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大人参上》五千年前老夏家

41、天降狗屎

　　小地方人原本就没什么食客，饭点稍过饭馆儿里就剩下他们几个。宽敞的大堂里五个人围着一张小桌，略显拥挤。

　　饭桌上，一个专注于面前的卤牛腱像极了这辈子都没吃过肉，一个如同一只挑剔的猫每个菜尝上一口就放了筷，一个纳闷师父为何存心接近这个曾有过节的陌生人一顿饭吃得疑神疑鬼，还有一个倒是吃得怡然自得，甚至觉得桌上这出好戏很是下饭。
　　剩下一个楚旭，自从知晓那年轻人也是来找“玉竹林”的，他心思就已经不在面前那几碟小菜上了。他一边感叹上官黎闻言后的八风不动，一边心思飞转琢磨着如何套话。

　　楚旭仔细打量那年轻人，从模样上看对方年龄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但虽只有过一次交锋他也能看出此人行事风格有着超越年龄的老道。他稍作掂量，问道：“朋友，怎么称呼？”

　　年轻人从牛肉中抬起头，一副关你何事的表情。

　　楚旭对着一张臭脸笑得灿烂，“你不说，我就继续叫你‘朋友’了。”

　　对方摆出敬谢不敏的样子，“我可不敢跟魔教的人当朋友。”他也懒得再同楚旭扯皮，“你可以叫我王安。”

　　楚旭也不生气，想了想觉得问了对方姓名自己却不报家门有些失礼，于是道：“我叫……楚潇。”

　　冷雨潇吸着一片菜叶子看了过去。

　　对于冷雨潇的凝视楚旭视若无睹。他继续试探：“王安小兄弟，你方才说你是来找玉竹林的？”

　　王安立即警戒：“你们不会也是来寻宝的吧！”

　　“噗——”的一声，冷雨潇嘴里的菜叶喷到了桌上。

　　上官黎一脸嫌弃，许言忍着笑给她递上手帕。楚旭看了她一眼，觉得莫名其妙，一脸疑惑地问王安：“寻宝？寻什么宝？”

　　王安看楚旭不似装的，安心下来，“哦，原来不是啊，那没事了。”

　　他们刚要找玉竹林，玉竹林就有宝藏可寻？怎会有这样巧的事？刚才太过突然，楚旭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现如今回过味来，再加上冷雨潇那慌张的表现，他一想便将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他的目光落到一脸心虚的冷雨潇身上，用眼神抽了这个不肖徒好几鞭子。

　　不让她用听风阁的路子，她倒好，干脆散播起玉竹林有宝藏的谣言。皇都能人异士不少，为宝藏所动的更是大有人在，她这是下了个饵让别人帮着找，自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呢。这丫头，她到底有没有想过若不是“玉竹林”根本不存在于这世上，待他们循着那些个寻宝人的足迹找对地方，玉竹林早就掘地三尺，哪里还能剩下什么线索给他？

　　但此时毕竟不适合发难，他瞪了一个“叫你好看”的眼神，瞪得后者边擦嘴边咳嗽还顺便别过了脸去。

　　楚旭再一想又觉得事情蹊跷。为了寻宝而找玉竹林他可以理解，但为何王安也会来这片地域？想至此，他问道：“王安小兄弟不要小气嘛。你说的那个玉竹林有什么宝贝？在这附近吗？”

　　“谁知道呢？”王安大口喝酒，那畅快的样子叫看他喝的人也忍不住想要叫上一壶，“有人说是金子，有人说是古董，还有人说是秘籍，反正都是宝贝，找到了再说呗。”他斜眼看了一眼楚旭，“看你们也不像缺钱的，武功秘籍你也用不着，何必凑这热闹？再说了，我现在觉得这压根儿就是诓人的！不晓得哪个杀千刀的胡言乱语！”

　　旁边传来冷雨潇的咳嗽声，楚旭看也不看，直接往她面前推了杯茶。

　　“王安小兄弟特地到这名不经传的小镇来找，莫非是得到了什么线索？我也没听说这附近有地方叫玉竹林啊。”楚旭接着试探，意识到王安怀疑的目光，于是笑道，“我不跟你抢宝贝，我就是好奇。”

　　王安举手示意伙计再拿一壶酒，一副放弃的模样，“反正什么也没有，跟你说了也无妨。我就是因为什么线索都没有才来这儿找的。小时候我跟爷爷走船，祁江沿岸熟的都能背出来。忽然想起这一代的方言‘绿’‘玉’不分，就来试试运气咯。”

　　“可有收获？”楚旭问。

　　王安看向楚旭，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有收获我还能用它换饭吃？”说着又把自己那把破剑拍到了桌上。

　　“也是。”楚旭点头。底探得差不多了，他决定试试运气，“其实，我们也是来找东西的。”

　　王安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遮遮掩掩的，何苦。”

　　楚旭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我们不是来寻宝的，我们是来找人的。”他看王安没什么反应，继续道，“我曾有恩于一位朋友，他叫我遇到麻烦可以来找他。我只知他住在这一带的竹林里，却不知具体何处，找了几天，也是一无所获。”

　　王安的酒来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丝毫没有要匀给请客的人的意思，自顾自地一饮而尽，“你那朋友八成也是诓你的。这附近的竹林我差不多找了个遍，连老鼠都没几只，更别说人了。要么呢，就是你朋友搬走了。有片林子好像起过山火，山火之前有没有人住我不知道，反正现在就剩下一片空地。”

　　王安说得随意，楚旭却忽然神色一凌。他看向上官黎，正巧碰上对方的目光。

　　楚旭问：“你说的那片起过山火的竹林在何处？”

　　王安将方位说与他听，说完将酒壶里剩下的酒对嘴饮尽，站起身拍了拍肚皮，很是满足。

　　楚旭知他要走，于是向冷雨潇要了一锭银子，扔给王安。

　　王安有些诧异：“这是做什么。”

　　“封口费。”楚旭道，“还请王安小兄弟不要向人提起在此处见过我等。”

　　王安拿着银子掂了掂，似是有些不舍，但最后还是把它扔回给楚旭，“若是无人问我，我自不会说。若是有人问，给的钱比你多，就算拿了你的银子我也会说。平白无故拿人的手短，麻烦，不要。”

　　楚旭失笑：“那这顿饭呢？”吃人的还嘴短呢！

　　“你害我丢了饭碗，请我吃顿饭，两清了。”王安说得理所当然，“竹林的方位，就算是给你找零了。”
　　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那把破剑也没落下。他边走边道：“教主大人，后会无期。”

　　身份被人点破，楚旭也不意外。毕竟如今他臭名远扬，王安是个聪明人，还与自己交过手，稍作打听，猜出他身份并不难。他望着门口嘴角挂笑，越想越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冷雨潇这会儿才敢开口：“师父，你不会是一开始就看出他要来找玉竹林了吧？”要不然如何解释他这个老奸巨猾的师父不惜自曝身份也要刻意接近这个王安？

　　“怎么会？我怎么想得到我徒弟那样蠢，须得靠散布谣言来帮我找线索？”楚旭笑笑地看着她，生生把冷雨潇看得脊背发凉。

　　“难道说前辈不是故意接近他的？”许言问。

　　“我当然是故意的。”楚旭答道，“我以为他是被那个什么尚书派过来跟踪我们的。既然如此，与其暗地里较劲儿，不如正面交锋搞清楚对方想要做什么。谁知道他是被潇潇骗来寻宝的……”

　　也难怪楚旭这样想，他刚闹清楚自己在朝堂敌人众多，除了皇帝和兵部，多一个礼部尚书也无伤大雅。

　　许言：“所以说……”

　　“所以说，”一顿饭一句话未说的上官黎开了口，一双堪比桃花灼艳的凤眼慢悠悠扫过楚旭，冷淡中带着一缕嘲讽，“是瞎猫碰着了死耗子。”

　　吃过饭，一行人朝王安所说的竹林出发。竹林位于一座名为平岭镇的小镇以东，要去竹林，先得穿过平岭镇。
　　其实就算没有王安，按照楚旭他们原先计划的路程，要不了十天也会路过平岭镇。可有些人就是老天赏狗屎，比如瞎猫楚旭，偶遇“仇人”，反而误打误撞省了好几天的脚程。于是两天后，他们到了平岭镇。

　　平岭镇说是镇，但其实不过村庄大小。居住人家不多，商铺更少。时已过午，楚旭没有着急去竹林，而是找了家茶水铺打听消息。

　　他盈着笑脸问卖茶的大娘：“大娘，你们镇子附近是不是有片绿竹林啊？”

　　大娘一边将茶水摆上桌一边带着乡音回答：“公子说对啦，这一带玉竹林很多，俺们镇子东边也有一片。”

　　楚旭端起茶喝了一口，继续问：“那镇子东边那片竹林是不是起过山火？”

　　“噢哟，这么多年前的事公子都知道啊！”大娘道。

　　“我就是路上听人说的。”楚旭道，“请问那山火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得有二十多年咯。”大娘上完茶，回问道，“公子怎么对那山火感兴趣？”

　　楚旭方才还灿烂的笑容陡然黯淡，“其实我们是来找人的。我父亲曾受过一人恩惠，听闻那人就住在这一带的竹林之中。我父亲过世之前，就只有一个心愿，让我找到那户人家，道声谢。我听说这附近发生过山火，就怕是那家人住的竹林，所以就多问了几句。”

　　冷雨潇抬了眼，心道这故事怎么听着这样耳熟？忽然想起这不是自己在涂阳城打探消息时用的套路吗？她斜眼看向作业抄得面不红心不跳的师父，表情怪异。

　　楚旭之所以厚颜无耻地抄袭徒弟，就是因为孝子这招百试百灵。大娘闻言立刻面露同情，“噢哟，公子真是孝顺。那竹林里以前还真是住了一对父子的，不过山火之后那对父子就不见了，怕是因为山火搬走了。不会真是公子要找的人吧？”

　　“父子？什么样的父子？”楚旭心中一震，忙问。

　　大娘摇头，“俺其实也不太清楚，就是那当爹的偶尔到镇上来买东西俺才知道的。不过那人有些怪，神神叨叨的，我那时候小，也不敢同他讲话。”她大概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哦，要不公子去问镇子东边杂货铺家的刘老二，他小时候总去那玉竹林里玩，说不定见过那父子俩呢。”

　　楚旭连忙道谢，喝完茶后便去了大娘说的杂货铺。杂货铺的刘老二看上去才过而立，听闻一行人来由后招呼他们坐下。

　　在楚旭紧张期待的目光中，他开口道：“你们刚才说的那两个住在东边竹林里的人我的确见过。但他们不是一对父子，是一对师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