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女从军记》翊辰

6、第六章 做个伙头很辛苦

　　一将功成万骨枯。
　　她觉得，她就是大将军夫君功还未成、就要“枯”掉的那根骨头。
　　完颜萝背着一口大锅，弯着腰，愁眉苦脸的走在山道上。
　　抚远大将军王代御驾出征，自然点的都是八旗的精兵强将。他们汉军绿营，只是抽了部分兵卒做做跑腿的。
　　那几个自诩英俊不凡的七“贱”客，一听说要远征打仗就溜得飞快，把她和那个帅哥出卖了，报上出征的名册里，还美其名曰将建功立业的机会让给他们。
　　她原本还想循旧例找人替代这军役，自己溜之大吉呢，可远征西北的消息已是街知巷闻……金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也没人稀罕那几两饷银了。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随着抚远大将军的中路大军开赴西北。一路上跟着这几万男人一起风餐露宿的，她都有些心惊胆战，生怕被人认出女儿身，那可就人头难保了。幸而出征的人多，她又比一般女子身材高挑些，混在一群无名小卒之中倒也不会引人注意。就是想沐浴都怪麻烦的，她好久都没有好好的洗浴了，哎……

　　若是能征战沙场其实也不错啦，为国为民乃是侠之大者，她一身武艺也有了用武之地。
　　可是、可是……她却是背着黑锅、只能看别人打炮的伙头兵！

　　背上的大锅向下坠了坠。
　　“该死！”她咒骂了一声，耸了耸肩膀，将肩上的粗绳紧了紧。
　　后头有人给她托了一把，让她稳稳当当的又将大锅背了上去。

　　“谢谢啊……帅大哥。”她转头，对身后那个压着帽檐、挑着担子的同袍笑了笑。
　　他却是仍然一声不吭的，低头走自己的路，仿佛刚才不是他出手一般。
　　看惯他这模样了，她也不计较，仍旧埋头赶路。

　　“嗬，这不是颜老弟么？”前头有人打马而来，见了她，跳下马瞧着她直笑。
　　“废话。”她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答道。
　　“你这样子……哈哈……”他越笑越起劲，笑得前仰后合，“身上背着那么大一个壳，我想起了……哈哈！你要不考虑打完仗后，到窑子里做龟公……”
　　“富勒珲你才是龟公，你们全家都是龟公！”她气得胀红了脸，对他呲牙咧嘴。
　　“哎，开个玩笑嘛，别生气。”他忍着笑拍拍她的肩，“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啊，改天给你带几个肉包。”
　　“不稀罕！”她用力扭头，仍然对他刚才的话耿耿于怀。
　　“男子汉大丈夫，别那么小气啰。”他笑嘻嘻的，说着便要翻身上马。

　　“哎哎。”她想起点事儿，连忙又叫住他。
　　“怎么？”
　　“咱们也算是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的铁哥儿们吧？”她扬了扬手上的枪矛，小声说道。
　　“谁跟你一起……嫖、嫖啦？”他听了惊得差点咬了舌头。
　　“一起上过窑子，也差不多嘛。”她打着哈哈，眨巴着眼睛对战友大送秋波。
　　“那又如何？”他被她瞧得有些发毛。

　　“你是十四爷的近身亲卫对吧？”
　　“是啊，怎么？”他警觉的扫了她一眼。
　　“大家兄弟一场，你能不能帮我行个方便……让我卸了这伙头的差事啊？”她谄媚笑道。
　　“哦，原来是这事儿。正好，十四爷刚有军令下呢。”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扬了扬手里的文书，笑笑说道，“十四爷过五日后开始考较武艺，不论官阶、旗籍皆可参加，任人唯贤、能者居上，你若是有心谋个出身，不妨去试试看。”
　　“好啊好啊！”她兴奋的跃跃欲试。
　　想不到这纨绔皇子，还懂得考较武艺、激励军心……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水平嘛。

　　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枪随意转，灵动迅捷。
　　这几日一入了夜，她就握着长枪练习。原本细嫩的手掌上被磨出几个血泡，她用布条包了，继续练。
　　一寸长一寸强，她本身力气就不如男子，还是使长兵器来得讨巧些。枪、棍、矛皆是她的强项。
　　明日就是考较开始了，她可要好好练练，争取露上一手，也别让那些八旗兵将他们绿营小瞧了去。

　　她正练得兴起，忽然听到营帐后头有人大声嚷嚷，便停下来，溜过去看。
　　只见几个穷极无聊的大兵，围着她那帅哥同袍，正冷嘲热讽呢。
　　“哎呀，这小子是真的不会说话呀？”一个满身痞气、斜戴帽子的男人嘲笑道。
　　“是啊、是啊……他是个哑子！哈哈。”他身边几个人附和，大声讥笑着。

　　那人似乎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也不恼怒，还是压低帽檐，靠在营帐边上假寐。
　　“啐！”一口浓痰吐在他帽子上，“你小子还不把老子当回事儿？！兄弟们，揍他！”
　　说着几个人就一拥而上，对着姓帅的一阵拳打脚踢。可那家伙居然任他们打，不呼救，也不还手。

　　阿萝实在看不过去了，气哼哼的跳上来，“你们给我住手！怎能这样欺负人！”
　　“哎哟，有人打抱不平呢。”那痞气的大兵打量了她一眼，轻蔑的笑起来，“乳臭未干的小白脸儿，也学人家拔刀相助……？回你娘怀里再喝几年奶吧！”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哼！先吃小爷几棍再说大话！”
　　她一枪扫出去，枪花朵朵，拦、拿、扎毫不含糊，那几个人粹不及防，不一会儿都挨了她一下子。她还是看在同袍的面子上，没让他们见血，但受了这一溯，也够疼的。
　　“小子不知死活！”那些人恼怒的拔出刀，朝她劈过来。
　　“正好，陪我练练！”她精神一振，一条枪舞动起来，如巨蟒缠树、灵蛇出洞，一人斗他们几个，居然也战了个平手。
　　姓帅的男子取下帽子，擦了擦上边的痰，瞧着她敏捷灵动的身影，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干什么呢？！”忽然后头有人冷喝一声，“都给停手！”
　　她听了，跳出几尺之外，回头瞧了瞧，原来是这营的把总在吼，他后头跟的居然是十四和富勒珲。
　　十四身披珠云龙纹皮甲、头戴雕翎头盔，倒是威风凛凛、英气逼人。……这身行头看是挺好看的，就不知道他会不会打仗。她微微勾起嘴角，讥诮的笑了笑。

　　那几个大兵大概没见过十四，可见他盔甲服色，知是不小的将官，便也都收起了方才的痞气，规规矩矩的上来行礼。

　　“又是你。”十四上前了几步，望着她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