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土为安的爱情》顾白蛋

39、第三十九章 爱情暴尸街头

　　日子过了几天呢？三天？一个礼拜？我早已不关心这个了，我没日没夜地躺在床上，不明就里的人以为老石养了具尸体。迦南曾经来过一趟，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别胡思乱想。”其实，我什么都没想，我就是躺着，最后我明白了，这就是灰心。
　　我曾经想象过灰心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那是对全世界人都死心了，我背着大背包浪迹天涯，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爱人，更不谈家庭，整日沉溺在大自然之间于世隔绝。
　　直到真正体验过这种情绪，我才知道我的想象不过是形式上的灰心罢了，真正的灰心是外表窥探不到的，它像一层薄膜包裹了心脏的一部分，永世不去碰触不去怀念，至于其它部位，还是该跳就跳，该停就停。
　　想明白之后，我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依旧给镜子当助理，跟他一起奋斗于书山题海之间，试图把自己简化成单细胞动物。
　　只是好景不长，林凡忽然登门造访。
　　他说：“小九，你去劝劝秦扬好么？”
　　我坐在梳妆台前用篦子草草打理着我枯槁的长发，“为什么？”
　　“也许秦扬只听你的话了，他已经在亚琪墓前站了两天两夜了……”
　　“你担心他吗？这不就是亚琪想要的么？要是秦扬为她殉情了，岂非正如了她的意？”我冷笑着反问，林凡诧异地看着我，说：“小九，你怎么……”
　　“怎么变了个人是吗？你们不是希望我变成这样吗？现在你觉得开心了点吗？”我穿着那件白色的睡袍，香肩半露，叉着腰如同一只圆规一样扎在当地，像是被八大胡同里的灯光照亮的干瘦姨太太，一副现世的风骚刁妇嘴脸。
　　“喂！”镜子靠在门楹上厌恶地皱着眉，“小九，这副面具并不适合你，别再装腔作势，你果然还是比较适合立牌坊。”
　　我悻悻地瞪了他一眼，镜子走进来拍拍林凡的肩膀说：“你先出去，我跟小九谈谈。”
　　林凡长叹了一声，扣上门出去了，他前脚一走，我后脚就隐忍地哭了出来，镜子轻轻揽住我，带着一股雪糕味说：“你还是去看看秦扬吧！不要因为一时之气就让自己后悔一辈子……毕竟爱情这东西，是需要强大的忍耐力才可以得到，你要修炼成中华鳖精的话，那任何男人都拜到在你的七分裤底下了。”
　　我偷偷抹了下泪，“我不知道见到秦扬我还能跟他说什么，我们已经离得太遥远了……”
　　“真的没什么想说了吗？你不想知道秦扬是怎么想的吗？你难道真觉得自己的想法就能代表秦扬的想法？小九，你不要太自信了！去吧，换身衣服去吧！”镜子一边说着一边拍拍我的头，开门而去。
　　我站在衣柜前发了好久的呆才觉得我是应该去看秦扬一眼，就算是没结局的故事也会有最后一行字的，更何况是一场缠绵悱恻的爱情？
　　“走吧！”
　　林凡抬起头看到一袭黑衣的我，感激地笑了笑，撑起雨伞走在我身边。他说：“小九，谢谢你，谢谢你原谅亚琪，原谅我……”
　　“所有的事情我都不太记得了，所以你不用说了。”我淡淡地说，“不是说‘自古道盖棺事定，入土为安’么……都已经翻天覆地了，又何必说起从前。”
　　林凡的脚步迟疑了一下，随即飞速赶了上来，拉开车门，沉默地载着我拐出了胡同。他车里放着一首歌，是张国荣与黄耀明合唱的《这么远 那么近》，其中有一句不断的重复着：“但是每一天，当我在左转，你便行向右，终不会遇见……”这句词像是一根鞭子狠狠抽了过来，让我患处滚烫，我伸出手关掉了音乐，侧过脸看着车窗上自己模糊的轮廓，外面雨水的腥气挤透进来，凉彻心扉。
　　车行两小时，缓缓驶入大道，林凡说：“亚琪葬在公墓，我带你过去吧！”
　　走在肃穆的公墓里，人世的悲欢离合扑面而来，挤压的心脏不能动弹，一股悲辛的情绪直往喉头上涌，在这混杂在雨水中让人窒息的沉重包围之下，我远远便看到在雨中屹立的秦扬，“是那里吧？”我遥指着那个身影问。
　　“嗯！”林凡把伞递过来，苦笑了一下，“我就不过去了！”
　　“好吧，你在门口等我……”
　　“你不跟他一起回去吗？”林凡诧异地问。
　　“应该不会吧！”
　　……
　　秦扬站在墓前，久久地注视着亚琪的墓碑，对我的到来浑然不觉。我抬眼望去，墓碑上贴着一张照片，笑得很灿烂，想必是亚琪为数不多发自肺腑的微笑，看上去着实可爱，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早逝凋零，确实令人扼腕叹息。
　　我面对这样的情景，无法把握到自己的心情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默默地站在秦扬身边，他沉默着，我亦然。
　　天慢慢黑下来，我抬起表看了下，已经站了足足两小时，秦扬的沉默给我最好的答案，就算再站下去也不会听到第二种回应。
　　“秦扬，保重……我不会勉强你回到我身边，但是我希望染染有个父亲。”说罢，我转身欲走，却不想被秦扬拉住了手腕，他悲悲戚戚地看着我，哽咽了一声，一截气直接被掐断在了气管里。
　　“小九……”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悲伤的表情，就在这悲伤中我发现潜伏着的绝望和恐惧，他的眼神已是神采不再，他强迫自己笑着，半歪着身躯求助般地紧紧抓住我，“小九……是我杀了她吧！是这样吧？”
　　“你真的这么想么？我倒觉得是她杀了你。”看到秦扬这样，我实在无法豁达到抹去对亚琪怨气的地步。
　　我转过身子，端端正正地站到亚琪墓碑前，阴沉地说：“亚琪，你应该很满足吧！你喜欢让别人痛苦，这样你就觉得你的痛苦也不重要了？现在我和秦扬如你所愿的分开了，但是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你，就算你做了鬼投了胎，我还是不能原谅你！”我咬牙切齿地说罢，回头看了一眼秦扬，幽幽地叹了口气，问：“我原以为她死了，我就不恨了，可是看到你这样，我越发恨她了，你打算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小九，你不理解，是我杀了她！”说着，秦扬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我，我入手一看，居然用油纸包的严严实实。
　　“那天，你走了之后，亚琪来找过我，她跪下来求我了，我还是没有答应她，她说会让我后悔的……她说我要是不回去，她就死给我看，可是我还是狠心地让她滚……”秦扬边哭边说，上气不接下气，我一时按捺不住，扔掉雨伞忘情地抱住他，急切地说：“就算你回去又能怎么样呢？还是重复以前的生活，我们谁都不会快乐，是亚琪她太执着……”
　　“不！”秦扬打断了我，他狠狠地推开我，我一下没有站稳，跌倒在积了雨水的凹地里，脚踝处钻心的疼痛。
　　“小九，要是我回去了，她至少不会死！我害死了她，她那么爱我，可是我却亲手把她推进了火坑。”
　　在秦扬的吼声中，我迅速打开那个油包，是一封信，在雨水中有些部分已被打湿，黑色的墨浸出来，晕开在纸上。
　　亚琪的字体娟秀柔弱，措辞却字字凌厉残忍：“秦扬，如果没有你，我会有自己完整的人生，可是我爱你，我不惜一切……我是那么爱你，爱到了连生命都可以舍弃，可是你辜负了我，但是我不恨你了……纵然把我推向死亡的那个人是你……可是我依旧爱你……”
　　我心下悲怆，怀着最大的恶意揣测了这封遗书的用意，如此刻薄的口吻如何能让秦扬不崩溃？亚琪太厉害了，就连遗书都写得富有心计，她这么表达自己的爱意和宽宏大量不过是引起秦扬的自责，还念念不忘地勾起秦扬的罪恶感。她的死使得秦扬汩没，而这封遗书则是压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惨笑了一下，从水坑中爬起来，问秦扬：“那我们呢？还有以后吗？”
　　“小九，对不起！”秦扬的声音轻得像浮在空中，就像那只永远飞翔的鸟，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点。
　　“也许我们不会再见，但是若你死了，那就请在黄泉路上多等一等，我会带着染染立即就来，今生不能在一起，也许来世可以，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小九，不要……不要逼我……”秦扬喃喃道。
　　“秦扬……再见！”
　　这，是我对秦扬说的最后一句话。
　　唯一相遇的机会，已然错过了。
　　大雨瓢泼中，我们擦肩而过，背道而驰。
　　见过秦扬之后我生了一场大病，也许是心境的关系也许是淋了雨导致的，总之就是高烧烧得迷糊了三天。在这三天里，梦境纷然而至，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两张脸，亚琪和秦扬，就像是连载五年的漫画推出小剧场一般，对我们的爱情既有回顾又有延伸。
　　“醒了？”迦南坐在身边问。
　　“嗯！”
　　我一睡不起，除了迷迷糊糊被架去打吊针吃饭，其余的时间都生活在幻觉里。
　　“好些了吗？”
　　“好些了。”长出一口气，我有种大病初愈的幸存感。
　　“林凡！小九醒了！”迦南站在门口喝道，不过一分钟林凡就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只脚穿着鞋，一只光着，披了件衣服，胳膊还挣扎着塞不进袖筒。
　　“啊！”
　　看到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的我，林凡松了口气，对迦南说：“没事就好了，那我放心了！”说罢，才慢条斯理地寻找那只怎么也穿不进去的袖子。
　　“小九，这三天是林凡照顾你的，他可是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啊，三天没睡觉，而且还要听你不停地念叨着‘秦扬~不要走！”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啊！我瞧着都不容易……”迦南喋喋不休地替林凡做起了美化工程，听得我确实有些许感动。
　　“谢谢！”
　　“你又何必跟我说这个……”林凡叹口气，缓缓出门去了，仿佛跟我没什么好说。
　　“啧啧……”迦南吧唧着嘴，“真够苦情的啊！不过，小九，我记得我俩好像有笔帐还没算呢！”
　　“什么？”我不明所以。
　　“靠！你别给我装无辜！你居然抛弃自己老公，跟人私奔？”
　　“哎哎哎，那不是事出突然么……”
　　“我呸！你要赔偿我的青春损失费，精神损失费，名誉损失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