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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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明薇有意识时，窗外天光大亮刺得她眼睛疼，她躺在一个温暖的怀里，抱着她的人呜呜地哭。
明薇下意识地想挣脱开，但凡有半点力气，她都不愿躺在李慎怀里。
“国公爷您快看，姑娘动了。”一个小丫头的声音。
“阿满，你别吓唬父亲，都是父亲的错，以后再不乱点鸳鸯谱了。”男子声音沉稳有力又悲戚戚的。
阿满，是戚明薇的乳名，父兄入狱后，再无人这样叫过她。
她奋力睁开眼，初时有些不适应，入目的是一大片光亮，这里不是地牢。周围陈设熟悉，她仔细想了一会儿，是她在鄯州时的卧房。两名男子正立在床前，是她的父亲和阿兄。
戚北虎眼眶微红，却笑得和善，见她睁眼，疲惫的脸上登时堆满了喜色，“阿满，好些了吗？”
“阿满。”兄长戚明远站在父亲身侧，气质出尘，君子如玉。
转头再看抱着她的人，不是李慎，是她的乳母李嬷嬷，李嬷嬷吸了吸鼻子长长地松了口气，“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姑娘吉人天相，总算是有惊无险。”
梳着双髻的小丫头掩月，一边抹眼泪一边冲她傻笑。
这些熟悉的面孔都是记忆中的模样，明薇有些发愣，她又做梦了？
戚北虎见她神情有些呆滞，心头一跳，急急地俯身抚上她的额头，“阿满，头还疼吗？哪里不舒服，父亲这就让人去请郎中。”
父亲的大掌温暖带着粗粝，告诉明薇她没做梦，她真的活了过来，哽咽着试着叫出声，“父亲。”
“哎，我儿醒了就好。”戚北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父亲愧疚啊，不该和瑞王说亲，是父亲不自量力，累了我儿。阿满莫伤心，待回到长安，父亲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定让我儿扬眉吐气。”都怪他酒后狂言，平日纵是再欣赏瑞王，也断不会主动提亲。他宠在掌心的女儿，自然有百家上门求娶。
戚北虎从不是争强好胜之人，这是第一次想为女儿争上一争。
听了父亲的话，戚明薇缓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她死了又活着回来了，回到了天龙二十三年的五月初六，也就是她死时的三年前。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一年的端午发生了一件事，对十六岁的戚明薇冲击不小。
那就是李慎拒了她的亲事。
端午当日，父亲备下酒宴，邀请上峰李慎来府赴宴。酒过三巡，戚北虎提起了亲事。
一来他看上李慎人品贵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二来即便不成，瑞王一贯行事谨慎低调，不会传扬出去有损女儿名节。
结果就是最坏的那个，瑞王拒了婚事，说不是看不上国公府大姑娘，是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无心婚事。
明薇嘴上说无事，当晚便起了高热，烧了整整一夜，吓坏了戚北虎。如今女儿平安醒来，戚北虎这颗悬起的心总算能放下，只是对女儿更加愧疚。
明薇愣了一会儿神儿，也就弄清楚了当前的处境。前世因为李慎拒婚她缠绵病榻好些时日，父亲本就忧心军务，再因她分心，一时间双鬓都染了霜白。
如今想来真是不孝。
十六岁的她从未喜欢过人，正是情窦初开、年少慕艾的年纪，倾心李慎是她第一次对一个人心动。
鄯州城的女子，谁不倾慕李慎呢？
此时他还不是皇朝走狗、朝廷鹰犬，不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奸佞反派。
李慎十二岁入军营，十年来立下战功无数，成为陇右军中战神，光听名字就让敌军闻风丧胆，从无名小卒一步步成为圣人亲封的陇右都督大将军，何等荣耀？
明薇也和其他少女一样动了春心。
被李慎拒绝后，她总觉得失了面子，内心郁结，更加延误了病情。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真是幼稚！
为了不值当的人暗自神伤，累得父亲忧心。这世上哪有什么人比生身父母更重要？男子的情爱又有几分真心？前世她的夫君李恪求娶她时，也是信誓旦旦一生一世一双人，到头来，还不是迎娶别人为后。
心不苦则智不开，心不死则道不生。
前世的二十年人生，让她彻底明白，人生苦短，不必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李慎于她就是那不相干的人。
以后若是再见，就当只是相识，不失礼数就好。但若是，被她查出李慎是陷害父兄的凶手，她必让他一命相抵。
而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开父亲的心结。
阿娘生她时，父亲正在西北与西戎鏖战，得胜之后跑死四匹马赶到家中，阿娘已经撒手人寰，这是他一生的心结。父亲常感慨，若阿娘生产时，他在身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若她产后失血调理及时，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这也成了父亲一生的痛。
所以，作为阿娘唯一的女儿，临终的牵挂，父亲对她极尽宠爱。
阿娘离开后，父亲已自苦半生。作为父亲最疼爱的女儿，她不能再让父亲因她愧疚，他一直都是世间最好的父亲啊！
前世，她不能体谅父亲爱女之情，不能替父鸣冤救他性命，这回就让她好好弥补，替父亲解开这个心结。
缓了一会儿，明薇身子已经无碍了，她坐起来，“父亲，您别难过。昨儿日头大，女儿只是中暑发病，您看我现在大好了，休养几日便无事了。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要讲究缘分，既与瑞王无缘，女儿不会强求。再说，瑞王是皇子，上面还有圣人和贵妃，他的婚事岂是他能做主？且父亲您是镇守边关的大将，手握重兵，圣人忌惮，瑞王一向行事低调，怎敢私自应下？”何况他喜欢的是她二妹妹戚明婉，前世两人婚后相敬如宾，在京中传成一段佳话。
边将和皇子私下结交是本朝大忌，咱们大周这个皇帝啊，多疑固执，凡事都喜欢掌握在自己手里。
一语点醒梦中人，戚北虎顿时反应过来。
阿满说得不错，圣人独断专行，怎会放任自己儿子婚事不管？几位皇子早已成年，至今没有选妃，无非还在权衡利弊。再不济就算圣人放手，也有贵妃把关，怎会轮到他一个外臣指手画脚？
他效命瑞王，朝中已经有人不满，若再传出有意与瑞王结亲，定治他个谋逆大罪。
五月仲夏，戚北虎背上却渗出一层冷汗。自己酒后无状险些酿成大错，他重新地看向戚明微，眼里满是赞许，“阿满分析得很是，是父亲思虑不周。”
不光戚北虎，其他几人也没想到明薇能说出这样一番澄明透彻的道理。
她才及笄一年。六岁上就跟随戚北虎来了北地，身边只有一个李嬷嬷教导，李嬷嬷是她生母的陪房也是她乳母，见识到底有限。戚北虎父子又都是男子，有些体己话确实不好说。
如今女儿能看清局势，分析利弊，戚北虎不禁感叹，“父亲的阿满长大了。”
明薇瞧着几人脸色有变，担心他们起疑，索性又和以前一样撒娇嗔怪起来，“还不是李嬷嬷和阿兄！”
又学着李嬷嬷平日的样子一板一眼道，“姑娘大了，接触外男要留心，名节毁了一辈子就完了；姑娘也不必羡慕那些加入高门的贵女，您的婚事自有国公替你筹谋，以国公府今日地位，便是皇子也嫁得，姑娘只管学了管家和驭下之术，便可在夫家立足；长安的那些高门大户惯来眼睛长在头顶上，姑娘又长在西北边关，没有主母教导，要早些学习管家才是啊，莫要被他们看轻了去。阿兄也常说，圣人成年的皇子多，父亲您又是纯臣，我家阿满嫁哪个皇子都不好……林林总总，女儿听得多，耳朵都起了茧子，自然耳濡目染。”
前世她哪听得进去，出嫁前只学了月余管家。她自持貌美，又背靠国公府，觉得李恪一定会待她好，贵妃爱屋及乌，下人自是不敢欺辱她。结果呢，是她太过天真，不识人心险恶，被人吃干抹净渣滓都不剩，累得李嬷嬷和掩月丢了性命。
听女儿这么一说，戚北虎哈哈大笑起来，之前的愧疚早抛到脑后，感念发妻把女儿托付给李嬷嬷这样的忠仆。
长子从小随他出入军营，耳濡目染，熟悉朝堂内外局势。他没想到李嬷嬷也有这番见识，不愧是荥阳郑氏家奴，于是郑重道，“嬷嬷把阿满教得很好，这些年辛苦你了。”
李嬷嬷哪敢担公国一句赞，她不过是主人陪房，承蒙国公爷不弃，才有机会照顾姑娘。见国公如此郑重连忙矮身行了一礼，“国公爷折煞老奴了，老奴受主人所托，定会好好照顾姑娘，只是老奴才疏学浅，教养姑娘力有不逮。眼下小姑娘已经及笄，早到了议亲的年纪，规矩和管家再不学起来就耽搁了，万望国公爷尽早安排才好。”
李嬷嬷就是这样，即便在父亲面前，也直言不讳，替她筹谋。前世她不喜欢学这些，李嬷嬷纵有张良计也无处施展。今日既然说到这，索性过了明路。
明薇点头附和，“父亲，李嬷嬷说得甚是，长安城中的高门大户最重规矩德行，女儿也不想因自己坠了戚家名声。从前女儿不懂事，今日醒悟，请父亲寻人教导女儿。”
前世她不喜管家，被庄头糊弄私吞银钱，被恶仆骑到头上，才知道管家御下是内宅妇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她现在提出来，也算是为自己后面铺路。一来可以堵小宋氏的嘴，免得回长安后，她又以学管家为由处处拘着自己。二来，现在学习，她就能接手母亲的嫁妆。
今生她未必安于内宅，若想出去走走，自己创出一番天地，得先把田庄铺子经营好。
戚北虎听她主动要学管家，当场应下。阿满上个月过了十六岁生辰，转年就十七了，寻常闺阁女子如她这般出嫁的都有，确实耽误不得。从前她不愿学，他也就不逼她，今日她主动提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明薇又道，“父亲，女儿还有一事。”
明薇语气里带了几分娇憨，眼巴巴地望着他，戚北虎最受不了这个，哄道，“我儿只管说，父亲能办的都会替你办。”
明薇垂眸咬唇，“既然瑞王拒绝了女儿，女儿也不想嫁入皇家，想年前将婚事定下来。”按照前世，圣人明年年初就会替几位皇子选妃，她须得在这个之前定下亲事。这一世，她绝不再嫁三皇子李恪，得尽早筹谋起来。
戚北虎理解女儿，任谁被皇子拒了亲事，都会这么想。
皇家又怎样，他们戚家也不是随便折辱的！
成年皇子选妃是惯例，圣意难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旨，到时说什么都晚了，戚北虎背着手踱了几圈，郑重起来，“我儿放心，父亲这就给宋氏修书一封，让她留意京中适龄的郎君，等回京父亲就给你定下亲事。”
明薇故作娇羞地应了。
既然议亲提上日程，女儿学管家和规矩也迫不容缓，戚北虎当下便与长子长和李嬷嬷商议起来。
明薇意愿达成，静静地看着屋内的一切。父亲安排，兄长提议，李嬷嬷据理力争，掩月服侍茶水。
窗外日光绚烂，屋内其乐融融，一片岁月静好。
活着真好。
她在乎的人，都在，这一世，她定守护好他们。
不过现在还不是贪图享乐的时候，除了她的亲事，还有个当务之急。
那就是帮助父亲拿下石头堡。
石头堡是太宗时为了防御胡人建立的，周围是黄河九曲，沃土良田，牧草肥美，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大周和西戎争抢的焦点。
一年前西戎以四千大周子民性命交换石头堡据为己有，父亲领兵几次攻打全都铩羽而归。大周颜面无存，圣人震怒，给父亲下了最后期限，半年之内务必收复石头堡，否则军法处置。眼下期限过半，仅剩三个月时间了。
前世父亲没能拿下石头堡，因此丢了兵权失了圣心。也许就是这一次失势，让陷害父兄之人得了机会。这回，她一定帮助父亲度过难关。
怎么帮呢？
石头堡三面环山，只有一面开了一米的山道，易守难攻。
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还有三个月时间，明薇并不绝望，人这一生，如过五关斩六将，哪有一帆风顺的。既然重新来过，她一定能找到破局之法。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重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