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故人 ...
-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把凤琪的神唤了回来。
秦小英在他旁边放下一盘切好的水果，用膝盖撞了撞在发呆的儿子的背：“怎么了？一脸的魂不守舍。”
凤琪缓缓抬起手，挡住自己被那张“事后”辣瞎的眼，以及一颗被吓到删好友，直到现在还狂跳不止的小心脏，非常痛苦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妈，我要死了。”
秦小英眨眨眼，在他旁边蹲下了，歪着头去看他表情：“没事吧？脸这么红，刚刚看片了？”
“哪有！”凤琪一秒反驳，驳完又意识到，这特么和看片性质也没差多少……
于是肉眼可见的，他脸上的红意又红了几分，连带着耳朵都要滴血。
秦小英：“啧啧啧，你可悠着点，年轻人可以寂寞，但不可以进局子，知道吗？”
凤琪：“……”这怎么看该进局子的都不是他好吗！？！
而且！谁能想到愚人节真有傻逼会去告白，还特么能成功的啊？！？
谁又能想到愚人节他磕的cp，他最好的两个朋友真的在一起了啊？！？
原本凤琪就只当爱阳是在开玩笑，毕竟他那人平时口嗨惯了，张口闭口喜欢啊爱死了，动作行为要多gay有多gay，尤其是面对俞蓝的时候，不然这两人cp热度也不会这么高。
都说恐同即深柜，那越gay的明显就越直啊！谁特么相信这两人是真gay啊！？！
可爱阳发了那张亲喉结的照片后突然就沉默了，凤琪左右等不到回复，于是开始回顾两人刚刚的聊天，点开照片一张张看。
看着看着，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这两人，当然尤指爱阳，他们gay是gay，但是这拉丝得好像下一秒就能亲上的眼神，是正常的吗？
还有他俩……这是不是有两只手一直是牵着的？十指相扣?
以及……亲喉结这里……是不是有一点点点点点过分的……涩？
正当他放大照片，仔细去看俞蓝脖子上那一点点突兀的红色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爱阳的新消息弹出。
两裸男，一浴缸，他两朋友的脸醒目，配一句“事后共浴”……
“妈，帮我订机票。”凤琪呜咽着。
秦小英笑：“干嘛？畏罪潜逃啊？”
虽然是这样说，她还是拿出手机，打开了订票的软件，问他：“说吧，要去哪。”
“我要上崆峒山，连夜。”凤琪答完，感觉不够，改口了，“算了，还是让我离开地球吧，今晚就走！”
被亲妈笑了半个小时以后，凤琪到底是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面对现实。
虽然刚刚的确有被吓到，不过静下心来想想，倒也没那么难以接受，或者说，他都有点意料之内的感觉了。
毕竟，就他俩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但凡爱阳是个女的，谁不说他们神仙爱情天生一对，哪还会有成晟向俞蓝表白的机会？
不过……
秦小英在旁边压腿，顺便观察儿子情绪，突然，她注意到了什么，话里没了刚刚打趣的意思，是真实的关切：“还好吗？发生了什么难过的事吗？”
凤琪头埋在臂弯里，声音有些闷，但还是笑着答：“没什么，是高兴的事。”
他强调：“很高兴的事。”
隔天，凤琪早上刚到学校放下书包，就听前桌转过身来找他八卦。
前桌：“诶，你听说了吗？你朋友，爱阳，桌子上绑了一个超大的气球！就街上小孩玩那种，比我俩脸还大的一个皮卡丘！”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气球大小，又说：“而且据说还有一束花，又青又白的，他们说是玫瑰，又说是什么桔梗……反正就是，和气球一起摆在他桌上，不知道是他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
前桌见凤琪没什么反应，左右看了看，突然凑近，压低了声音：“有人说，早上看见是学神拿了那个气球从校门口进来的，好像那束花也是他拿着的，你说，会不会是学神送他的？但是不可能啊？学神送他那些玩意儿干嘛？愚人节道具？但愚人节不是昨天吗？”
凤琪：“……”不，没什么不可能的，少年，相信你自己，那就是你学神送给那狗逼的。
狗情侣，大清早玩浪漫，小心现在浪多了，以后直接萎掉！当然，尤指爱阳。
被狗粮强行糊了满脸的凤琪没什么感情地笑两声，表示，看见前桌，就仿佛看见了昨天晚上还未经世事的自己，那么单纯，那么无忧无虑。
中午下课，爱阳和俞蓝一起来找凤琪吃饭。
两人站在他们班教室门口，搭着肩，坦坦荡荡，吸引不少女生的目光。
前桌敲了敲凤琪的桌子，叫他：“你朋友叫你吃饭呢，门口那，你还不走？”
凤琪余光都懒得分给那两人，补着昨天晚上忘写的作业，答：“不去，绝交了，让他们滚。”
前桌惊异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对着爱阳耸了耸肩膀，表示爱莫能助。
爱阳：“……至于吗？”
俞蓝偏头，抬手握拳，抵着唇闷笑。
“他让你滚诶，你还笑？”爱阳用手肘戳他腰，不重，戳完自己也笑了。
把手里提着的纸袋让人转交凤琪，他推着俞蓝的肩膀，就这样离开了门口。
袋子被放在了凤琪的桌上，他却一直安静坐着，完全没有要拆开的意思。
就在前桌内心纳闷这真绝交了不成的时候，他突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之后，这才松了口气，快步走回来坐下，前桌还没看清他怎么动作，袋子里的东西就已经被掏出来摆在了桌面。
是他一直想要但是没钱买的手办，带盒子半臂高，包装崭新，还没被拆过。
有两张灰绿色的纸用曲别针别在袋子内侧，他没注意到，前桌眼尖，一眼看到了，帮他取下来。
“这什么……假条？”前桌眼神怪异，“请假人，凤琪，请假原因……要上……这什么什么山？批假人是……爱阳？”
他去看另一张假条：“这条……逃离地球？什么和什么啊？”
凤琪：“……”妈，你背叛我！
转眼清明节，凤琪被逮回老家祭祖，临走前骂骂咧咧地，给爱阳和俞蓝每人塞了一大袋自己老爸做的青团，在店里卖十五块钱一个的那种。
爱阳依旧没有和爱恪一起去枫木，他先陪俞蓝去江宇墓园看了他的父母。
将用旧报纸包着的粉紫色洋桔梗放在石台上，俞蓝牵着爱阳的手，看着墓碑的目光中隐有依恋。
“爸爸，妈妈，这是爱阳，我们在一起了，”他顿了一下，才说，“他也是笑笑，但我希望你们并不是因为这个身份，才像爱我一样爱他。”
他迎着爱阳有些惊愕的目光，语调轻且柔：“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叫爱阳，有个小名是‘笑笑’，笑容的笑，不过没怎么用过。他小时候生活的国外，爱他的人叫他‘Orange’，是阳光一样灿烂的颜色。”
“我们经历了很多事，最后走到了一起。现在，我带着他一起来看你们，给你们献花，向你们问好，你们也很喜欢他。”
“这样就可以了。”
爱阳喉咙发紧，不自觉地握紧了俞蓝的手。
良久，他郑重地对着墓碑鞠了一躬，声音微哑，但笑容灿烂，问好：“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爱阳。”
祭拜完俞蓝父母，他们去了墓园最中心，那三个圩兴少年的墓前。
没有献花，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站着，看着，然后离开。
去枫木的火车和去年是同一趟，爱阳买的还是坐票，靠着窗。他紧紧扣着俞蓝的手，看窗外城市变成山，山变成水，他们走过一程又一程，最后抵达故人面前。
清晨，薄雾蔼蔼，微凉。
将两大捧鲜花分别放在Alice和阳白墓前，爱阳垂眼，静静站着，什么也没说。
他每次来这里都是这样，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就算暂做停留，也只是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女人，最后都因为他而死，这让他纵然有千言万语，也愧疚得不敢吐露分毫。
想说我过的挺好的，又觉得自己不配过得好。想故作亲昵地抱怨学习好累，又恐惺惺作态引人发厌。
最后是俞蓝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成晟今天去烈士墓，你是不是没让她帮忙献一朵花？”他问。
爱阳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有些愣怔，但还是答：“是没有，大家都让她帮忙，那么多花，她一个女生费心费神，还费钱，我们明天回去自己献就好了，疯子也没叫，我们明天帮他也带一束。”
俞蓝点点头，又问：“他们是不是说放假回来那天下午聚餐？让你请客？多少人？”
爱阳拧了一下眉：“加上大壮和左女人那几个，差不多二十个人吧？不是，这不是还在商量吗？怎么又是我请？又坑我？”
俞蓝笑一声：“说为了庆祝你考了年级第三，给你个机会积点德，下次考第一。”
“他们良心不会痛吗？”爱阳震惊，“我就算考第一那靠的也是我的天赋和努力好吗？关他们半毛钱关系啊？！？”
“是，和他们没关系，”俞蓝赞同，“天天忙着公司的事情，还能考高分，一心二用，很厉害。”
突然被夸，爱阳有些没反应过来，看着俞蓝带笑的眼睛，“啊”一声之后，才偏开眼：“比不过你，美术文化双状元。”
“我下半年要去集训，文化成绩可能顾不上了，”俞蓝说，“之后要联考，我学服设的话还要选择学校去校考，可能没办法和你一起过高三了。”
爱阳想了想，也说：“这么说的话，其实我高三在学校的时间也不会很多，可能会经常往国外跑。白恪现在在尝试开拓海外市场，成立海外分公司，目前规划得有个小十年，等到我成年正式参与公司事务，就会主攻这方面，现在得打基础。”
他叹气：“真巧，双向守寡异地恋。等上大学不在一个城市，那就真成网恋了，天天捧着个手机当对象。”
“那就奔现，我去找你，或者你来找我，”俞蓝却并不为此烦恼，他宣誓主权一般，握紧了爱阳的手，“而且，你对象是我，不是手机。”
爱阳于是笑起来，被俞蓝东拉西扯聊了几句，刚刚还有些沉闷的心情顿时轻快不少。
深呼吸一口气，他终于看向面前两座墓碑。
“妈妈，我又来看你了，”他首先在阳白的墓前半蹲下，和照片上笑容灿烂的女人平视，“这次我带了一个人来，他叫俞蓝，是我男朋友。”
“爸爸还不知道这事，其实告诉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歧视同性恋，但是……”
他抬头，和站在身旁的俞蓝对视两秒，才转回头，道：“你知道吗？俞蓝，是卿叔叔和卿阿姨的儿子，他以前的名字，叫卿缘，你以前很喜欢他的。”
“爸爸是想要我们当兄弟的，但我好像走岔了道。他去年被我气得心脏一直不怎么好，我又一直那么不省心……我怕自己又吓到他，所以就想慢慢温水煮青蛙，煮着煮着，他说不定就平平常常地接受了呢？”
爱阳笑着，让开了点位置，让俞蓝靠过来：“男朋友，来和岳母打声招呼？”
俞蓝在他旁边蹲下，简单而郑重地和阳白打了招呼之后，突然说：“其实去年，你从旅馆出来来墓园，我一直跟在你后面。”
爱阳怔了一下，随即不怎么意外地笑笑：“猜到了，毕竟你的确是在那段时间，确定了我就是‘笑笑’。”
俞蓝：“我当时对阿姨说，我会照顾好‘笑笑’。但是现在——”
他看着阳白，再次郑重承诺：“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无论他是谁，有什么样的身份，只要是他，我都会竭尽所能地……去爱他。”
世人总觉少年人太肤浅，说爱太轻浮，也肉麻，可只有当亲口许下“爱”的承诺，才觉此字之重，不分年岁。
这是爱阳第一次听俞蓝说“爱”，虽然不是对着他，却也觉得心跳加速，脸上有热气蒸腾。
他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一般，拖着俞蓝到了Alice的墓前。
“这个我应该跟着叫……外婆？”俞蓝微挑眉，有点后悔自己来之前没去查查中国家庭称呼表。
爱阳马上双手捂住他的嘴，警告他：“不能叫这个，她会生气的。”
俞蓝眼神疑问：那？
爱阳松开他的嘴：“你和我一样，叫她Alice就好。她喜欢别人叫她Alice，说这会让她觉得自己也像童话里的Alice一样，环游世界，到处历险。”
对着Alice，爱阳明显要比面对阳白轻松些，也亲昵些。
他如刚刚一般，介绍了俞蓝，说起他们刚见面时自己认错人的囧事，说后来两个人日常相处的杂事。虽然也是寥寥几句，却比曾经的静立无言好了不知道多少。
话语的最后，爱阳半跪着，拥抱了Alice的墓碑，下巴抵在冰凉的石碑上，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
他笑得像个孩子：“Alice，原来你没有骗我。”
“我找到他啦，他记得我很多小习惯，知道我晕车怕黑，记得我喜欢甜的糯的，天凉会让我加衣服，下雨帮我撑伞，他还会陪我一起淋雨，过马路会拉着我走……他就像你爱我一样爱着我……”
“以后的每个四季，春夏秋冬，都有人陪我一起过啦……看山看海，我们会一起回去那个小院，种一院子的绣球……”
爱阳松开墓碑的时候，突起一阵风，吹散阳白墓前被鲜花和桂枝压着的一捧纸灰。
俞蓝刚来就注意到了，联想起去年似乎也在清明时看过这样一堆灰，问：“墓园不禁火？”
“禁，但是爱清又不怕这些，大不了交点罚款。”爱阳看着俞蓝有些错愕的表情，微微挑眉，“怎么了？”
俞蓝摇头：“我以为他五月底才回来。”而且也没想到爱清那样骄傲洒脱的人，会专门来祭拜一个关联似乎并不深切的人。
“他没回来，这是提前准备好，让别人来烧的，”爱阳用手去撩那些纸灰，“他念着我妈，每年会花大概一个月的时间，画一副风景人像，然后清明过来烧给她。”
他捻出一角没有烧尽的碎屑，上面油彩亮丽，可见画面的精细。
他的声音很平静：“爱清最初的美术启蒙，并不是我爸，而是我妈，就在我妈在圩兴养胎到死那八个月了。”
“我妈心疼他，也可怜他，当时对他很好，吃的穿的都想办法给他好的，还帮他挡那两妖怪的打骂。后来，差不多生我的时候，她问他，之后要不要一起离开圩兴，去外面的世界。”
“可惜后来，我妈死在了那，没能兑现承诺。爱清自己挣扎了五六年，也算逃出来了。之后每年，他会画一副自己看到的‘外面的世界’，送给我妈。听说第一次来这的时候，他一口气烧了六幅画，画的全是江宇，当时火特别大，他被保安逮住，在拘留所待了几天才放出来。”
“没想到是不是？”爱阳问，“他那样一个看起来就薄情寡义，骄傲又自负的人，也会因为一个死去的人的承诺，念念不忘，做到这种地步。”
俞蓝抿唇，没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爱清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又是否薄情寡义，其实轮不到他来评判，爱阳也并不需要有人来对此评判。
祭拜完两位长辈，爱阳刚要往下山的道走，就被俞蓝拉了一下手腕。
俞蓝：“等一下，我还想去看看两个人。”
“嗯？”爱阳疑惑，“你还有认识的人也葬在这个墓园里？”
俞蓝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只是拉着爱阳上了墓山顶部，停在了两块没有遗照，四周杂草丛生的墓碑前。
看着墓碑上“爱阳”和“Orange”两个名字，爱阳失语。
俞蓝松开了拉着他的手，撸起袖子，清理了一下墓碑旁边的杂草之后，从自己穿着的风衣内侧拿出了用旧报纸包裹着的，青白色的洋桔梗，放在被扫去了枯枝的石台上。
“你什么时候买的？”爱阳有些惊讶，也有些……尴尬。
看人给自己以前的碑献自己喜欢的花，这人还是自己现在的男朋友……
俞蓝坦白：“去年来的时候无意发现的这两块碑，刚刚你等花店的人取花的时候，让人帮忙包的。”
爱阳：“哦……所以？我们可以走了？”
俞蓝：“你先走吧，我马上跟上。”
“……”爱阳转身就走。
踩上下山的石阶，仍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顿住，带着轻微的恼意回头，却是看见——
少年单膝跪在墓碑前，伸手，轻轻拢住了那两块埋葬着时间的墓碑，在空荡的相框处，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谢谢你们一直坚持着，没有放弃，跌跌撞撞长大到现在。”
“放心吧，未来的你们很好，有很多的朋友，学习很优秀，也在认真准备工作，规划着未来。有很多你们爱着的人，也有很多人在爱你们。”
“你们出生于万千期待之中，之后，也会一直拥有永不凋零的盛夏。”
“我保证。”
最后将墓碑上的浮尘抹去，俞蓝直起身，看到爱阳站在山道上，背着身等他。
他刚靠近，爱阳就转过身，看着他，冷声道：“你，刚刚为了两块没用的石头，松开了你男朋友的手。”
“然后，你为了那两块石头，让你男朋友走。”
“最后，你还给石头送花，送的洋桔梗。”
爱阳突然上前两步，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我怀疑你想笑我，并且已经捕捉到了证据！”
他伸出两根手指，卡住俞蓝的嘴角，是不明显的一个弧度：“看吧，你果然在笑！”
两人贴得很近，俞蓝突然低头，额头和他碰了一下，带着笑的吐息拂在他脸颊上，很痒，心也跟着痒。
“等会儿想去吃什么？”他问。
爱阳瞪他转移话题，瞪了两秒，自己瞪不下去了，头一低，蹭在了他的脖颈边，双手穿过他的腋下，讨了一个紧紧的拥抱。
“想回去了，”他闷着声，“去你家。”
作者有话说
第148章 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