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魅妖颜》墓茑萝

3、命运之变

　　今天，是所有学校开学的日子。
　　如果，没有那个梦，我也会像所有的同龄的孩子一样，去学校报道，然后像我的初中三年那样，沉默地度过我的高中三年。
　　我并不着急，我相信母亲，她答应过的事，绝不会反悔。
　　她深知她女儿认定的事，会坚持不渝地做下去。
　　我从哪里来，并最终将会回到那里。
　　因此，她也早料到我离开武汉，返回往生岛的这一天。她无法阻止我，也不愿干涉我。对于她来说，我只最她生命中一颗短暂划过的流星。

　　朱漆剥落的院门骤然响了起来，我从竹椅上跃起，迅速去开门。
　　母亲显得神情疲惫。她一个人从云南赶了回来。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提前结束旅程的。”我充满歉意地说道，并伸手去接她手中的行李。但她拒绝了。
　　我简直不忍心看她凌乱的头发，憔悴的面容，以及黯然的黑眼圈。
　　“没什么。一切都很顺利。明珠中学。一所不错的私立高中。”她给从包中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明珠学校的招生广告等资料。”
　　我接过资料，将它放在竹椅上，并没有心思去看。
　　“我先去洗澡。你也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的火车，车票已经买好了。”母亲说道。
　　“我已经收拾好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她看了看放在厅堂大木桌上包裹，凄凉地一笑，然后上楼去了。

　　我回到竹椅上。打开制作精美的招生册子，尽是些师资如何雄厚、设施如何一流、实验室是如何先进、高考如何辉煌的内容。最让我关注的是气候与地理，幸好资料中附有一张简明地图。
　　学校位于群山环绕落仙湖镇，茂林修竹，山青水碧，宁静安谧。用册子中的话形容就是：“是广大学子们潜心读书的世处桃源。”。
　　在地图中，我终于发现了我所要找的。在离学校处的不远处，实际距离约三公里的地方，有个面积很大的蓝色区域，是海吗？细细查看，三个小字——落仙湖。
　　我顿心中一惊，母亲是知道我真实意图的。我从哪里来，我也将返回到那里——因此她选择了一个离往生岛最近的一所学校。
　　然而，我并没有在湖中看到小岛的标注。

　　这个学校另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学费的昂贵。这让我在内心里对母亲感激不尽。
　　“你去隔楼了？香颜。”她问道。洗完澡，她便下楼来，疲惫之感似乎减轻了许多。她发现通向隔楼的木楼梯坍塌了。
　　“是的。”我咬了着下嘴唇答道。我是个不善于撒谎的女孩。
　　她不再说什么。也许已经猜到了，我拿走了那个本属于我的、被符咒尘封了十七年的断剑。

　　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因为曾经对火车上的拥挤不堪有所耳闻，所以对坐火车心存恐惧。我厌恶和畏惧人多的地方。
　　火车花了近一个小时才驶离嘈杂喧闹的武汉城区。此时，我才知道武汉这个城市的庞大。
　　火车在广袤的江汉平原上飞驰，母亲一直望着窗外，默默无语。我的左手一直被握在她的手心中。
　　头顶的行李架上挤满了大小包箱。母亲的大箱子好不容易塞了进去，我只有一个不大帆布包裹，里面仅仅是我的一些衣物，因此就将其放在了座椅下方。
　　轻柔的背景音乐在车厢内缓缓流淌。我也不知说什么，我隐隐感觉到母亲在偷偷哭泣。也许当年，她就是坐这趟火车，把我从往生岛带到了武汉这个繁华大都市。

　　对面的年轻男子时不时瞅我。他的头发用发胶固定成根根向上的姿势，脖颈间显露出一大块纹身，那是一条恶虎。当我不小心撞上他的目光时，他便迅速垂下眼睛，并装作若无其事。
　　此时，我想到了我身上纹身。自我记事起，我便发现环绕我腰腹的纹身。母亲也不知这些纹身从何而来，似乎天然生成。

　　很小的时候，她扶着我站在浴盘中洗澡时，她就已经注意到了我腰腹之上隐隐约约的纹身，只不过那时颜色黯然，纹理朦胧模糊，辨认不清是什么。当她把我的身体擦干，这些隐隐约约的图案便随即消失。随着年龄增长，这些刺青纹理越加清晰，颜色也更加鲜艳。初三时，我才发现，这些日益清晰的纹身是大团大团的花朵。
　　娇艳无比的桃花，红色、粉色、黑色、蓝色……无比诡异的花朵，层层叠叠，繁盛似锦。但这些纹身，也只有遇水会显现。也就是去年，母亲无意中看到躺在浴盆中的我，他为周身的艳丽夺目的纹身惊讶不已。我一直还记当时她的眼神。
　　初中三年，我不留校住读的原因，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怕被别人知道我的纹身。

　　不喜欢眼前的这个成熟男子的目光。可我又无法逃避。不仅如此，我还发现坐在走道另一端的两名年轻男子也不时看过来，走道中间没有座位的乘客也时不时瞟过来……
　　母亲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局促不安，她对我莞尔一笑，将我的头轻抚到她的肩头。她想让我枕着她的肩头睡一会。
　　然而，我的心中还充满着兴奋，当我意识到火车正向着往生岛方向驶去，我更是心驰神往，毫无睡意。但为了避开那恼人的眼光，我只好时而假寐，时而看向窗外。

　　火车像箭一样在江汉平原上向西方飞驰，远处开始出现高山，大地不再平坦。连绵起伏的群山代替了无垠的绿色田野。我似乎能够感受到开始变得湿润冰凉空气。
　　然而车厢内依然浑浊不堪，里面夹杂各种代谢气体、体表的汗液、香水、食物、以及各细菌和真菌的味道，
　　我对空气的湿度与温度如此的敏感，空气中颗粒物的微小变化都会引起我身体的强烈反应。武汉的城市空气除了干燥高温，还充斥着各种粉尘。靠我非凡的嗅觉，我能辨认出这样空气粉尘中的硫化物、硝化物、花粉粒、以及各种尘埃碎屑。
　　鄂西的苍茫大山，必将会带来湿润洁净的空气。就像对水质挑剔的鱼儿一样，我对空气的挑剔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对面的恶虎男子开始吃一个纸盒子里的面条，面条散发出刺鼻难闻的味道。母亲小声地问我饿不饿。
　　我摇摇头。
　　她知道，我很少吃东西。每天只吃一餐，而且吃得很少。我几乎从未有过饥饿的感觉。我喜欢且能够吃的食物的也少。鱼，是我的最爱。但煎、炸都会使鱼的美味尽失，细火清蒸或是煲汤才是我最愿意尝试的味道。除此之外，我只吃少量的水果。
　　母亲曾开玩笑地称我是一只小猫咪，只吃鱼的猫。

　　对面恶虎男子手中的盒装快餐面散发出的味道让我翻肠倒胃，我感受到了里面防腐剂、劣质的动物油脂、淀粉油炸后所产生的种种物质。
　　我向来对空气过敏，母亲感觉到了我身体的不适。“我带你到车厢的连接处吧。”她望着我关切地说道，“那里空气好些。”
　　我捂住胸口，点点头。起身跟着她朝向车厢尽头走去。在这里，我感觉到了从头顶车窗缝隙中渗透进来的新鲜空气，带着植物油脂的芬芳，以及大山泥土的气息。

　　“我不喜欢对面那个人。”我喃喃道。
　　“他不是好人，我也看出来了。我不喜欢纹身的年轻人！”母亲附和道，但她立即想到我也是有纹身的。因此她立即补充道，“你与他们不同，你的纹身天生就有的，在水中才会显现，非常地好看漂亮，还会变幻色彩，我都想有你那样的纹身……”
　　我不喜欢跟她讨论这个，便打断了她的谈话。“还有多长时间到夷陵市？我讨厌这空气污浊火车。”我撅着嘴说道。
　　“大约一个小时吧。”母亲关切的答道，她眼角地笑容似乎在告诉我，如果后悔，还可以来得及。
　　我没有说话，看着窗外疾速后退的远山近树。

　　好半天，看着我木然的眼神，她终于开口道：“香颜，其实我不明白你的想法，不知你为何要去一个对你还很陌生的地方。但我知道，往生岛与你的身世有关，你在寻找困扰你的种种迷团。你与众不同，不同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我没能像别的母亲那样养育你，给你温暖完整的家，没有让你和别的女孩子一样学钢琴或者是舞蹈什么的，因此心里非常内疚……”
　　“那不是我需要的。”我再次打断她的话，但随即发现了自己的过分之处，因此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从小到大，你都是孤单单的一个人，但终于看到长大了，如此的漂亮，并且超凡脱俗，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母亲坚持要将这番语重心长、生死离别的话讲完，就像过了今日就不会再见到我一样。
　　但仔细一想，的确是这样，明天我就见不到她了，将我安顿好后，明早她就直接去云南了，她的情人还在那里等着她。

　　突然，车厢有人惨叫一声，应声望去，一男子躺在地上翻滚颤栗，鲜血喷溅开来。在剧烈的惨叫声中，车厢内顿时乱作一团，所有人骇人失色。
　　几个列车警察闻声冲了过来，挤过拥挤惊异的乘客。母亲此时紧紧地将我抱住，挤到车厢连接处的角落里，她怕我被骚乱的人群撞到。
　　母亲的用手捂住我的双眼，她担心未经世事的我会看到鲜血，看到死亡。然而，透过指尖的缝隙，我还是看到了那些血淋淋的骇人画面。
　　又有几个医生过来，他们用尽全力摁住倒在地上男子，用止血带捆住他血液喷溅的上肢。警察们拦阻拥挤人群围观，给医生争取了狭小的空间。
　　倒地男子撕心裂肺的惨痛声渐渐变得微弱，他的下肢在地上无力的挣扎着，双脚前座椅已被他挤压得变形……当担架抬过来时，这名男子已停止了挣扎与呼喊，而医生似乎还没有在他的手上找到伤口。
　　当这名男子从我们跟前被抬走进，我突然发现了他脖颈间的恶虎纹身！原来，正是坐在我们对面的恶虎男子。他当是正在吃他的泡面呀，怎么突然就血液飞溅，惨痛挣扎呢？

　　我和母亲又重新回到车厢，我们在走向我们的座位时，我感觉到脚下血液的粘稠与腥腻。空气中的血腥味让我感到阵阵恶心。
　　坐下来后，母亲依然将我搂了过去，靠在她的怀里。此时，我们都看到了对面空坐位上的斑斑血迹，以及桌面上还未吃完的盒装泡面。
　　所有的人都心有余悸，谁也不知道刚才那一幕的发生的原因。
　　几名工作人员开始用拖把清理地面的血迹。我想到了还放在座位下的包裹，也许它已经浸渍在血液中。我连忙将手伸向座位下，即刻，我的全身一惊——我的包裹被人拉开了，有小偷光顾了我的包！
　　但我随即明白，什么东西也没有丢，里面只有衣服。不对，还有一把用毛巾包裹的断剑。迅速将手摸索进去，谢天谢地，虽然毛巾被剥离开，但刀还在，我长舒了一口气。

　　转念一想，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心里突然一阵寒意，断不竟有如此的锋利！
　　那个小偷在我们离开座位到车厢连接处的时，拉开了我放在座位下面的包，在里面摸到了断剑，却不小心被剑刃划伤，因此血液飞溅、疼痛让他撕心裂肺般惨叫。
　　母亲感觉到了我的异样，问道：“香颜，怎么啦？”
　　“那个人是小偷。”我小声说道。
　　母亲感到疑惑不解，怀疑我是不是又产生了某种特异功能，又问道：“你的东西被偷了？”
　　我摇摇头。
　　此时，我心中充满了担忧，以及对那把断剑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