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期已了然》小楼西汀

12、为童

　　这天覃然格外卖力收拾吧台，主动将待用酒杯都清洗干净，拿海绵擦得闪闪发光，又按照安宁平日习惯一一归置妥当。

　　这令安老板受宠若惊，毕竟在他印象里这是个对无关事情全都置若罔闻的人哪。

　　“你……有事吗？”

　　虽然已经在这儿做了近半年的兼职，但覃然冷冷清清的性格让她和其他人的关系淡漠得像陌生人。和陆语嘉在一起久了才慢慢愿意同别人讲一些闲话，但仍旧是不熟悉，突然有事需要帮忙，覃然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嗯，安宁……想，请你帮个忙。”

　　“哎呦快说吧，怎么了？”安宁倒是爽快。

　　“就是……你能不能帮我调一杯‘童’？”

　　覃然想要一杯酒，酒名单字为“童”，那是安宁前女友的名字。

　　她有幸尝过一次，那还是刚来做兼职，安宁和白童没有分开的时候，为了白童的生日安宁花了很多精力练习了很久才制出的一种酒。

　　那种酒精在味蕾沉沉炸开，滑过喉咙时的叫嚣声听得分明。浓香味道过后再舔舔嘴唇，甜蜜携着诗意般欢愉牵动着舌根和大脑神经，这感觉让覃然回味了很久，唇齿间留存的恋爱味道令她记忆犹新。

　　但由于家庭的反对青梅竹马不得已迅速和别人结婚，之后安宁就再没动过有关白童的一切，包括那杯深受欢迎的“童”。

　　覃然捕捉到安宁瞳孔的晃动，笑容在一瞬间冰封，她便知道这个请求过分了，忙解释道：“我、我只是跟你提一下，没关系的，安宁我知道……”

　　我知道那是专属于白童的印记。

　　“唉，那个步骤超麻烦的，现在马上是做不出来的哟！”安宁心绪转换很快，脸色已然恢复正常，他转身从酒架抽出一瓶百利，打断了覃然的尴尬境地。

　　“啊？哦……那，那你愿意帮我做咯？”

　　安宁浅笑着看向覃然，睫毛下的眸子幽暗深邃，却看不出什么感情，“你可是不求人呢，这回让我给碰上了？”

　　覃然顿时欣喜若狂：“感谢老板！真的谢谢你啊！”

　　“呦呵，还是头一回见你这么高兴，不过你要这酒做什么？难道！难道你谈恋爱了？！”

　　“没有没有，就是想让个朋友尝一尝。”

　　“朋友？”安宁放下手中的调制杯，胳膊倚在吧台上，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覃然，“我发现你变了。”

　　“嗯？”

　　“去年刚来那会儿你整天吊丧个脸，不知道是性格冷淡还是为了装酷，不过倒挺适合这儿的氛围，但是你看谁敢跟你讲话，连我舅舅有事都拿我当传话筒使。不过最近你好像突然开窍了，能跟我们闲聊天，笑得也多了，还肯为了嗯么……朋友来请我帮忙，看来你那个朋友本事不小啊！”

　　安宁故意升高了“朋友”二字的音调，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瞧着覃然，看得她心里不住地发毛。

　　“人总归是要变的嘛！”覃然微笑，“那，大概什么时候能做？”

　　“周四吧，正好明天回趟家拿点材料来。”

　　周四，想想时间，刚好第二天是陆语嘉的生日，覃然再次向安宁表达谢意后换上私服准备回学校。

　　“嗨，覃然！这么早下班啊！”

　　一个极具穿透力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覃然扭头看到边晴、队长和陈尘背着乐器朝自己走来，“今天有演出吗？”

　　边晴动作自然地攀上覃然脖颈：“是啊，还想让你欣赏欣赏我的歌声呢，怎么能这么早就走了呢？来吧，今天你想听什么我都给你唱，任君挑选，包君满意！”

　　覃然被逗乐了：“今天怎么就你们三个？”

　　边晴一听这话连声叹气：“某人约会去啦，天天迟到不说，连下周比赛的急训都扔到一边了，见色忘友！”

　　“哦，是吗？”覃然知道她说的是城烁，对他从第一次见面就没什么好印象，上次还朝陆语嘉挤眉弄眼的，这么快就有女朋友了？

　　队长在旁边傻呵呵地笑了笑，边晴凤眼一瞪，“笑什么笑，都是你惯的！”

　　队长立马噤声往陈尘身边躲，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模样。

　　“那你们好好表演，我先走了。”覃然朝他们挥挥手便向门口走去，脑子里满是陆语嘉生日的事情。

　　身后不远处的边晴还在咬牙切齿地批判某人，突然她一歪头向陈尘问到：“覃然不是应该知道吗？阿城的女朋友不是就是她舍友吗？”

　　“管那么多干嘛？赶紧去练习了！”陈尘事不关己地丢下句话便拉着队长走开。

　　边晴瞪着除了音乐和她完全没有共同语言的两人，小声嘟囔了几句，再回过神来两人早已没影了，“哎哎，等等我呀！”

　　已经入夜，公交车上乘客稀少，覃然挑了靠窗的座位坐下，窗外夜色沉沉，但华灯初上，霓虹灯映着的这座城市比白天更有繁华之意。

　　陆语嘉生日的事是听到她和妈妈通话后才知道的，她妈妈好像要让她回家过生日，但是被陆语嘉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覃然庆幸她没有回家，要不然在那样值得庆祝的日子里，却不能待在她身边。

　　如果没有自己陪在身边，陆语嘉，她会失望吗？

　　会的吧。

　　一定会！

　　覃然自顾自的肯定了答案，唇边漾起一抹微笑。夏日夜风凉意渐升，覃然稍稍探出头，远远望着夜幕上的一弯明亮。

　　无事时她常常仰头注目夜空，陷入自己的世界冥想些什么。而今天再看那轮月，竟然觉得它有些可怜，即使每天有那么多不同的星星陪着它，可它终究是独自一个，孑然一身，不可怜吗？

　　让覃然有这想法的，是脑子深处的潜意识告诉她，她同那月亮不一样，她不再是一个人，她有了陆语嘉。

　　只是现在，同她到底算什么呢？同学、舍友、朋友？

　　恐怕早已超出了这些词语定义的界限。

　　自从身边多了陆语嘉，覃然整个人生都变了模样，生活不再是单调重复、毫无意义的时间堆叠，再也不用整日抓着仇恨埋怨警醒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像是触碰了红尘的僧人体会到世间各般滋味，同陆语嘉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她都想永远定格，仔细装裱。然后告诉自己，告诉覃家人，告诉这世界，她终于活得像个正常人，终于有了爱。

　　爱上陆语嘉这一点，覃然深信不疑。

　　她真正困惑的是对方的心意。

　　陆语嘉为她做了那么多，时时刻刻的依赖她、包容她、改变她，那所有的出发点是爱情吗？那个意味不明的吻，只能当作酒精的副作用还是什么？所有的过程都显得这么自然，如果再有一句她的亲口认同，她们就真的圆满了吧。

　　陆语嘉，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心里重复默念着这句话，甚至开始想象陆语嘉点头的场面。覃然不禁痴痴傻笑起来，兴奋中夹带着阵阵苦涩。

　　自己真的敢说得出口吗？

　　陆语嘉又真的会答应吗？

　　回到宿舍时陆语嘉已经熟睡，覃然有些奇怪她今天倒是回来得早，最近一段时间都和李明玥玩到很晚。

　　怕吵醒她覃然并没有开灯，摸着黑蹑手蹑脚地换了睡衣、洗漱，把明天两人上课的书本摆在书桌上，在陆语嘉的保温杯里倒上一杯滚烫的热水，捏了几片干玫瑰花瓣进去，规矩地放在课本旁边。然后走到陆语嘉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陆语嘉均匀细腻的呼吸声规律性传到耳边，飘进覃然心里。

　　深情凝视着陆语嘉的恬静睡颜，一种安心的感觉充盈全身。

　　此时此刻，覃然竟想通了，那句话无论如何她都要说出口，不然她会后悔一辈子。

　　覃然撩起陆语嘉垂落在额头的碎发，俯身在她眉心轻啄一口，满足地转身上床睡觉。

　　良久，陆语嘉才缓缓睁开了双眼，黑暗充斥着视线，只能看到对面床上的拢起。

　　陆语嘉深知，女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生物。得到一次温暖，享受过几回快乐，便自然而然贪恋奢望着下一次，直到自私的拥有，成为个人私有物，即便如此也不放心，还要再扣上永远留在身边的枷锁。

　　她眼眶突然一热，泪水便顺着眼角掉在枕头上，眼前顿时一片朦胧，原本就看不清楚的覃然离自己更远了。

　　陆语嘉连忙闭上眼，用被子蒙住头，双手狠狠箍住嘴巴，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

　　我喜欢的，我爱的只有你，你也爱我对不对，覃然？

　　可是……

　　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啊，我们都是女生，怎么能做情侣呢？

　　覃然，我好害怕，害怕一睁眼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如果你突然消失了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