人家连鱼竿都是最顶级的，钓鱼之前还打桩。陈宇钓鱼最多往水里撒一把榨菜籽油的饼渣，凌浩淼可以用带香料的进口胶泥诱鱼，而鱼钩上的蚯蚓都是规格统一，养在一个特质的箱子里，跟宠物似的，还带了不少土，住宿条件很好。
　　“讲究！”陈宇叹为观止。
　　凌浩淼自嘲一笑，“朋友帮我配置的，我自己是无所谓。”
　　陈宇知道，多半是男朋友。
　　两个人约了下次还一起钓鱼，果然下次的时候，凌浩淼的奔驰SUV是男朋友在当司机。
　　陈宇和对方握了个手，算是正式认识了。凌浩淼的男朋友叫君来，姓很特别，名字也是极简风，和陈宇这两个字一比，更是让他自惭形秽。陈宇以前常常觉得自己的名字是极简风，现在看来连朴素风都够不上，就是泯然于众人。
　　凌浩淼和君来在池塘边一站一坐，简直画一样。
　　陈宇觉得自己和顾魏要是也这样该多好。
　　君来和顾魏一样是学霸，暑假的时候被他当包工头的舅舅拉去当壮丁，在工地上负责照顾工程队的一应生活起居，处理五险一金，跟开放商讨薪扯皮打官司什么都干。后来他帮着舅舅跑银行贷款搞了个三流的房地产公司，那几年房地产如火如荼，舅舅从小楼盘做起，一下子挣了大钱，生意越做越大，都搞成了上市公司。君来年纪轻轻成了君老板，君总，哪里还静得下心回去读书考研呢？
　　君来自嘲如今满身铜臭味，但是陈宇看他只是自谦，他穿着也不是朴素，而是日式小清新风格，着装搭配上和顾魏还点儿相似。总之凌浩淼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简直就是一对赏心悦目的神仙基佬，让陈宇很是艳羡。
　　他把和凌浩淼一起钓鱼的照片发给顾魏，说渔友相见，缘分难得。
　　顾魏气得鼻子都歪了，不冷不热地嘲讽了一句，“同城遇知音！”
　　陈宇怕他气坏了身子，赶紧打视频，把凌浩淼身后的君来也装进镜头。
　　君来不太好意思，扭过脸不看镜头。
　　陈宇也觉得这样略显冒犯，毕竟凌浩淼跟君来在一起，似乎还没得到家庭的祝福，于是他走远一点和顾魏说悄悄话，两个人你侬我侬说了一堆肉麻话，这才挂了视频。
　　顾魏还是酸溜溜地发了一行文字：“可以三皮了，你不是梦寐以求的吗？”
　　陈宇马上表决心，“三皮不带劲，你来了我们四皮。”
　　他回到小折椅前坐下继续钓鱼，发现君来有事，走更远去打电话了。
　　陈宇忍不住八卦：“你们俩在一起多久了？”
　　凌浩淼想了想，“好多年了，五年零六个月。”
　　陈宇更加感叹，“真不容易，你生病的时候也一直是他在陪伴你。”
　　凌浩淼盯着水面，“听上去你还挺羡慕咱俩？”
　　陈宇觉得这个口气不善，略带自嘲。
　　“健健康康的就好，其他什么都是虚的。”
　　陈宇赶紧附和：“那是那是。”
　　凌浩淼起钩，一条老长的大鲫鱼上钩了，他熟练地从鱼嘴上卸下鱼钩，把鱼放进身边的水桶，淡然道：“你跟我不一样，你钓鱼是钓鱼，我钓鱼是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