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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漂泊于尘世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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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莲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比幸福更先到场的,大多数时候都会是不幸。
被再次拒绝的伊南娜不满于吉尔伽美什傲慢的态度,带着满身的不甘回到天宫向神明们哭诉,而一向被宠爱着的她无疑获得了天父安努最大的宽慰,他将天之公牛古伽兰那赠予让她对不敬重神明的乌鲁克降下神罚。
古伽兰那高大的身躯能与山川相媲美,它的跑动导致大地震荡,伴随着令人绝望的旱灾将乌鲁克推向了深渊。
唯一幸免于难的是乌鲁克东,那边临近江河还有着提前建造的水坝,尽管失去雨水来源后它的面积缩减了八成,但在这不知何时终结的旱灾中,它成了乌鲁克子民保命的本源。
天之公牛的强大是源于神明血缘,普通的军队根本不足以抗衡它的存在,却能够将它的行踪告知乌鲁克最强的王与战士。
耀眼的黄金甲覆上了王健美的玉体,闪耀的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那长河般的浅绿相映成趣,木莲站在维摩耶下,看着即将踏上征程的王与恩奇都,阳光照耀下,他们的身影都只剩下朦胧的阴影,她都看不清他们,但唇角带着信任的笑。
她坚定地祝愿:“愿诸君,武运昌隆!”
半吊子的她不是不想去,但与天之公牛一同带来不幸的,还有那更让乌鲁克人民畏惧的旱灾,她一直不擅长战斗,但——如果只是简单的后勤,木莲相信自己能够做到尽善尽美!
“哈哈哈哈,作为乌鲁克的幸福,你只需在乌鲁克守候,并等待吾等的凯旋!”
承载着世间一切财富的维摩耶化作了白昼中的流星,瞬息间便消失在了天际。
美貌的执政官兼大祭司站在木莲身后,那柔美的娇颜上是些许担忧,但眼神却坚定地让人安心,“王妃殿下……”
未说出口的言语是在场的人心知肚明的信仰,木莲深呼吸,转过身时就是那个背负着荣光的女人,亭亭玉立的身姿雍容而华贵,孔雀蓝的眼眸中是人间富贵供养出的信念与超越当时之眼界带来的坚定,“我们的王已经与他的挚友一起走向了战场,那我们呢?”
“与其站在这里将一切交付于王,”木莲缓慢地走下高台,唇角的笑容优雅,“不如用新的面容迎接吾等战无不胜的王!”
“神明将人类视为掌心的玩物,开心时给予所谓的神恩,不悦时降下所谓的神罚,但——恩与罚真的只能由神明单方面降下,而人类必须顺从吗?”
“伊南娜从不关注乌鲁克的变动。”
西杜丽站在木莲身后说出了自己在神宫的见闻,“比起回应乌鲁克的祈求,女神更高兴为献上的美酒与男子的信徒送上祝福,或是自己狩猎心动的男子,不服从的就在他身边降下灾祸,服从的就在欢乐后舍弃,就连我们的王与王妃,也是她——狩猎的对象……”
只见木莲垂首低眉,长而卷翘的睫毛宛若低落的蝶翼,半掩着那璀璨如星河的眼眸,纯洁无瑕的身躯被包裹在保守的金色长裙中,勾勒出高挑成熟的女性曲线,原本足以勾起最深层欲望的魅力被那温婉端庄的气质与聪颖杰出的才能所压抑,乌鲁克这才想起,她是智者,是足以用智慧带领人民克服灾祸的领袖,是聪颖到连神明都想收藏的美人。
王妃无疑是美人,还是一个聪明的美人。
西杜丽垂首,“王妃由王的挚友从森林带出,是王认可的智慧,是带领我们平息南方魔兽,建起东方水坝的领袖,她的智慧让乌鲁克东部的子民无需为干旱担忧,但——伊南娜却想要将她带离人间。”
“是我的罪孽。”木莲对着站在广场中的乌鲁克人民鞠躬道歉,甜软若蜜的嗓音微微发着颤,“如果不是我冒犯了神明的领域,神明就不会降下天之公牛,王与恩奇都大人也不需为了神明无端的怒火而犯险。对不起,但——请让我赎罪。”
站直了身,木莲褪去那软弱无力的娇柔伪装,“王告诉我们,人力可以战胜神明,而我也想,告诉大家,告知神明,人类无需神明的恩赐,因为人类本身即是——奇迹!”
乌黑厚重的云霸占了湛蓝的天空,干涸皲裂的土地等待着那雷声震震后的雨水,而乌鲁克的人民看着站在高台上的王妃,看着那黑暗中的光辉。
她是神明亲自承认的人类,但她现在展现的却是属于神明的——威能,莹润的浅蓝光辉从她伸展的怀抱飞向天空,接着那炽热的太阳被洁白的云所遮挡,投下一丝清凉后,那云层越积越厚,老练的农夫高呼:
“快下雨了!”
随着一声惊雷,落在惊颤的身上的是久违的雨,那微凉的雨水滋润了大地,打湿了衣衫也润红了眼眶,乌鲁克周边的人们看着那在连绵细雨中也不损高贵的王妃,有人喊着神迹,有人说是奇迹。
木莲确定那雨层厚到一时半会停不了后,婉拒了西杜丽的雨披,带着她走下高台。
人们在欢呼,但也有“聪慧的人”说她是骗子。
木莲看了眼那雨幕中模糊的发声处,并未多言,“这是——魔术,是人类能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达成的现象。”
在她开口的瞬间即安静下的人群里,突然有了一阵骚动,木莲站在雨水,抚开粘在脸上的湿发,唇角带着笑,指着那突然破开一个口子的云层,告诉与她一起仰望天空的人,“看——神明来阻挡我们了。”
厚重的云层像是棉花糖般被一口一口地吃掉,但已经落下的雨水足够滋养人民,以等待王的回归与顺应她的谋划。
唇角带上悲伤的笑容,木莲垂眸,水润的眼似乎下一秒就会留下哀伤的泪水,“神明不应该是仁慈的吗?他们的职责不该是监督与引导吗?”
晶莹的泪水滑落,木莲低着头,湿漉的发更添三分狼狈,“神明的作用是什么?任性妄为还是肆意横行?”
“每年的辛苦都要看神明的喜乐,但哪怕她开心了,她不会看见我的苦累,只会带走我的收获,并赞赏我‘感谢神明的恩赐让你有这般的收成’。”
“若她不开心,那我同样的辛苦会化作她手下的流沙,她同样不会看见我的辛劳,反而会告诉我‘肮脏的蝼蚁,你要为触怒神明而接受神罚’。”
“可我做了什么?我的眼睛甚至从未瞻仰过神明的光辉,就要因为一年的辛劳被神明降下惩罚,颗粒无收而流下眼泪,但神会告诉我,那是她至高无上的美丽,是凡人直面神明时的惭愧,所以她赋予我无用的美丽。”
“而现在,这美丽又成了原罪。”木莲捂着脸无声地哭,那纤细而美丽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像是无助的孩子让人怜惜,可她抹掉了脸上的泪水,抬起头,将属于人的骄傲展示给所有人:
“如果神明忘却他们的职责,那我祈求最元初的那位大人啊,将神明收回您的怀抱,将大地送于生灵!”
那娇软甜腻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将人类的未来规划:“毕竟人类已经不需要无用的神明了……”
比起激进的演讲,木莲对人类独立的步骤归划明显因时代而温和了许多,她首先安排西杜丽将神明的无所谓放大化处理,再将近些年来的农耕收获想办法汇总,接着将那些与民生最相关的信息对照出来告诉那些不得不虔诚的信徒,丰收女神的作用甚至不及主管天气的小神重要。
而为了验证这一切,木莲拿出了自己收集在本丸中的种子,在西杜丽的帮助下挑出乌鲁克主要用的农种,在确认吉尔伽美什跟恩奇都合作击杀天之公牛后,又拿出了茨城的那一套农耕经验,仗着这边的人身体素质好到不需要先进的农耕道具,硬生生地在一年内提升了乌鲁克的农业生产总值。
只是,民众的高兴并不能感染到乌鲁克最高层的那几个,木莲看着气息奄奄的恩奇都,咬着口中的软肉,对着想要自己笑一笑的绿发美人露出一个泪汪汪的笑,又甜又甜,乖得不得了,就是看着让人心疼。
恩奇都揉了揉木莲的黑发,“……不要忙到忘记休息,要听西杜丽的话,她总是最担心你的身体的。”
王的冷哼展现了对这句话的可信度的质疑。
“别以为你现在躺床上,本王就会容忍你诋毁王的行为。”吉尔伽美什按住木莲脑袋上的挚友之手,“如果担心本王不能照顾好她,那你就好好地站起来监督本王啊。”
木莲抬手将脑袋瓜上的两个爪子拿下,有着蜜色肌肤的丢掉,扒着苍白肌肤的捧着,低头蹭蹭那修长冰凉的手背,“我看了书,找到了两个适应乌鲁克的方法,除了冥河边生长的不死草,就是——造神。”
口中说出了不得了的话,木莲对着惊讶的恩奇都笑,“我来的地方,就是一粒米上都能住着几个神明,所以造神对我来说,并不难,只是太突然了,不过这个办法一定能把你从冥府带回来。”
吉尔伽美什皱眉,等待一旁的西杜丽想起了木莲最开始拿出的种子,“植物神?”
“木莲,”恩奇都反握住那柔嫩的手,浓绿的眼中是满满的不赞成,“我接受作为天之锁的死亡,却不愿以神明的恩奇都复活。”
“那你愿意尝试第三种方法吗?”
木莲似乎一直等着恩奇都的决定,所以在被否认方法后,她并没有太大的停顿就说出了第三种可能性,“吉尔说过,大地之下即为冥府,它独属于女神埃列什基迦勒。而你,愿意在冥府等等我吗?”
哪怕那浓绿的眼眸里满是对生死的释然与对友人的安抚,木莲也不愿再次看见自己的友人离她而去。
“木莲!”吉尔伽美什扯着木莲的后领就把她拉了起来,“本王说过,冥府的女神可不是好相处的交易对象!”
“我身上有黄泉之主的庇护,”木莲抬头看着吉尔伽美什,吸了吸鼻子,璀璨如星河的眼眸此刻因满盈的泪水而如宝石般晶莹,“只是一个人而已,我还——”
“咳咳!”恩奇都的咳嗽让气氛有些尴尬的两人瞬间转移了注意力,“咳,木莲,我希望你知道,死亡对我而言,并不是终结。”
木莲垂眸,咬着咬舌尖,努力对着恩奇都露出甜美的笑,而吉尔伽美什皱着眉,“如果你想用泪水送别,大可不必。”
“我——我只是很怕,”强行忍住的泪水瞬间落了下来,比起演讲时那无处不娇美,现在的她别说偶像包袱,能不哭出鼻子都是习惯的克制了,“我、呜,害怕嘛,如果你也不、见我了呢?”
吉尔伽美什将人揽到怀里,把那哭唧唧的脸按下,让有莫名坚持的女人自己藏着,皱着眉想起她曾说过的那个女人,冷哼一声,“王的挚友哪怕看对死亡也不会皱一下眉,那又怎么会在冥府躲躲藏藏?”
趴在吉尔伽美什的怀里,木莲哭得稀里哗啦还打嗝,一点都不搭不上她那高挑饱满的傲人身材,至少是完全不搭她所谓的智谋型御姐的自称。
恩奇都轻轻地笑了,“我的怀抱永远等待着你,如果吉尔对你不好——”
“那不可能,哪怕是挚友也比不过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王,愚蠢之人才会舍弃王的恩赐选择——嘶,”说得起兴的王低头,又掐人的王妃正捂着脸拒绝交流,“哼,不要以为王的容忍没有下限。”
恩奇都看了眼背过身就能当做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的西杜丽,唇角的笑容无奈却温柔。
从森林中走出的天之锁在友人的陪伴下,带着笑容走向了冥府。
努力深呼吸,木莲仰着下巴看向眼下青黑的吉尔伽美什,努力想要笑却感觉唇角连上弯的力气都没有,于是顺着心意垂眸,牵着王金蓝的衣角,低声说: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软甜的声线如情人口中带毒的蜜糖,轻轻柔柔怕惊扰了友人通往脚下的路。
吉尔伽美什抬手将王妃揽入怀中,“乌、等我回来。”
乖顺的王妃依靠在那蜜色的怀抱里,声音软而甜,比少女的歌声还软糯,比蜜酒的口感还香甜,“王,我们打个赌。”
她仰着头直视那绯色的眼睛,“等你回来时,乌鲁克将改头换面!”
“保护好自己。”乌鲁克的王低头在王妃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任命西杜丽为祭司长后,将乌鲁克的权利全部交付于王妃木莲,接着也离开了这片富饶却又饱受神明摧残的土地。
站在高台上目送又一人的离开,木莲唇角带着令西杜丽担忧的笑容,娇艳如花的眉眼在看不见人后也保持着眺望的姿态,在她想要劝慰时,这高挑而美艳的王妃垂眸,像是脱去了那一身少女的稚嫩与纯洁,展现出属于女人的成熟与通透,那艳红的唇含着蜜酒般香甜的笑意,出口的更是香软到甜腻的疑问,“西杜丽,你觉得伊南娜好看吗?”
随着问话而转移的视线甜蜜到让人脸红心跳,“……好看。”
“我也觉得,”木莲赞成地点点头,“那乌鲁克好看吗?”
“好看。”
“乌鲁克脱离神明的掌控后,会比现在好看吗?”
神庙的灯火自恩奇都与木莲的到来起就开始衰败,而在西杜丽离开那儿时,它彻夜长明的灯火就已然熄灭,与之同时是街道的灯火,它越来越亮,亮到映射星河,将漫天的灯火迎接到地面。
“肯定会!”
“那时候啊,”美丽的王妃站在宫殿的最顶端,看着那西斜的太阳,唇角的笑容绯艳,深蓝的眼眸低垂,“这漫天的神明,都将为乌鲁克的兴盛而——”
“惭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