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土为安的爱情》顾白蛋

38、第三十八章 九曲的镇魂歌

　　我和秦扬好似大难当头的夫妻，在天明后就要面对茫然的逃亡之途，横七竖八散在底下的旅行包和箱子彷佛是佐证一般，宛如一夜过去后就要悲叹余生无欢。秦扬紧紧得抱着我，我忽然感到末日当头，抓住他的手贴了上去，不敢说没有明天的话，只能任意地无度索取。
　　在木然地撞击中，我颤抖着掉下了眼泪，我不再考虑身体的疼痛，生怕错过了就没机会再碰触到他。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么不安，不安到了要把秦扬箍到窒息才肯放手。夜半，我悄然惊醒，大汗淋漓地看着躺在身边的秦扬，我偷偷哭泣憎恨自己，为什么到了该享受幸福的时刻，我居然笑不出来？
　　早上七点，我神经兮兮地叫醒了秦扬，他睡的并不熟。
　　“醒了？昨天睡得好么？”秦扬问。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睡得好么？”
　　“还好。”
　　我和秦扬之间不再似年少时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平淡得像是经历了七年之痒的夫妻，就连讲话都生分了许多，彼此都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是谁也没有勇气说出口，亚琪对于现在我们的而言，是禁忌，只要一提及，到手的幸福就要跑掉。
　　“走吧？”
　　“恩！”
　　下午三点的火车，中午十二点我们就迫不及待地要走出家门，生怕走晚了再走不掉。小十八一直把我们送到了候车大厅，他一边扶着小腰，一边哭得梨花带泪，
　　“小九姐姐！我一定会去看你和宝宝的！下个月我就让南哥哥带我去！”
　　“嗯！好孩子！姐姐等着你……”
　　“扬哥哥，你的电话响了……”小十八擦着鼻涕，忙里偷闲地提醒秦扬。
　　秦扬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就把电池取了下来，然后伸手过来，“手机！”
　　“干嘛？”
　　“关了它！”
　　“我早关了。”我低低地说。秦扬看我忐忑不安，他揽住我的肩膀，在耳边道：“没事，别乱想……”话音未落就听小十八惊呼了一声，他哆嗦着拿着自己的手机，断断续续地喊：“小九姐……姐，这……”
　　那条短信，赫然是：亚琪已死，速回。
　　我手上的包落在地下，往事凝成了石膏像，把我和亚琪封在了里面，我甚至听得到它的血管中泊泊流动的血液和跳动的青筋，只是我跟一个死人这么面对面站着，除了一丝凄凉，倒也不觉得恐怖，她到底还是死了，孤独地来这世上一回，妄想抓住不属于自己的一切，可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
　　“秦扬！”我求助般的看了他一眼，秦扬呆呆地站在原地，长叹了口气后抱着头坐在了椅子上。
　　“她就这么不希望我快乐么？”秦扬喃喃自语道，像个失魂的人哆嗦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向大厅外走去，我下意识地捂上嘴，眼泪一倾而下，我知道秦扬这次离开我，很可能就不会回来了，可是我一点都不恨他，要怪只能怪世事无常。
　　“小九姐姐……”
　　“没事,宝贝,送我到镜子那里去吧,我想去暂住一段时间，好么？”
　　“好……可是秦扬哥哥呢？”
　　望着人山人海的候车大厅，我面无表情地说：“就让他去吧，我们终究没有机会在一起。”
　　依旧是那四合院，依旧是整天傻乐呵的镜子和老石，依旧是那个落魄的我。小十八把行李往院子里一放，就去找老石了。听说我来了，老石举着杀鱼杀了一半的血手冲过来，大笑道：“看吧看吧！还是舍不得这花花世界，又回来了？”
　　“我就没走！”
　　“为什么？”老石好奇道。
　　“是亚琪死了吧？”镜子叼着根雪糕靠在柱子上问。
　　看着不言不语的我，老石惊叫道：“真死了？”
　　“嗯！”我点点头。
　　“小九，她的死是一场阴谋！”镜子说，“这个女人真是狠毒啊！”
　　“就算是阴谋又如何呢？我怎么可能争得过一个死人？”我苦笑一下，径自走到前台去拿了钥匙，对傻愣着的老石说：“我去睡一下！”
　　“嗯嗯！”老石忙不迭地应着，“去吧去吧！我晚上煮鱼汤给你喝。”
　　“谢了！”
　　还是那间房，依旧阴森，外面眼光灿烂，屋内还隐隐有些寒气。我躺在床上，把被子卷起来，想睡又睡不着，亚琪的影子一直占据在脑海里。
　　她死了？怎么死的？为什么死了？
　　我一无所知。
　　本来就觉得她可能会以死挽留秦扬的，却不想变成了事实。当臆想中的桥段出现的时候，我没有很慌乱，只是自怨自艾地有些伤感。亚琪确实让我佩服，她有毁掉一切的勇气，她为了不让别人幸福，宁可葬送自己的幸福。
　　她真的死了吗？恍然大梦一场，种种都是如此的不真实，只记得秦扬离开候车大厅时的背影，我想，他不会再对我交代什么了，我们就此别过，永不相见。
　　“小九，你要不要看个东西？”镜子敲着门，大声吆喝道。
　　“什么？”
　　镜子大咧咧地推门进来，然后丢给我一叠纸稿，封面上写着：送给我的朋友小九——《九曲的安魂歌》
　　“呃？安魂歌？”我皱着眉头，“我还没死呢！”
　　在第一次被秦扬抛下之后，我有过痛苦不堪的轻生念头，当时我对自己说：“九曲，挺住，在最痛苦的时候你都坚持住了，以后还有什么不能面对？”果然，无论怎么坏的结局都不能让我像当初一样痛不欲生了，秦扬在一次次反复消失中令我一次次麻木，亚琪的死也不过是冲淡了我心中的恨意，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我除了感叹一寸相思一寸灰，还能做些什么？
　　“小九，我希望你能够读完它。”镜子抛下一句硬邦邦的话就走了，我捧起那本手稿，翻到最后一个，六个大字映入眼帘：亚琪死了（待续）。
　　你以为爱情的面目是什么？是秋水顾盼烟视媚行的美女？是花前月下夜半时分的无人私语？还是娇艳欲滴的九十九朵玫瑰花？抑或，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誓言？
　　不，这不是爱情的面目。
　　爱情是丑陋的，它充斥了背叛、算计、杀戮、嫉妒以及人类一切令人羞耻的精神之源，它带着伪善的面具愚人为乐，在阴暗的一角露出诡异的微笑，它说：“来吧，当你依偎在爱的大旗下，一切都是可以被理解的！”包括——无耻地强取豪夺本该属于他人的幸福。
　　——这，就是镜子小说前章里的话。
　　看着镜子的小说，宛如徜徉在这一年的时光中，记忆的胶片不断从身边飞过，我信手握住一块：是哭泣的自己；再握住一块：还是哭泣的自己；这些胶片的背后都写着同一个名字：亚琪。
　　子在小说里写道：我不知道文中几位的选择是否正确，如果秦扬跟九曲在一起，也许十年后的他不再似我记忆里那般潇洒，他可能发福了，眼角的皱纹也苦大仇深的放射着，最重要的是他超然于世外的气质没有了，他就像世间角落里的贩夫走卒，总关心着自己的小家庭和兜里的几文钱罢了，就连那张曾让万人倾倒的脸都变得粗鄙了，他们会是这世间最平常的夫妻，小心呵护着彼此之间的爱意，变不了悲剧中令人辛酸泪下的主角；不过秦扬若是跟亚琪在一起呢？那他会衣冠楚楚地成为城市中的新贵族，晚上回家冷若冰霜地对待自己顽疾缠身的妻子，在半夜时候痛苦地泪流想念着被他伤害的姑娘，翌日依旧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各种场合，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活着的快乐，不过是一具披着华服的行尸。
　　我曾问林凡：“你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愧疚吗？”
　　林凡说：“没有，我只想得到我想要的，当幸福没有来临的时候，谁都不能预测人生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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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算是小说么？这更像一本采访手记。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林凡聊过这么多，他作为局外人，冷眼旁观着我的爱情，然后毫不保留地记录下来，看过这份手稿我才知道：
　　为什么我会看到亚琪和秦扬在我家的小旅馆里忘情的接吻？
　　那是因为亚琪的手机调成了震动，林凡看我上楼时就拨通了亚琪的电话去提醒她，很会把握时机的亚琪造成了“恰好”被我看到的假象。
　　为什么秦扬会在晚宴上当众拥吻亚琪？
　　那是因为说谎的是林凡而非秦扬，一切的一切都诚如秦扬所说，亚琪曾说：“秦扬，要是我心脏病犯了，记得要人工呼吸哦！”潜意识里的暗示果然奏效了，面对佯装心脏病发的亚琪，秦扬想都没想就选择了人工呼吸，只是我再次“恰好”在林凡的引导下看到了。
　　原来三流言情小说里的戏码出现在了生活中，林凡和亚琪用最简单的手段算计了我和秦扬，都被迦南说中了呢！我不怒反笑，只是从未想过林凡也是这样腹黑的人，我还是错信了他。事已至此，难道我不该反省么？我一次次地不听解释一次次地落荒而逃使得我和秦扬一次次地失之交臂，我活该——我怀疑了我最该相信的人。
　　我对自己爱情的剖析，反倒没有镜子来得深刻。
　　“秦扬，你为什么没有去跟小九解释呢？”
　　“我一直以为我和她之间不需要解释，从始至终我都是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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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此处，我泪如雨下，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林凡和亚琪，这两个全心全意爱着我和秦扬的男女，就是因为得不到才处心积虑地拆散我们，以便提醒我和秦扬还有他们的存在，正是因为向往着我们之间无法割舍的羁绊才不惜一切地想要毁掉，想要将我们拉至他们所在的孤单地狱，这样彼此间就没有差别，我们的幸福才不会显出他们的孤独，才不会害怕爱人被夺走。可是正是林凡和亚琪无力承受孤独的压力，无法克制嫉妒的情绪才造成了我和秦扬的悲剧，他们只懂得爱而不懂靠近和放手。
　　但是我自己就没有错吗？不，我的犹豫我的任性我的不坦白滋生了我对秦扬的怀疑，而这怀疑正是我和他感情破裂的初始，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就是那条可耻的缝。
　　现在亚琪死了，就能够埋葬过往的是非么？还是仅仅是从那些灰败的记忆中抹掉一个曾经令人伤怀的人罢了？无论是痛苦还是愤怒，情绪存在的意义仿佛只是为了彰显亚琪而已，人死了，痛苦或者是愤怒又留着有何用呢？就好比一封缠绵悱恻的信，失去了收件人也不过是情书错投。我握着书稿久久站在窗前，我一直以为是往事给予了我仇恨的力量，是经历让我痛苦不堪，可是亚琪死了，我觉得那些让我抬不起头的往事仿佛不过是浮云一般，原来我在乎的痛苦的不过是她的存在而已。那些曾经爱过的不再来了，空留一份仓惶孤寂的心情。
　　“镜子，后篇呢？”我红着眼睛问他，埋首于书桌前的镜子抬起头来，“后篇？正在写，出版之后我会给你看的，小九，我只是让你知道你拥有过什么样的情感，在我看来，你并不明白。”
　　“也许你应该说我从未明白过。”
　　镜子点点头，柔声问：“秦扬，还会回来吗？”
　　“不会回来了，我们就此结束了！”
　　“那你想过以后吗？难道说真的跟迦南这么混下去？”
　　“不知道。”我窝在镜子房间的沙发上，“能让我睡一下吗？我总是做梦。”
　　“睡吧，不过睡之前，我想跟你说，林凡是个好选择，或者你没办法原谅他做的那些事情，他先前确实是为了亚琪而做的，但后来他是为了爱你……从现实的角度来说，你需要给你和染染找一个可以庇护的港湾，林凡足够了！毕竟他很爱你……”
　　“镜子，不要再说了，我知道秦扬回不来了，其余的人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说罢，我沉沉地闭上眼，是谁呆在我身边又有什么所谓？除了秦扬，其他人都长着一样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