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邸乱红》在山泉

32、山雨欲来，风云变换

　　姨父的庄园，建在重山之间，密林为屏，长水为隔，避世而居活脱脱的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庄外有零星的几户农人，也都是世代居住在此未曾走出过这里，所以也都十分的真良淳朴。

　　她和萧子良偶尔会去庄外走走，有一次，清依边走边念起东晋陶潜的《桃花源记》，“……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萧子良在一旁静听着她纯正的雅音和着身畔淙淙的溪水，他听得出，看得出清依对这般生活的喜好和渴望，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给得起她如此的生活，如果要她一生困厄在重重宫府之间而舍弃这般纯真怡然的人生情怀，如此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没想到这样的抉择那么快的就铺成在他的面前，他正在教从诫对弈，成昭却匆匆的飞马赶来，他是受萧衍之命带来了皇爷爷的诏令，角城叛乱，北魏五路陈兵，这山中一月，世间已是风云变换，他要立即回去尽自己的那份责任不管是作为朝臣，男儿抑或是皇孙，儿子。但是该如何安排清依？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法给予她什么，更有可能将她也拖入瞬息万变的尔虞我诈风云变换中。

　　清依在溪涧边浣衣，她并不知道此刻站在她身后的萧子良是何样的心情。她浣衣的皓手抚过清澈的溪水，也抚上了他的心，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这几日看着她浣衣，做饭，哄孩子，他常常会失神的觉得这一切仿佛是真的一般，愿意去忘记朝堂，忘记军务，忘记还有那纷繁的乱世和弥散的硝烟，只有一个爱着自己的女子，一种家的温馨，他可以不是皇子，只是个守着妻儿的居家男人。可是，这毕竟不是真正的现实，在这个世事中他们都有着许多不能假设的无可奈何。

　　“大哥，你怎么来了，不是在教从诫那小子下棋吗？”清依听身后有响动回头看见是萧子良。

　　“依儿，我们去走一走，我有件事要对你说。”萧子良温颜的笑意中却辨不出几分喜色。

　　“好啊，我马上就好。”

　　秋意渐深，一阵风过茂密的竹山间，悠悠的划过举目曼妙的弧线，两人的脚步走在竹海深处，悉悉索索的声音更显的空山幽寂。一片竹叶落在了萧子良的襟前，从他说了那件事后，清依就一直沉默的在思考着什么，她知道，他只要一回京，就又是一个别样的身份，而且如今正逢乱世危局，没有人知道今天的显耀是不是瞬息就会成为明朝的祸患，她并不害怕与他同经风雨，只是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成为他的掣肘，变成他的负累。他有自己的抱负和理想，而不仅仅是要用一生来成就一段不朽的情爱，他们前路还有太多的不确定，只有彼此的坚定是远远不够的，自己需要做的或许只有耐心的等待，希望一切都只是自己在多虑。“大哥”

　　“依儿”两人竟是异口同声，不免笑了出来。

　　萧子良走到清依身前，清依亦停下了脚步，没有言语，也无需言语，在眸光的深处，有天地为他们独设的语言，他叹了一口气，不知是轻松还是沉重，执起她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信我，等我。”

　　“风雨如晦，与君有约，思君，念君。”没有指天誓日的轰轰烈烈，只愿这悠悠绵长如静水流深。

　　他将她拥进怀中，他们一路走来千山万水，从春走到了秋，现下又是不知归期的茫茫守候，她浅笑的脸埋在他襟前，一滴泪正打落在枯黄的弯弯竹叶上，洗尽青葱绿意，愿风带不走此间誓言。

　　东宫偏殿临水而建，并不是很大却十分的精巧，晴朗的日子阳光粼粼洒下，微微的在宽阔的水面上泛起点点褶皱，平逸而宁静。太子妃裴夫人的午后几乎都是自己一人在这临水的楼阁中度过，可今日却有些不同，听说小儿子要回来了，他在外几个月真是让自己这个做娘的胆战心惊，这次回来无论如何再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该办的事情该着手办了。正思虑着，侍女进来通传，袁婉小姐已在殿外等候。裴夫人整了整衣衫起身，这次，她是真的打定主意了。