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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噬血断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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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之中,那个梦将我牵引到这些陈旧的照片前。我相信,这些照片中若隐若现的就是往生岛。
那是我最终归宿。还有我的妹妹,我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召唤。
夜里,我辗转反侧。我感觉到我身体内的强烈变化,今夜我的体温不再似往日般冰冷,它开始微微发烫,让我惶恐不安。经是午夜十二点,耳边除了桌前的闹钟滴滴嗒嗒声之外,还有那梦中的声音。
我知道,我将彻夜难眠。
我喜欢冰冷,喜欢躺藏在水底感觉。身体的温度,让我头痛欲裂。于是起身,去浴室,向木桶中倾满冷水,褪去全部衣物,抬脚落入水中。
母亲早已知道洗澡的嗜好,因此为我订做了一个半人高木制浴桶。我会长时间地沉浸在冰冷的水中,不需要泡沫,不需要呼吸,感觉像躺在母亲的襁褓之中,受到母亲的爱抚与保护。
像鱼儿一样,只有在水中,我才能保持平静与安宁的呼吸。
我从不用热水洗澡,哪怕风号雪舞的冬日也是如此。水中的温度,会让我感到不安与恐惧。今夜,再次将自己全部浸没在水中,想象着能让身体冷却下来。然而这是徒劳的,身体依然反常地发热。
十七岁。我的身体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蜕变。
水中的我突然发现,我的指尖竟散发着幽蓝的光芒,犹如在黑暗中点燃的十根蓝色火焰的小蜡烛。这种幽光甚至漫延至全身的肌肤。
黑暗中的浴室在幽暗奇异的光芒下闪烁不定。我将手指探出水面,指尖的幽光便瞬间消散。原来,遇水,我的身体会发光。
难道我的是一条会发光的鱼吗?
身体的温度并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也许我要死在这水中。身上释放的幽光越来越强烈,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蒸发……
我心惊胆战,不知所措。没有人能救我了……我沉没在水底,睁开眼睛,凝望水面……蓝色光芒在水面轻轻舞动……这多么像是梦中的情景,姐姐,往生岛,往生岛……救我……梦中的声音开始在耳边萦绕……
一个黑色的突然在水面之上移动,我心中一惊,心儿怦怦乱跳起来。屏声敛气,睁大眼睛。那黑色越来越近……黑如泼墨的长发触及到水面,在水中舒展开来……和梦中的情形一样!我进入了梦境了吗?
我突然坐了起来!犹如死到临头却疯狂反击的小兽!
然而,水面上什么都没有,阴森慑人的鬼气幽光在房间荡漾。
我感到无比的疲倦,体温几乎让我身心俱裂。我该怎么办。独居于这间阴暗陈旧的老宅,我从未感觉到害怕,而现在,我对这里感觉到了陌生与畏惧,满脑子里是逃离的欲望。
慌乱地擦干了身体,穿上睡衣,冲出浴室。拿起电话,拨下母亲的手机号码。
过了好办天,才听到她的声音。
“香颜,是你吗……怎么半夜里给我打电话……”她睡意朦胧,言语不清。
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整整一点钟。
“母亲,我害怕。不知道怎么办好!”听到自己说出这样话,自己心中更加凛然生惧。
我感觉到母亲在电话那头的惊讶与紧张,她知道,我是从不惧怕黑暗与独处的。
“香颜,怕什么?发生什么了……”她在电话那头焦急万分,她已经睡意全无了。
我陷入了沉默,因为我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害怕着什么。是我身体的奇异变化吗——我早就知我身体的与众不同,母亲也是知道的。
“香颜,你说话呀?倒底怎么了?”我从未听过母亲如此焦急的声音。
“梦。我害怕那个梦。”说完之后,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梦……”母亲似乎释重负,“好吧,给我说说那个梦。”
“往生岛。你知道往生岛吗?”我终于说了出来。
电话里好半天没有了声音。她不说话。也许她想到了什么。“你梦见往生岛了?”母亲估作镇定地问道。
她一定很惊讶万分,她的女儿可从未去过往生岛,也从未听说过往生岛这个名字。
“嗯。梦中,往生岛。”我点点头说道。
“香颜……”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平静地说道,“好好睡吧,香颜。那只是一个小岛,很普通的湖心小岛,很多年前,我去过那里。”
“往生岛在哪?”我问道。
“湖北西部……夷陵市。落仙湖镇。”母亲犹豫片刻之后回答。
“我要去往生岛。”我突然说道。
“去那里做什么?”母亲更为惊愕,她已经无法猜测出我内心的想法了。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去往生岛做什么呢。和母亲一样去游玩吗?不是,我属于那里,命运的绳索会将牵引至那里。
“往生岛那里有学校吗。”我只能这样回答,“我要在那里读高中!”
“还有一天,就开学了,你就要上高一了。通知书都拿到了,你好不容易考取了重点高中,怎么能就这么放弃了?”她在电话里叹息道。
她也许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我不属于她,终究有一天,我会离开她,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她心里很清楚,我去世往生岛,并不是因为读书。但她依然好心的劝戒道:“夷陵市的高中,没有武汉市的高中好。”
“是的。但我要在那里读完高中三年。”我努力地为自己找理由,不仅为了说服她,同时也为了说服自己,“我不喜欢武汉,这里温度太高,阳光太强,空气太干燥,再在这里呆上三年,我会死掉的……”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竟然假心假意地掉下泪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母亲说道:“好吧,我知道你不喜欢武汉,我为你在夷陵市找一所较好的学校。那你只能住读了,香颜。也就是要和别的女生住一起住集体宿舍,你愿意吗?”她知道我喜欢一个人住,不喜欢吵闹,所以依然想用找理由让我回心转意。
“愿意。”我抑制不住内心里激动,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我能感受得到母亲内心的隐隐担忧。
但我想她内心里应该感到高兴。曾经她因为不能照顾女儿而时常内心愧疚不已,现在她终于能够满足女儿的一个愿望了,并让女儿不再形单影只,她的罪责感应该减轻了不少。
我放下电话。默默贮立。内心的恐惧慌张如潮水般退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抱膝坐在床头,木然地望着窗外阴沉的夜空。湿漉漉地头发粘着额头,发尖的水珠慢慢滴落着。
我沉沉睡去……那个声音再次袭来……往生岛。她在往生岛。
我从梦魇中坐起来,额头上凝结细密着汗珠。身体的温度还未散去,头脑昏眩,口干舌燥。“妹妹……”我喃喃自语道,声音微弱,亡魂丧魄般乏力。
她在往生岛,她在召唤我。
我若有所失,坐卧不安。沉寂在我身体内十七年的力量在慢慢升腾。我无法使自己的平静下来。也许,我的身体残缺不全,它还缺少什么,我该得到它,否则将在燥热不安中死去……
我的双眼变得清醒,视野不再朦胧,我发现,这漆黑森然的屋子游弋着暗淡的光芒,这光芒是流动的,从门口流淌进来,像夜空中飞舞的北极光,像香炉里飘散出的缕缕青烟……
我赤脚踩在木板上,缓缓向前,沿着幽光流淌的痕迹……
是她吗?我的妹妹。我似乎能感受得到她的存在。向上,幽光是从隔楼的贮物间里飘散出来的。拾级而上,用手划破眼前的蛛网,脚下的木板楼梯发出剥落破碎的细琐声响。
我的心底生寒,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推开破损的隔楼木门,在众多杂乱堆砌的物体中,我一眼便发现那个木箱子。
一个落满尘土,红漆斑驳的小木箱子。幽蓝的光线从木箱的缝隙中逸出。箱子里是什么,是宝物吗?
箱子有锁,锈迹斑斑。我知道,这是母亲的东西。我能够看吗?
“打开它……”
看到黑暗中响起一个声间,气若游丝,我浑身一阵战栗。
“是谁……”我四下张望。
没有人。
她没有应答,但是我知道,是她牵引我到阁楼里来的。我用手指轻轻拂去木箱上的尘土。箱面上显露出一张小纸——粗糙残破的长方形黄色薄纸,上面画着奇异的红色图案。图案似篆书字体,也似某种动物的图案,像龙,也像一张面具……
突然,我意识到这张纸可是能是一张符咒,它封住箱内的东西。
我开始犹豫了,我不能揭开符咒,将里面的东西释放出来。
“打开它……”那个鬼气森然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想我的双脚已经开始瑟瑟发抖。木箱内的光线愈来愈烈,我屏气凝神,用指尖划破符咒的一角,用力一撕!
轰然一声,木箱开启。
寒光大盛。
突然的强光,使我的双眼无法睁开,我不禁将手挡在眼前。当光线渐渐消散,我才发现,木箱中的物体是一把小刀。
准确的说,是一把折断的剑。剑身仅有我的手指般长。
我伸手将断剑拿在手中,一股清寒之气瞬息传遍全身,身体的灼热立即被熄灭。
我不再感到头晕目眩。
仔细端详断剑,剑身剑柄浑然一体,形如寒钩弧月,铸满了龙鳞古纹。剑刃雪亮,锋利无比。当我紧握紧检柄时,刀刃便又重新发散着幽幽寒光。
我愈用力,这寒光便愈盛。
我将断剑带在身边,走下灰尘弥漫的隔楼。当我离开最后一级木板台阶之时,早已风化的木楼梯突然断裂垮蹋。这声音震耳欲聋,尘土飞扬,让我不寒而栗。
我回到床边,呆呆地望着手中的断剑。它,好像本就属于我,握住它的感觉如此亲切。它让我心绪宁静、肌体冰冷、如沐春风。
我竟然发现,我可以用意念控制这光线的盛衰强弱。当呼吸变得急促,紧张,愤怒,焦躁不安,刀身的光芒会愈加强盛。松开它,这光芒便立即消逝。
握着那断剑,在它绽放的幽幽光芒中渐渐睡去……
这一夜,没有梦。耳旁的声音消逝了。
早上醒来,那断剑依然握在手中。
这可是母亲的东西,我该告诉她吗?我不能,将其居为己有的思想占据了我的头脑。第一次,有了做贼的感觉。
我开始收拾行李,东西很少,仅仅就是一些衣服,除此之处,什么也没有。
用一块方巾将弧月短刀放置在衣服之中。之后,便是等待。在院落的绿色荫影之下,静候母亲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