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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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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让周身气场瞬间凝结,与秦子卿对视一眼后,便沉静地盯着那处,身子微微躬起,好像一只蛰伏在黑夜里的豹子,气息平稳,目光如炬。
那声音并不大,沙沙的。秦子卿放缓气息,凝神听着那声音,寒夜的风声卷着轻悄悄的脚步声,好像在一点点地描画着外面的情景。
这一定是个身子敏捷轻巧的人。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突然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了一下,极轻,随意的好像是风在胡闹。秦子卿一下子都不敢呼吸,整个人都惊得缩成一团,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意图,好在沈让及时握住她的手,不然她可能会叫出声来。
门事栓住的,只是露出一条缝隙,月光顺着狭长的缝隙泄出一些。
电光火石之间,沈让一只手瞬间从秦子卿后背抄起,将她整个人按到他身上,他顺势王旁边一倒,两个人直接趴在了桌子下面。秦子卿反应不及,下意识地想要抬头,却被沈让一只手死死地按住。
她趴在沈让怀里,张着嘴无声地喘息,仿佛能够看见那人趴在门缝处向里张望的场景,空洞的脸上,唯有两个眼珠子亮的惊人,宛如深井一般。
可能过了一瞬,也可能过了良久。
“能起来了啊,还抱呢。”黑暗中凉薄的声音突然在秦子卿耳边炸起,惊得她整个人往沈让怀里钻。
黑暗里沈让嘴角忍不住的上扬,本来按在她后背的手向上安抚地拍拍她的头,然后拥着她缓慢起身。秦子卿感觉到身后灼热的视线,感觉头皮发炸,尴尬地退出沈让的怀里。
“林兄什么时候醒的?”沈让朝着面前半蹲的人影问道。
林墨书一把牵起地上的秦子卿,随意地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冷声回复,“怎么,扰你好事了?”
秦子卿直接手肘向后捅了他一肘。
林墨书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几步站定,不打算在这个时候与他们计较,认真说起来,“莫非是他们有所警觉了?”
秦子卿低声喃喃道:“也不一定是看见我们了吧……”她说着说着突然抬起头,整个人宛如定格一般惊恐地望向门外。
林墨书看着她的动作,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她冲到门边就准备门栓却被沈让一把制住。
秦子卿抬头看他,皱着眉,“花音她……”
沈让摇摇头,把她的手从门上拿下来,低声说,“现在还不可轻举妄动。”
“可是……”
林墨书幽幽开口,“十七,就算花音被掳走了,不正是我们的计划之一。”
沈让神色沉静,“她有办法自保。”
后半夜三人均是一脸沉默地坐在桌前,眼睁睁地看窗外吐白。
当院子里响起第一声动静,秦子卿立马起身趴到窗前,直到看到花音端着竹篓出现在院子时,她不禁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是一阵疑惑,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
今日院子里人逐渐多了起来,有帮工,有送嫁的人,还有一群想要沾沾喜气吃酒的人。秦子卿他们三人穿着昨日的衣服混在其中,穿梭在前屋后院。
秦子卿白净的小脸用炭涂黑了,也重新换了发髻,看起来就像村里愣头愣脑的小伙子。她晃悠着走到花音的屋前,垫着脚往里看。
花音此刻穿着大红的喜服,黑亮的头发瀑布一般垂在后背上,整个人显得娴静又温柔。身后站着昨日的张家婶子,拿着一柄木梳,缓慢地从头梳到尾,发丝一根根散落,轻轻柔柔。
她余光里看到沈让站到了她身边,他有刻意地垮着身子,只是周身气质还是与这院子格格不入。
她喃喃道:“也会有新郎吗?”
沈让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正在里面梳妆的花音,轻声回答:“大渊朝的习俗是婚嫁前一天要穿着喜服在家摆宴谢过父母与邻里好友,新郎是不会来的。”
她安静地听完,又摇了摇头。
沈让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是在问这出戏里有没有新郎。他顿了一会才说,“没有。”他的戏只安排到今夜,过了今夜,花音就会去执行她的任务。
秦子卿微微颔首,再一次看向里面的小姑娘,铜镜里的小脸平静淡然,只是那眼里似乎还有什么一闪而过的落寞。虽然她没做过一天的女人,但此刻好像同样地被摆在了那铜镜面前,这欢愉与她们无关,花期那样短暂,却无人欣赏。
她突然福至心灵,赶紧从窗沿边扯下一点一会要剪囍字的红纸,五指飞快地翻动。
沈让凑过去,竟看到一朵红色的小花在她手上绽放。他诧异地望向她,忍着笑,“你要干嘛?”
秦子卿有几分羞赧,手上还在摆弄那朵纸折花,其实并不精致,这还是很小的时候,母妃教她折的,那是她们之间屈指可数的温情时光。她看了看里面,小声叮嘱沈让,“一会别进来。”
沈让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抬脚迈了进去,站在花音旁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就放下纸折花快步地走了出来。
身后还有几个妇人调侃,“哎呦,这可是人家媳妇,小伙子可别上心啊。”
秦子卿脸上发热不禁回头望了一眼,看到花音脸上诧异又羞怯的神情,还有那双漾着笑意的眼睛,她心中愉悦,几个大步便拉着沈让赶紧离开。
沈让任由她拉着,目光一直放在她的侧脸上,涂黑的脸并没有折损她的容貌,反而加深了她的轮廓,让她的神色更加生动起来。他有几分好奇,“说了什么这么开心?”
秦子卿想起刚刚,又忍不住笑起来。
“我说,这是新郎官托我提前送给今日美丽的新娘子的。”
秦子卿看到沈让费解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懂,就算再玲珑的心,也是不会明白,这红嫁衣对于女人的意义,以及有人欣赏时的欢愉。
就算是场戏,她也不想花音淡漠地看着自己嫁衣的模样。
沈让的确不明白,但也明白此刻她的好心情,“阿卿好像特别能欣赏女子的美。”
因为同为女子,自然知道透过皮相才能看出何为难得。
这话她是说不出口的,只是有些得意地回望他,“女子自是千般好。”
沈让微妙地点点头,抬手自然地将她脸颊上黑灰抹匀,哄她一般,“唯有阿卿万般好。”
说完,秦子卿愣了一瞬,只是不给她反应的余地,轻飘飘地说了句,“我去后院看看。”就离开了。
沈让这话说的微妙,她在嘴里咀嚼半天,这话这不是将她放在女子里了嘛?她抬手摸向自己的喉咙处,那里光滑细腻,并无男子一般的喉结。之前在宫中邵公公便提过此事,可是一来找不到旁的法子,二来尚在冬日里她裹得严实,也就并未在意。
她眯着眼睛看向他离开的背影,他是起疑了吗?
*
农家的夜总是来的格外的早。
小小的院子摆了两三桌酒席,秦子卿端坐在其中一桌上,并不像其他人一般松弛,她余光时刻打量着附近,想象着那伙人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潜入这里。
花音就坐在屋里,和村上的婆姨们一桌,周围都是人。
酒过三巡,几桌子的人都开始喧闹,到处走动,不是在敬酒,就是在行酒令。连沈让都被迫着喝了几杯酒。林墨书端着一杯酒经过沈让时低声说,“这是最好的时候了吧。”
沈让眸光一闪,听到这话也只是微微停顿一瞬,“不急。”
秦子卿强忍着自己向花音那屋张望的欲望,把自己按在位子上。
“小哥哥,小哥哥?”
秦子卿感觉自己胳膊被谁扯了一下,她疑惑地转过身。
一位穿得浑身火红火红的小娃娃站在她的身边,肉肉的小手拽着她的袖子左右摇摆,眼睛闪着好奇的光,脸上还有几分羞赧,“我娘说,哥哥给了新娘子一朵纸折花,她想让你去姨娘们桌上再折一朵。”
秦子卿有些诧异,轻轻啊了一声,又顺着小娃娃的手望过去,正好看见里面的女桌好几个妇人扒在门框处往这里张望,嘴里叽里咕噜地,满脸兴奋。
她不禁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道:“这……这不是我折的,是新郎官给她折的。”
小娃娃没想到会被拒绝,有些不知所措,眨着眼睛呆愣愣地看向那边自家的亲娘。
门框边的妇人一个劲地使眼色,又忍不住冲着这边喊,“二宝,你让哥哥过来折。”
屋外有人看到这一幕,跟着起哄,站起来冲里头喊:“陈婆子,你就是看中张婶子她外甥,想给你家大姑娘相一个吧。”
周围听见的人都是一阵哄笑。
秦子卿这算是看懂了,这就是这小娃娃的姨娘们想要看看她啊。看到沈让和林墨书也都看向这里,她不禁有些难堪,本来就饮了几杯酒的脸愈发显得酡红。她有些为难地说,“哥哥……哥哥不方便去那一桌的。”
小娃娃撒起娇来,把脸埋在秦子卿的胳膊上,声音奶声奶气的,“可是二宝也想有一朵那花呢。”
秦子卿实在受不了这样一个肉嘟嘟的小脸在自己胳膊上撒娇,便一路被这娃娃扯到屋里。她还听到林墨书在后面跟着起哄的声音,心里恨得牙痒痒。
她一进来就看见花音一个人坐在里间,前面摆了个小桌子,放了几碟菜。见她进来,外间的妇人们都围过来,嘴里还在啧啧称奇,“白日里,李家娘子说张婶子的外甥生的那叫一个水灵秀气,我还不信,这长相平常哪见得着啊,长得比姑娘还好看,要把我们新娘子比下去喽。”
张家婶子毕竟是位戏子,看到秦子卿这位小少爷被一群妇人调侃,赶紧说话解围,“你这话我不爱听了啊,新娘子还在这呢。”
“哎呀,你瞧我这嘴。”说完,周围又是一顿嬉笑。
惹得秦子卿被围在中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抿着嘴尽量客气地应付她们。
*
院子外面,一对大老爷们猜拳喝酒。
沈让和林墨书时不时都要被灌酒,不喝就是不给人家面子,只能推来就去地顺势喝几口。
沈让端起酒杯,脑中似乎有什么思绪一闪而过,他手上动作有几分迟缓,目光越过院子里的喧闹看向屋里。
林墨书此刻也同样正看向那处。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有几分难看。
这秦子卿……好一会没有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